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零形回指研究

摘要：作為一種實現話語連貫的照應手段，零形回指在漢語中的使用非常頻繁。零形代詞經常出現在特定的語義和語法結構之中，有其特定的表現特征。零形回指的使用體現了語言的經濟性原則，使語言表達簡潔明了。零形回指的釋義是一個聽話人尋找零代詞先行成分的認知心理過程，這一過程的順利完成取決于先行成分在其心理表征中的高度突顯，即高可及性。

關鍵詞：零形回指；表現特征；語用原則；回指釋義

作者簡介：段文匯（1975-），女，漢族，河北阜平人，碩士研究生，內江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認知語言學、語用學和英語教學。

[中圖分類號]：H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2-0115-02

回指現象作為指稱研究的一個組成部分，是現代語言學理論研究的熱點之一。回指是一種介于回指項（anaphora）與其先行項（antecedent）之間的互指關系。在真實的語言交際中，交際雙方都會大量使用回指來指稱語篇或話語的上文中已經提及的人、物或事，從而實現話語間的照應。從通常用作回指語的語言成分來看，回指表現為代詞回指、名詞（短語）回指和零形回指三種形式。漢語作為主題顯著型語言（topic-prominent），重意合，篇章或話語的展開重內在意義的連貫，輕外在形式的銜接。漢語中名詞或人稱代詞用作句子主題的時候，通常可以統領多個動作，而這些名詞或代詞往往被省略，也就是說采用零形回指的照應方式。何兆熊（1986）指出：在漢語中，零形回指是正常的、無標記形式。零形回指在漢語中的使用頻率非常高，那么它的表現類型如何？說話人使用它的語用原則是什么？聽話人對它作出正確理解的認知心理基礎是什么？這正是本文試圖解決的三個問題。

一、 漢語零形回指的表現類型

零形回指是話語結構中一類較為特殊的指稱形式，它是一種沒有語音形式、無形有義的照應手段，通過零形式從先行項那里獲得指代表現出來的一種特性。（尹邦彥，1999）零形回指實際上是一種省略的替代或照應，它沒有任何語音形式，也沒有任何實在的詞語表現形式，因此存在于話語或語篇中的零形回指所依存的句子有什么樣的語義和語法結構特征，這是我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陳平（1987）認為，零形回指的存在限于兩種情況：1）謂語動詞的支配成分；2）主謂謂語句、名詞謂語句、形容詞謂語句等非動詞謂語句中的主語。王燦龍（1999）認為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情況：某些定語，例如“張三的哥哥”，如果只有“哥哥”，就表明存在零形式。根據以上判斷標準，本文從2011年8月第15期的《讀者》的幾篇文章中摘引了一些例句：

（1）她身體不好，Φ每次來都很費勁，Φ來了之后也不和父親說什么，Φ就那么長時間地坐在父親的病床邊，Φ偶爾困了，Φ還會打起盹來。 （《依靠》，第8頁）

（2）壯年男子拉一輛板車，Φ彎腰，Φ低頭，Φ’身子前傾，Φ’赤腳踩進泥里。（《回家》，第15頁）

（3）我呆呆地站在原地，Φ麻木得像截樹樁。（同（2））

（4）《左傳》中有這樣一個故事：齊景公非常疼愛小兒子荼。有一次，齊景公陪荼戲耍，Φ為了讓愛子高興，他口里銜根繩子，Φ扮作老牛的樣子，Φ讓荼騎著、牽著玩。不料，Φ’孩子腳下打滑跌倒，Φ”把齊景公的牙齒拉斷了。（《牙齒的故事》，第 31頁）

例（1）的零形回指都充當謂語動詞的支配成分，用作動詞謂語句的主語，相當于“她每次來都很費勁”、“她偶爾困了”等等。例（2）中前兩個零形回指都用作動詞謂語句“彎腰”、“低頭”的主語，后兩個零形回指則用作主謂謂語句“身子前傾”、“赤腳踩進泥里”的主語，即零形代詞都回指“他”（壯年男子）。例（3）中的零形式充當的是形容詞謂語句的主語，回指的是“我”。例（4）中的前三個零形回指都出現在動詞謂語句中，用作謂語動詞的支配成分，作主語，零形代詞回指“他”（齊景公），第四個零形式屬于王燦龍提出的第三種情況，根據上下文語境可以判定該零形式回指“齊景公”，最后一個零形式與前三個相同，但回指“荼”（小兒子）。

零形回指根據其在語篇中出現的位置可分為兩種情況。如果零形回指詞與其先行詞出現在同一個句子中，那么這種零形回指就被稱作“句內零形回指”。它主要出現在主題句中，句首的主語為句子的主題，用作主題的主語可以統領多個動作，出現零形回指，如例（1）、例（2）和例（3）。零形回指詞如果與其先行詞存在于不同的句子結構之中，那么這種零形回指就被稱作“句間零形回指”。句間零形回指中，含有回指詞的句子要么緊跟在含有其先行詞的句子之后，要么與含有其先行詞的句子之間還存在其他句子。如例（4）中最后一句的兩個零形回指，其中第一個零形回指的先行詞就在前一句中，而第二個距離先行詞“荼”較遠。

二、漢語零形回指使用的語用原則

從語義學和語用學的角度來說，零形回指是一種“語言縮減”（language reduction）現象，主要是避免重復表達以節省資源或者說是一種“經濟原則”。（張寧，2009）因此，本著經濟、省力的原則，說話人在確定話語的主題之后，往往順著主題說下去，不斷提供聽話人期待與關注的新信息。究其本質，零形回指是語言經濟原則的一種體現，即說話人如果可以在名詞(短語)回指或代詞回指之間進行取舍，那么總傾向于選擇語言形式更簡單短小的代詞；如果可以在代詞回指或零代詞回指之間進行取舍，那么總會傾向于選擇沒有語言形式的零代詞。例（1）和例（2）中一連串的零形回指都回指照應句首小句確立的主題，說話人適應并滿足了聽話人對新信息的期待心理，使話語交際變得明確與經濟。

（5）板車上鋪著潮濕的稻草。一位老婦人仰天躺著，Φ雙眼緊閉，Φ頭發花白、凌亂，沾滿水珠，Φ衣服已經濕透。 （《回家》，第15頁）

例（5）中每個零形回指都回指照應主語“老婦人”，把它們都添補出來并不會造成語法錯誤，但會使人感到話語表達非常不自然，不合常理，從而影響交際過程中信息處理的效果。因此，對于具體的在一定語境中的句子來說，把被替代的成分添補出來只有可能性沒有必要性。（張寧，2009）

三、漢語零形回指釋義的認知心理基礎

Ariel（1990）認為，就指稱功能而言可把指稱詞看做“可及性標示語”，因為指稱詞的第一功能是標示記憶中實體的不同可及性程度。她基于名詞短語形式的可及性等級把零形代詞、代詞、名詞的可及性等級從高到低排列為：Φ＞P＞N。許余龍（2003）對零形代詞在漢語語篇中的分布做了分析，指出零形代詞在漢語中作為高可及標示語是實現語篇照應的一個重要手段。也就是說，使用什么樣的回指形式由先行詞可及性程度的高低決定，如果先行詞可及性程度高，則符合使用零形回指的條件，如果先行詞可及性程度低，則符合使用代詞回指或名詞（短語）回指的條件。正是因為零形回指所照應的先行信息具有較高的可及性，聽話人才能輕而易舉地對零形回指進行正確釋義。例如：

（6）（甲和乙在車上看見前面路口圍著一大群人）

甲：瞧，那些人在干什么？

乙：像是在看什么熱鬧吧！（Φ=前面路口圍觀的人群）

例（6）中零代詞的使用是因為零形回指的指稱對象是對話中特定交際場景的話題，在零形回指出現之前已成為交際雙方心理表征中具有顯著性的實體。聽話人對零形回指對象的確定離不開具體的客觀存在的物質場景，如果脫離了某一特定的語境，聽話人不明白說話人的所指，就會導致交際出現障礙。

此外，在自然語篇中，篇章談論的話題通常是最為突顯的實體，在聽話人的工作記憶中占有突出地位，具有很高的可及性。也就是說，語篇中當前的話語信息能夠激活一個特定場景中凸顯的實體。基于特定的語境信息，聽話人運用認知推理系統尋找在其心理表征中最具顯著性的先行成分，從而正確理解語篇中零形回指的所指。在例（7）中，零形代詞都回指照應該語篇的話題“五個仙人”。

（7）傳說，一天，五個仙人騎著五只羊，Φ帶著麥穗來到廣州，Φ把麥穗分給人們，Φ并教人們怎樣種植。（Φ=五個仙人） （《兩篇小學生作文》，第19頁）

以上分析表明，聽話人對零形回指的辨認和確定有賴于交際雙方所處的物質的客觀的語境，或者需要當前語篇的話語信息觸發一個特定場景中占據突顯地位的心理實體。零形回指的釋義是一個復雜的認知心理過程，包含一系列判斷和推理，在這一過程中，聽話人往往要調動儲存在其大腦中的相關的語言信息和非語言信息，以求獲得正確的零形回指指代。

四、結語

零形回指作為實現話語連貫的一種照應手段，在漢語中的使用非常頻繁。零形代詞經常出現在特定的語義和語法結構之中，有其特定的表現特征。零形回指的使用體現了語言的經濟性原則，使語言表達簡潔明了，這也正是說話人傾向選擇零形回指的原因。零形回指的釋義是一個聽話人尋找零代詞先行成分的認知心理過程，這一過程的順利完成取決于先行成分在其心理表征中的高度突顯，即高可及性。

參考文獻：

[1]、Ariel，M. Accessing Noun-phrase Antecedent [M]. London: Routledge， 1990.

[2]、陳平. 漢語零形回指的話語分析 [J]. 中國語文. 1987（5）：363-378.

[3]、何兆熊. 英語人稱代詞使用中的語義含糊 [J]. 外國語.1986(43).

[4]、王燦龍. 現代漢語照應系統研究 [D].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博士學位論文.1999.

[5]、許余龍. 語篇回指的認知語言學研究與驗證 [J]. 外國語. 2003（2）：19.

[6]、尹邦彥. 英語零照應的類型與主要特征 [J]. 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 1999（2）：15-18.

[7]、張寧. 英漢零形回指的表現特征與翻譯[J]. 外國語文. 2009（6）：5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