《屋頂上的山羊》

內容簡介：《求是》雜志副總編輯、魯迅文學獎獲得者朱鐵志2000年至2010年雜文、隨筆作品的選集。以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和深沉的憂患意識，縱橫古今，評說世相，歌頌真善美，鞭撻假惡丑。

【書摘】

貪官的“演技”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有時奇到讓人瞠目結舌、目瞪口呆的地步。一位具有相當級別的領導干部收受賄賂、鋃鐺入獄，成了風光不再的階下囚。但不知是當官當慣了，還是作秀作慣了，進班房以后，依然整天拿腔作調，擺個臭架子。而他從前的部下、現在獄友，見了面還是“書記、書記”地叫著。時間一長，“書記”當然就又找到了做“書記”的感覺，經常叨著煙卷、披著大衣在大墻里晃來晃去。有一次監獄里搞政治學習，“書記”一時興起，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抑揚頓挫地作起了報告：

執政黨的黨風問題，是關系到黨的生死存亡的大問題。如果我們不能經受執政和改革開放的雙重考驗，當然就無法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無法代表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更無法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為此，黨中央不斷加大反腐力度，這是非常必要的。我們都是受黨教育多年的領導干部，必須時刻用共產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不斷增強黨性修養。既然黨中央要堅決反腐敗，我們就要當好這個反面教員，以自己貪污腐敗的深刻教訓證明黨中央決策的無比正確……

朋友口述的貪官講話不止于此，過于荒誕的內容恕我不亂說了。即便是以上所述，已夠我消受。聽這位“書記”的高論，我感到他好像不是在鐵窗之中，而是在某個報告會上。看他煞有介事的表白，似乎并不想腐敗，只不過黨中央反腐敗需要幾個反面教員，而他作為“黨教育多年的領導干部”，必須講黨性，要從黨的需要出發，因而挺身而出，以身試法，供全黨同志引以為戒。這哪里是“觸犯黨紀國法”，分明是替黨著想、為黨分憂嘛。

早就聽說過“政治舞臺”的說法，一直有不舒服的感覺。我說不清政治是什么，但敢肯定，清明的政治一定是政府處處為人民群眾著想，一切以老百姓滿意不滿意、高興不高興為標準的。用這樣的標準衡量干部，必然是胸懷坦蕩、表里如一的。他不需要在本色以外再“表演”什么，自然而然就夠了。如果一定要把政府工作比作政治舞臺，那么我想活躍于這個舞臺之上的，只能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倡導的“本色演員”，而不是布萊希特所推崇的“演技派演員”。抑或說，在政治舞臺上，是應該拒絕“演技派”的。一個領導干部，如果有過強的“舞臺”意識，整天不忘作秀，時時錘煉演技，還能算一個真心實意為人民服務的“公仆”么？

一個已經進了“局子”的“書記”還要那樣裝腔作勢，可見“作秀”的積習有多深。看了真讓人惡心。那個表面上冠冕堂皇，暗地里男盜女娼的成克杰，就曾對著電視鏡頭、流著淚對陪同的地方干部說：“一想到廣西還有那么多群眾生活在貧苦之中，我就睡不著覺啊……”一語未了，已是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我想，一個人在極端的處境下，或許難免會有一些違背常規的舉動吧。但無論怎樣違背常規，極端的舉動總是平日積累的自然流露。那位“書記”也罷，成克杰、胡長清也罷，毫無疑問都是高超的演技派演員。若非經過千錘百煉，他們的演技斷然不會爐火純青到如此地步。而換一個角度看問題，這些人的演技真的那么高超么？真的高到讓人看不出破綻么？我看也未必。不信你到百姓當中去聽聽，他們是怎樣議論那些熱衷于作秀的黨政官員的？不是人家不知道，知道了不愿多說罷了。當然，也可能是說了沒用，故而皇帝的新衣由他演去吧。他要光屁股招搖過市，別人有什么辦法呢。

（摘自《屋頂上的山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