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借淺析

摘要：自《說文解字》成書以來，文字學界對“假借”是造字法還是用字法就一直眾說紛紜。本文在總結前人研究的基礎之上，認為應對“假借”進行分類“本無其字”的假借是造字法，而“已有其字”的假借屬于用字之法。

關鍵詞：假借；本無其字；已有其字

[中圖分類號]：H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2-0131-02

自《說文解字》成書一千八百多年以來，文字學界對“假借”一直眾說紛紜：有的學者根據(jù)《漢書·藝文志》中六書為“造字之本”的說明，認為“假借”與“象形、指事、會意、形聲”一樣，也是造字方法之一；而有些學者則將六書分為“四體二用”，認為“假借”是用字法而非造字法。

許慎在《說文解字·序》里給“假借”下的定義是：“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意思是語言中已有某個詞，本來沒有造表示這個詞的字，于是便根據(jù)它的聲音，借一個和原字同音的字來寄托這個詞的意義。像令、長就是這樣。許慎的假借說不是漢字的使用方法，而是一種獨具特色的造字法。所謂獨具特色，是說“假借”是一種沒有造出新字的造字方法，它不同于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其中任何一種方法都可以造出來一個個新的寄托此一的實體，“假借”并沒有創(chuàng)造出新的文字符號。

主張和贊成“四體二用”的人認為，假借只是“字之用”，并不是造字，因為假借沒有體現(xiàn)造字中的構形，沒有新增加文字形體。此說自戴震首倡，廣為文字學家所接受，至今仍有很大影響。如王力先生主編《古代漢語》“文字的構造”一節(jié)中就提到：“轉注和假借，則是用字之法，因為根據(jù)轉注和假借的原則并不能產(chǎn)生新字。”在對漢字的產(chǎn)生發(fā)展和假借的種類進行分析之后，筆者認為：“本無其字”的假借應為造字之法，而“已有其字”的假借是用字之法。

原始漢字產(chǎn)生于距今約五千年左右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我們現(xiàn)在能看到的最古老的文字資料是商代后期的甲骨文字，距今約三千八百年左右。從現(xiàn)有的歷史資料看，用假借法造字在很早就開始了，到殷商已經(jīng)相當普遍了。據(jù)姚孝遂先生《古文字的形體結構及其發(fā)展階段》一文的統(tǒng)計，假借字在殷代甲骨文中多達約75%。在金文中，假借字的使用頻率也大致如此。例如：甲辰卜，永鼎（貞）：西土其出(有)降堇(饉)？二月。“甲辰”是商代紀日的天干地支名，用了假借字。“永”借為人名。“鼎”借為“貞”字。“西”假借為西方的“西”，“其”假借為動詞前綴。“出”假借為“又”，共用了七個假借字。假借字在甲骨文中如此大規(guī)模的使用，又其具體的歷史原因。漢字最初是出于圖畫和符號的表意文字階段，甲骨文雖然已是“六書”具備，離文字的草創(chuàng)時期已經(jīng)很遙遠，但數(shù)量有限，另外，甲骨卜辭是以口語為基礎的殷墟書面語言，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大量新概念在口語中產(chǎn)生，卻沒有適當?shù)奈淖帧＿@就形成了字少詞多、字與語詞脫節(jié)的情況。如果用象形、指事、會意的方法造字，就會出現(xiàn)造字困難，因為用這幾種發(fā)放能造的字畢竟有限。即使能造出來，也會使字數(shù)猛增，增加人們用字的負擔。為了擺脫這一困境，古人運用了借用音同或音近的字來表示新義的方法，即假借造字法。關于假借法產(chǎn)生的原因，裘錫圭先生有過精辟的論述：“要克服表意字和記號字的局限性造成的困難，出路只有一條：采用表音的方法。這就是借用某個字或者某種事物的圖形作為表音符號，來記錄跟這個字或這種事物的名稱同音或音近的此。這樣，那些難以為它們造表意字的詞，也就可以用文字記錄下來了。這種記錄語言的方法，在我國傳統(tǒng)文字學上稱為假借。用這種方法為詞配備的字，就是假借字。”因此，“本無其字”正式針對寓言中的語詞需要造字來記錄這個前提而言的；而“依聲托事”則是假借的核心，即突破直接用字形表意的束縛，依據(jù)音同音近的原則，借用一個已經(jīng)約定俗成的與一定讀音結合了的文字符號來傳達原字形沒有的意義內容。從文字本身來說，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新增加了的一個文字形體，但從寓言中需要記錄的那個語詞來說，又確實使一個本無字形可記錄的語詞終于固定地取得了一個能記錄它的書寫符號。

可是，學者們對假借的認識并不一致。陸宗達先生、王寧先生在《訓詁方法論》中列舉：“同稱‘假借’，有的指諸多引申義依托同形，也有的是指意義不相關的同音字互相借用。在同音字借用中，又有指造字時‘本無其字，依聲托事’的‘假借’，有的卻指用字時‘已有其字’同音替代的‘假借’。”正式由于假借的類型不同，產(chǎn)生了假借到底是造字法還是用字法的爭論。筆者認為，應當區(qū)分假借的類型，即把假借分為“本無其字”的假借和“已有其字”的假借和兩種類型。

1、“本無其字”的假借

早在商代，甲骨文里就有假借字，如甲骨文中用“鳳凰”的“鳳”字代替“風”字，當時還沒有造“風”（甲骨文“鳳”字較早的字形像一只鳳的樣子，后來在鳳鳥的上交加上“凡”，變?yōu)樾温曌帧Ｇ罢呤窍笮危笳呤切温暎际恰帮L”的假借。再后來，大概因為古人認為鳥是“羽蟲”，鳥跟蟲接近，于是另造一個從蟲的“風”，于是“風”和“鳳”分工了）。又如“烏”，《說文》云：“孝鳥也。象形”“取其字之聲可以助氣，故以為烏呼字此發(fā)明假借之法”，再如“果”，《說文》云：“木實也。象形，在木之上。”引申假借為誠實勇敢之稱。以上這些例子都是遵循“本無其字”的范例。這一前提條件下所運用的這樣的“假借”，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假借”，能夠稱為造字法。

2、“已有其字”的假借

在秦漢時代的古籍里常常出現(xiàn)“本有其字”的假借，如《詩經(jīng)·長發(fā)》：“洪水芒芒”，二《荀子·成相篇》：“禹有功，抑下鴻”，顯然是以“鴻鳥”的“鴻”與“洪”同音二代替。這是已經(jīng)又了“洪”還出現(xiàn)“鴻”的假借。又如《漢書·劉歆傳》：“學者傳訓故而已”，《丁寬傳》：“訓故舉大宜而已”，而《說文解字·言部》已有“估”字，說：“估，訓故言也”。“故”與“估”同音，“故”是假借字。

把假借字分為“本無其字”和“已有其字”分為兩類就可以看出，“本無其字”的假借是造字假借，而“已有其字”的假借是用字假借，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通假”。黃以周《六書通故》云：“假借有二例：一、有其字依聲通用者，為造字后之假借。一本無其字一聲托事者，此造字之假借也。”至今一些古漢語教材還沿用此說。王力先生主編的《古代漢語》中就提到：“所謂古音通假就是古代漢語書面語言里同音或音近的字通用和假借。……假借字的產(chǎn)生，大約又兩種原因：第一是本來有一個正字，……第二是本來沒有正字，從一開始就借用某一個字。”

雖說“依聲托事”是假借法的核心，“依聲”是原則，“托事”是目的。不論是“本無其字”的假借還是“已有其字”的假借，在實質上都是“依聲托事”，但二者應為兩個不通的概念。把“本無其字”的假借和“已有其字”的通假分別開來，找出各自的特點，具有重要意義。

1、假借的產(chǎn)生原因：漢字是象形的方塊字，上古造字之初，都是有形可象的。而有些事物或概念則無形可象，造不出，有音無字，就只有假借一個同音字來表示它的意義；或者由于上古字數(shù)有限，為了使用方便，干脆借用同音字。

2、通假產(chǎn)生的原因：漢字是單音節(jié)的，基本上是一字一音、一音一字。這樣就出現(xiàn)了大量音同或音近二詞義不同的詞，書寫者一時想不起某一字，就只好用一個同音字代替，類似于我們今天寫別字一樣；再有就是因為上古在甲骨、逐漸上鍥刻文字相當困難，刻寫者為了圖簡便，找一個音同或音近而筆畫少的字代替筆畫多的字。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假借是“本無其字”的同音借代，通假是“已有其字”的同音借代。“本無其字”的假借字，不僅有一個本義，還固定產(chǎn)生了一個假借義，本義往往被假借義所取代，如《說文·來部》：“來，周所受瑞麥來麰也。”假借為“來往”的“來”，后世“來往”義行而“來麰”義廢。而“已有其字”的通假字作為記錄語言的符號，不僅有一個本義，而且有一個借義，不過這一借義指事具體的語言環(huán)境臨時賦予它的意義。在術語的使用上，我們應該明確二者的概念所指，假借是一種造字手段，它直接豐富了漢字的數(shù)量并推動著形聲字的產(chǎn)生，是文字學的概念，而通假是用字之法，是訓詁學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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