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鏡花緣》是清代著名小說家李汝珍創作的一部長篇小說,本文通過女兒國中林之洋被女王搶作妃子,男扮女裝,以致被裹足飽受痛苦的遭遇,以及女兒國儲君陰若花自愿裹足的命運變化,反映了在封建社會中,裹足這一陋習對于婦女身心的迫害,表現了《鏡花緣》中積極的人文主義關懷思想。
關鍵詞:鏡花緣;林之洋;陰若花;裹腳
作者簡介: 第一作者,賈曉霞(1978-),女,甘肅張掖人,碩士,蘭州城市學院文學院講師。
第二作者,王禮(1978-),男,陜西富平人,碩士,蘭州工業學院社會科學系講師。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5-69-02
清代李汝珍創作的《鏡花緣》繼承了《山海經》中的《海外西經》、《大荒西經》的一些材料,經過作者的再創造,憑借他豐富的想象、幽默的筆調,運用夸張、隱喻、反襯等手法,創造出了結構獨特、思想新穎的長篇小說。其中女兒國一章,是書中較為出彩的部分,而在女兒國章節,乃至全書中最富戲劇性的情節,自然非林之洋女兒國“奇遇”莫屬。
林之洋在與女兒國人做生意時,因相貌俊美,被女兒國國王看中,于是強擄入宮。同千百年來被選入宮的女子一樣,林之洋瞬間失去了自由,得到的是鳳冠霞帔、玉帶蟒衫,國王特旨封為王妃,恩寵無以復加,這是千百年來被視為最榮耀幸福的盛事,但作為男人的林之洋的感受卻如同下了地獄。不符合女兒國“女人”禮儀標準的林之洋入宮后,被加以改造,首先是男扮女裝:
剛把衣履脫凈,早有宮娥預備香湯,替他洗浴。換了襖褲,穿了衫裙;把那一對‘大金蓮’暫且穿了綾襪;頭上梳了鬏兒,搽了許多頭油,戴上鳳釵;搽了一臉香粉,又把嘴唇染的通紅;手上戴了戒指,腕上戴了金鐲。(第三十三回)
然后就是穿耳:
那白須宮娥上前,先把右耳用指將那穿針之處碾了幾碾,登時一針穿過。林之洋大叫一聲:‘疼殺俺了!’往后一仰,幸虧宮娥扶住。又把左耳用手碾了幾碾,也是一針直過。林之洋只疼的喊叫連聲。兩耳穿過,用些鉛粉涂上,揉了幾揉,戴了一副八寶金環。(第三十三回)
僅是穿耳,就讓林之洋疼的大聲喊叫,而不等他喘口氣,更為痛苦的境遇已在眼前:
又上來兩個宮娥,都跪在地下,扶住‘金蓮’,把綾襪脫去?!劝蚜种笥易惴旁谧约合ドw上,用些白礬灑在腳縫內,將五個腳指緊緊靠在一處,又將腳面用力曲作彎弓一般,即用白綾纏裹;才纏了兩層,就有宮娥拿著針線上來密密縫口,一面狠纏,一面密縫?!酥晾p完,只覺腳上如炭火燒的一般,陣陣疼痛。不覺一陣心酸,放聲大哭道‘坑死俺了!’……到了半夜,林之洋被兩足不時疼醒,即將白綾左撕右解,費盡無窮之力,才扯了下來,把十個腳趾個個舒開。這一暢快,非同小可,就如秀才免了歲考一般,好不松動……(第三十三回)
次日,其行為被宮娥發現,稟奏國王,國王命重責二十,且嚴行約束,于是林之洋的“尊臀”飽嘗一頓好打。而傷剛剛止痛,就又被宮娥將足纏上,無論日夜,俱有宮娥輪流坐守,從無片刻離人,竟是絲毫不能放松?!薄傲种髢芍弧鹕彙?,被眾宮人今日也纏,明日也纏,并用藥水熏洗,未及半月,已將腳面彎曲折作兩段,十指俱已腐爛,日日鮮血淋漓……不知不覺,那足上腐爛的血肉都已變成膿水,業已流盡,只剩幾根枯骨,兩足甚覺瘦小。(第三十四回)
經過宮娥們的悉心打扮,此時的林之洋,已沒有了舊時的男兒樣,曾經的須眉林之洋,至此已被成功改造,他此時表現出來的全是符合男性社會所規定認可的女性之美,即貌美、柔弱、馴服、感傷。以至于林之洋到了這個地位,只覺得湖海豪情,變作柔腸寸斷了。(第三十三回)
我們可以想象林之洋在那樣的處境下,發出的無助哀嘆。而這聲哀嘆,聽在我們耳中,頗有黑色幽默效果。
纏足是中國封建社會所特有的現象,是被封建統治者所扭曲了的社會思想畸形的表現之一。面對這樣非人的折磨,即便林之洋這樣的剛強男兒,也時常痛哭,“那眼淚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第三十四回),無奈間“湖海豪情變為了肝腸寸斷”(第三十三回),更不要說一個柔弱的女子在面對這種折磨時痛苦的生理和心理感受了。
林之洋那一聲大喊:“疼殺俺了!”(第三十三回)不僅是他自身痛苦的發泄,更是喊出了千百年來廣大婦女遭受折磨的痛苦和辛酸。李汝珍通過換位描寫,使作為統治群體的男性真切地感受到幾千年來被壓制的女性所遭受的非人待遇,讓男人們反思并認識到,纏足實為一種生理和精神的雙重酷刑,而這種酷刑所帶來的,僅僅是男性的一種變態的滿足而已。男性用這種酷刑,把女性按照自己的眼光改造,封建社會女性僅剩不多的自尊與自信,就在這一層層帶血的裹腳布中,被慢慢消釋與剝離??梢哉f,纏足是中國婦女的社會地位的最集中最形象的寫照。纏足帶給女性的不僅僅是痛苦,也是絕望,失去行動自由的女性不再存反抗之心,不再幻想平等之心,只能默默地臣服于男性腳下。
第三十七回是女兒國情節的結束,標題為:新貴妃反本為男,舊儲子還原作女。描寫唐敖一行將林之洋救出,逃出女兒國,同時與他們一起離開女兒國的,還有女兒國的儲君陰若花。
陰若花是女兒國主之女,身為世子,是正牌的王位繼承人,但因為“近日父王聽信讒言,痛恨兒臣,亦有要殺兒臣之意。此時若不遠走,久后必遭毒手。”(第三十六回)恐遭遇不測,就隨唐敖等離開了女兒國。
離開了女兒國的陰若花,換去了以前身上所穿的男子服飾,穿上了女子服飾,并遵循天朝禮儀,將雙腳纏上,蹣跚而行。這個意象,準確的說明了女性在這個男性的社會中步履維艱的現實狀況。當男子林之洋在女兒國中受盡苦難,千方百計的擺脫那些強加于身的非人折磨時,作為原本女兒國統治階級的陰若花,卻又把這些非人折磨重新披掛上身了,且義無反顧。這一方面是作者“天朝”大國思維的緣故,另一方面也說明在女兒國的烏托邦式想象中,雖然李汝珍用諷喻的筆法,揭示了男權社會的荒謬,建立起女權至上的社會,但仍然無法擺脫男權在其思想中的影響。在女兒國中,李汝珍通過換位的描寫,讓身為男人的林之洋體會了一次女性所受的痛苦折磨,而離開女兒國,仍然是換位,但這次換位的主角,卻變為了原來女兒國中的男人(實際為女人)的陰若花。作為女性的陰若花,背離了女兒國的秩序、習俗以及性別差異,用裹腳布把自己裹了起來,從而在李汝珍的筆下,變為了一個真正的,被男權社會認可的女人,但這種改變,是命運的輪回還是女性無奈的悲劇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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