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石城山記》是《永州八記》的最后一篇,短小精致,卻體現了《永州八記》的總體風格。文章寫作于柳宗元被貶于永州之時,其母病故,他自己又不鍛造受到排擠和抨擊,心情低落,于是寄情于山水,尋覓永州隱秘的山水美景,借以開拓胸襟,得到精神上的慰藉,成就了《永州八記》。作者由小石城山的形狀和布局,自然轉入關于“造物主之有無”這一重大哲學命題的議論,借以批判唯心主義的天命論。不難發現,柳宗元將自己的情感注入景物的描寫之中,融情入景,借景抒情。
關鍵詞:景物;情感;小石城山
[中圖分類號]: I207.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7-00-02
本文第一段寫景,開頭隨著作者的步伐,由面前的兩條小路寫起,可兩條路都沒有盡頭。
此情此景,想到自己被貶謫的身世,不禁更感凄涼無助。接著作者的視線由下往上,望向山頂,描寫頂部天然奇觀。接著,從外往里,深入洞中。作者沒有直接贊嘆洞有多深,也沒有列舉數字來體現其深度,而是用了最直接,也是大家測深度最常用的一種方式:投石子。“其響之激越,良久乃已。”說明洞深不可測。這一描寫更是突出了本文游記的特征,貼近生活。接著,作者的視野又放大到小石城山以外,總觀小山。但作者自身卻又是時刻在畫中的。他以一個游覽者的姿態,從游山的角度來寫山。之前寫的是頂部,接下來作者又描寫了山頂,由面到點。“無土壤而生嘉樹美箭”寫出了小石山的又一奇特之處。“土壤”象征著人才成長的環境,“嘉樹美箭”象征象征人才,這里暗喻雖然朝廷里充斥著各種政權爭奪,但真正的有才之人必將出污泥而不染,在渾濁之世保持獨立清高之姿態。“其疏數偃仰,類智者所施設也。”竹子疏密不齊,好像人工布置似的。柳宗元被貶荒地,本想在大自然中釋放自我,可卻走進了這“不自然”的林子中。不知此時作者是在為這山頂奇景感到驚喜呢,還是為連竹林都顯出人為痕跡而顯得無奈。
下面一段作者大發感慨。這里的美景讓作者確定了上天的存在,卻好奇為何這美景不在中原地區。這里暗示的是像柳宗元這樣的人才為什么難以在中原報效朝廷,卻偏偏被貶到如此荒涼之地。這里的奇景即使經過一千年也沒有展示自己的機會,這簡直是白費力氣。若作者將自己比作這里的奇景,那么他也認為自己是白耗氣力嗎?顯然不是,這只是作者對命運不公的抱怨,對自己不公遭遇的挖苦。為什么奇景只會在這偏僻之地出現?作者列舉了所流傳的兩種說法。一是上帝之所以這樣安排是用這美景來安慰那些被貶逐在此地的賢人,二是這地方不孕偉人,唯獨凝聚成這奇山勝景。但作者對這兩種看法都表示了懷疑。那么作者認為的原因是什么呢?我認為對作者來說,奇山異景在哪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被人發現。若這石山被天下人所關注,即使身處荒僻之地,也必會招來大批愛景惜山之人。缺的并不是好的環境,而是發現的眼睛。作者并不怨嘆自己身處的社會,而是嘆息沒有伯樂。
山水游記是柳宗元散文中最精彩的部分。他對山水游記的發展作出了開創性的巨大貢獻。此前南朝的山水游記多用駢文書信體表現,而且是以表現聲色之美為主。初盛唐的亭閣山水記多用于刻石記功,缺乏作者的真情實感,真正稱得上山水游記的作品并不多。柳宗元山水游記多作于被貶永州時期。他觀察細微,描繪精確,而且字里行間寄托了他遭貶被棄的悲憤。《永州八記》是其代表作。一方面,他用準確的語言、細膩的描寫,展示了形神兼備的景物圖畫;另一方面,又通過主觀感受的強烈介入和鮮明表現,創造出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把山水散文創作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從而確立了山水散文在文學史上的獨特地位。
柳宗元因參加王叔文革新運動,于唐憲宗元和元年(806)被貶到永州擔任司馬。到永州后,柳母因病去世,而王叔文又被處死,他自己也是一再受到統治者及其鷹犬的誹謗和攻擊,心情自然倍感壓抑。永州的山水雄偉險峻,而又幽靜,還有好多不為人知的地方。柳宗元這戴罪期間,時間“充足”,便到處游歷,四處覽勝,以此開闊胸襟,尋求心靈上的撫慰。《永州八記》就是柳宗元在這種情況下的 “有感而發”,《小石城山記》是其中的最后一篇。
柳宗元在《愚溪詩序》中寫到寫作山水游記的目的時說:“余雖不合于俗,亦頗以文墨自慰,漱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這就告訴世人,柳宗元雖因永貞革新遭挫,但作者仍出淤泥而不染,在亂世中保持高潔品質與斗爭精神。
《小石城山記》是《永州八記》的最后一篇,短小精致,卻體現了《永州八記》的總體風格。首先,在語言上,詞斂語節,簡峭洗練。作者在敘述人物活動、刻畫自然景物時,不用華麗的詞匯,而是用最平實,最貼近生活的語言組織文章。整段文字全用白描手法,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博學的典故,沒有璀璨的比喻,有的只是作者的所見,流露的只是作者的心聲,簡潔自然,平中帶奇。在選詞上,少用虛詞,多用實詞,尤其是信息量豐富、概括性大、表現力強的名詞和動詞。在第一段中,“北”、“下”、“西”、“東”、“旁”、“上”等方位名詞詳細而具體地介紹了小石城山的布局。在句子方面,作者在行文中充分發揮短句結構單純,短小精悍,表意明快的長處,連續運用,使文章讀來抑揚頓挫,顯得活潑生動。第一段里,兩句,三句,四句偏多,最長也不過九字,簡凈干脆,輕松活潑,字字精峭洗練, 毫不拖泥帶水。讀來朗朗上口。全文雖只有兩百多字,內容卻極其豐富:有路,有洞,有水,有林,有疑問,有傳言,可謂景情相宜。
自從我國山水詩人“鼻祖”謝靈運以山消愁、以水解怨以來,山水景物就一直是所謂失意文人排解心中愁怨和不平之氣的一種必不可少的“媒體”和介質。柳宗元是山水解愁怨的高手,其《永州八記》無處不寫景,無處不露情,寄情于景,情景交融。文中所描寫的所有景物,皆是作者眼之所觸、心之所及,并以自己獨特的審美觀予以“過濾”,創造出“性格化”了的新的藝術形象。而每一種形象都或多或少、或顯或隱表現出作者強烈的愛憎與好惡,這是一種非常典型的托物言志。
在《永州八記》中,山石都是柳宗元信手拈來,毫不吝嗇筆墨,甚至濃彩重墨,比如《鈷潭西小丘記》:“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再譬如 《袁家渴記》:“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堪、為巖。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等等,不勝枚舉。
在上述例子中,其山其石,有的突兀堅硬,有的棱角分明,有的奇形怪狀,與眾不同,有的與香草雜枝相依。柳宗元,不愧是模范山水的高手,奇異的山石在他的筆下,有了靈魂附體,有了人格魅力,有了獨特精神,真的變得“奇異”起來。《小石城山記》外繪小石城山布局、形狀,以及旖旎的風光,內吐壯志難酬、屢蒙貶謫的無奈與悲憤。《小石城山記》有這樣一段:“無土壤而生嘉樹美箭,益而堅。其疏數偃仰,類智者所施設也” ,沒有一點土壤訴石隊山上竟然能夠長出密疏相間、俯仰成趣、堅實蔥郁的美竹嘉樹,實在是大自然的造化與奇跡,非人力可為也!生長在那樣極其惡劣的自然環境中,生命力是多么頑強!多么堅韌!多么瀟灑 !而柳宗元對這竹、這樹激情洋溢的贊美與謳歌,正是體現了作者自己錚錚鐵骨、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品德與絕世的才華。柳宗元被貶到永州之時所遭受的打擊,是常人難以想象,更是難以接受的。在“百善孝為先”的時代,他到永州不到半年,其母就由于不適應南方潮熱的生活而辭世,他內心是怎樣的內疚與不安?不過數年時間,他已經不堪折磨,正如《寄許京兆孟容書》所說“百病所集,痞結伏積,不食自飽。或時寒熱,水火互至,內消肌骨” ;亦如《與楊京兆憑書》所言“每聞人大言,則蹶氣震怖,撫心按膽,不能自止。”難行柳宗元堅強信念與意志要被摧毀了嗎?難道他要放棄自己的政治理想么?不,絕不!他在《與韓愈論史官書》堅決表明自己的態度 “道茍直,雖死不可回也” 。這錚錚誓言充分體現了作為一位年輕有為的政治改革家的柳宗元身上所具有的剛正不阿與傲岸不屈。
此文在交代小石城山的形狀、布局和絢麗景物后,作者借景抒情,利用一問一答的方式,先巧妙地否定天有意志,后表示不相信兩種唯心主義的說法。乍看,他這樣好像是在探究為什么奇山異水為什么總是生在荒涼生僻地帶,其實是以山川之美不在“中原”,而在“夷狄”,來比喻自己不受朝廷重用的憤恨。文章跌宕開合, 尺幅千里, 筆筆眼前小景, 筆筆天外奇情。
柳宗元寄情于山水,是對內心的一種救贖。對于向來主張“入世”的柳宗元來說,自我拯救最重要的目標是要重回朝廷。他相信,只有回到了朝堂,其政治理想才能實現。于是,他急切地向當權者和身處朝廷中親友陳情,不斷地寫信,反復申訴:“仕于世, 有勞而見罪,凡人處事,鮮不怨慰忿憤,列于上,想于下, 此恒狀也”(《送薛判官量移序 》。其中既有親朋故舊,如楊憑、孟容、裴塤、李建、杜佑、李絳等,也有當權的朝中大臣,如趙宗儒、李夷簡、李吉甫諸人等,甚至還有一些革新派的反對者的,如武元衡、嚴緩之流等。在給這些人的信函里,呼救之急迫,言辭之痛切,令人潸然淚下。然而其所抱的希望越大,失望民就越大。果然,失望接踵而來至。當其得知其他被貶官員相繼被赦起用、而自己毫無音信時,這種失望就愈加沉重。現實的不如意,讓他尋覓另一個可以寄養心靈的地方。永州的山水就這樣走進了他的世界。可是與陶淵明的悠然自得不同,柳筆下的山水是幽怨的、寂寞的,處處隱藏著柳宗元的影子。他筆下的景物,已被他主觀情緒所異化。但柳宗元的情景相融絕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在現有景物上略加點染,是抓住每一個景點之中最與心之所契合處, 以寫意的筆法, 勾勒出其獨特的最動人心扉的細節, 再寥寥數筆效出周圍景致, 這樣自然筆到神會, 別有一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