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的泛義動詞“搞”

摘要：動詞“搞”在現代漢語中的出現頻率很高，而且其使用范圍還在不斷擴大，像“搞”這樣的表意寬泛、朦朧而游移的動詞，我們稱之為泛義動詞。由于符合“語言經濟原則”，“搞”這樣的泛義動詞有極高的研究價值。本文就從來源、義項、語義特征以及發展趨勢四個方面，對泛義動詞“搞”做出詳細分析。

關鍵詞：“搞”；泛義動詞；語義；發展

作者簡介：羅婧竹，女，1988年5月18日生，漢族，四川西昌人。現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2011級漢語國際教育專業的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H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7-0-02

一、“搞”字的來源

動詞“搞”在現代漢語中的出現頻率很高，且使用十分靈活。無論對于書面語還是口語，“搞”都能在一個極大的范圍內任意充當角色，“搞好”、“搞快”、“搞建設”、“搞得贏”、“搞到手”等這樣的用法隨處可見，而“巨搞”、“搞客”、“搞基”等一些新詞新語也逐漸流行起來，這些都體現了語言學的一條普遍規律——“語言經濟原則”。

關于“搞”字的起源，不少學者持有自己的看法，但普遍認為“搞”來源于西南區方言。據考證，最早出現于漢語書面語中、具有與今天基本意義和用法一樣的“搞”，是清代光緒年間出版的四川方言俚語短篇小說集《躋春臺》，書中有“門和窗格都搞去賣了”、“搞的滿地是酒”、“膽子越搞越大”這樣的用法，而 “搞”在口語中的出現則更早。

1951年呂叔湘和朱德熙合著的《語法修辭講話》中談到：“‘搞’是從西南區方言里吸收來的一個詞，原來的意思相當于‘做’或‘弄’，現在用法越來越擴大，可以代替很多動詞。”

二、“搞”的義項分析

動詞“搞”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中有三個義項：①做；干；從事：～生產｜～工作｜～建設。②設法獲得；弄：～點兒水來｜～材料。③整治人，使吃苦頭：他們合起來～我。但實際上，由于詞義的泛化，如今“搞”的義項已經遠遠不止這些。根據搭配的不同，我們可以把使用頻率較高的“搞”的義項歸納為以下幾類：

（一）“搞”+名詞：

A．賓語是職業、專業、行業一類的名詞性詞語，“搞”表示“從事”的意義；

如：搞政治｜搞音樂｜搞科研｜搞紡織工業

B．賓語是制度、原則、方式一類的名詞性詞語，“搞”有“實行、推行”的意義；如：搞臺獨｜搞產業化｜搞統一戰線｜搞形象工程

C．賓語是帶有處所意義的組織類名詞，“搞”表示“成立、建立、舉辦”等意義；如：搞個書店｜搞個詩社｜搞一臺晚會｜搞些討論會

D．賓語是運動或活動一類的名詞性詞語，“搞”有“開展、進行”的意義；

如：搞革新運動｜搞黨派活動｜搞秘密活動｜搞陰謀活動

（二）“搞”+形容詞：

在“搞”后面接形容詞做補語的用法，如“搞活”、“搞清”、“搞大”、“搞亂”、“搞錯”等搭配中，“搞”都有一個共同的作用——即表示使動，使后面形容詞的詞義充分突顯出來，而其本身的詞義已經減弱甚至不見了，“搞”的這種類似于虛詞的用法，說明了泛義動詞的發展趨勢有逐步虛化、成為虛詞的可能性。

而“搞”+得+形容詞做補語的用法，如“搞得贏”、“搞得完”“搞得慣”等，則表示出一種能動意義，即“能來得及”、“能做完”、“能習慣”，這種用法與“搞”直接加形容詞的用法，僅一字之差，在語義上卻大相徑庭，一個表示使動、一個表示能動，值得我們注意。

（三）“搞”+動詞：

在北大語料庫中，“搞”帶動詞的用法不多，且都是帶有名詞性功能的動作行為動詞，如“搞發行”、“搞對抗”、“搞協調”、“搞招標”、“搞養殖”、“搞建設”、“搞改革”等。此時的“搞”表示“進行”或“從事”意義，或者僅僅作為一種“動詞”的標志，突出這類帶有名詞性功能動詞的動作行為意義。由此我們也可以得出，能用在“搞”后面的動詞，都是帶有名詞性功能的動作行為動詞。

此外，在“搞”加動詞的結構中，“搞笑”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例子，“搞”在其中不但沒有虛化，反而吸收了“笑”的義素，并由此演化出一個新的獨立義項。眾所周知，“搞笑”是指“幽默、喜劇，讓人想笑”，它的詞義本源于“笑”，而“搞”只是起一種輔助構詞的功能，然而隨著用詞范圍的擴大和頻率的提高，“搞笑”的詞義重心逐步偏向“搞”，并最終被“搞”所取代，“巨搞”、“搞客”等詞就充分證明“搞”已經具有“幽默、喜劇，讓人想笑”這個獨立義項了。

三、“搞”的語義特征

（一）口語性和方言性

前面講“搞”字起源時說道，“搞”來源于西南區方言，且在口語中的出現比在書面語中早，這已經能看出“搞”極強的方言性和口語性。

從北大語料庫中搜索包含“搞”的詞條，一大半以上都直接來自于口語對話，且上下文許多都有極強的方言色彩。對比“搞科研”和“從事科研工作”以及“搞活動”和“開展活動”的語體差異，我們不難推測他們出現的語境。由于“搞”是單音節動詞，語音簡潔，而簡潔正是口語的一個基本特征。

另外，從四川方言“搞歸一”、北京方言“搞搞”、吳方言“搞七念三”等，我們可以看出“搞”的方言性。而中華書局出版的《中華方言大詞典》所設“搞”義項是13個，有關“搞”的詞條兒5條，其中很多義項已被普通話所吸收，如“搞笑”、“搞定”等都源于粵方言，現在已被普通話廣泛使用。可見，“搞”是由方言逐步滲透到普通話詞匯的，因而具有極強的方言性和口語性。

（二）替代性

由于語義涵量大、各義項之間界限又不明確，“搞”能替代許多表示具體意義的動詞，具有極強的替代性。一個有趣的例子是：武松搞(來)到一個酒店，搞(叫)了一壺酒，又搞(要)了一盤牛肉，搞(吃)完之后，上山去了。搞(碰)見一只老虎，老虎搞(撲)了武松一下，武松搞(打)了老虎一下，老虎又搞(打)了武松一下，武松就又搞(打)了猛虎一下，最后武松搞(騎)在老虎身上，三搞(拳)兩搞(腳)，將老虎搞(打)死，然后一路搞(走)下山去了。這段文字中的14個動詞，全都可以用“搞”來代替，可見“搞”的替代性之強。

有時候用“搞”替代具體的動詞，能使表意不變、表達卻更潔簡。如“推行產業化”可以說成“搞產業化”、“舉辦大型的文藝晚會”可以說成“搞大型的文藝晚會”、“建設精神文明”可以說成“搞精神文明”等等，這也是“搞”在語用中有極強的適宜性和生命力的原因。此外，用“搞”替代其他動詞，還會增強語言的表現力。如“西昌要為火把節進行選美”一句，如果把“進行選美”改成“搞選美”，不但句子簡潔了，而且少了不必要的嚴肅、莊重色彩，使整個語感更加和諧。由此可見，“搞”字在語用中不僅有極強的替代性，還有極強的適應性和生命力。

（三）模糊性

正因為“搞”的詞義寬泛，人們在口語交際中隨想隨說，“搞”的語義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很多時候，搞的語義更像是由上下文和語境附加的，從某種程度上看，“搞”似乎比“做”、“干”等動詞更抽象、更模糊，模糊到不是一個表示具體動作的動詞，而只剩下一個核心義素：實施行為。上面提到的武松打虎的例子，“搞”雖然能替代所有動詞，但在表意方面，比起原來的動詞，明顯模糊很多，有的地方，甚至顯得牽強，如果不結合上下文，可能根本無法明白。正因為如此，雖然詞義的模糊性是交際經濟的需要，但我們在利用“搞”的替代性進行表意的時候，一定要注意結合語境，不能牽強附會。

四、“搞”的發展趨勢

（一）虛化

隨著“搞”使用頻率的增加及其語義泛化的發展，“搞”出現了向虛詞發展的虛化趨勢。在分析“搞”的義項時，我們已經發現，“搞”的詞語意義已經具有從具體的動作義到抽象的動作義虛化的規律性現象。同時，在湖南大庸(現張家界市)方言、安徽含山方言中，“搞”還可以表示連詞“和”的意義，也就是說，方言中的“搞”已開始虛化了。

從語言學的歷時發展看，任何一種語言的發展過程都遵循從繁到簡、再從簡到繁、循環往復的規律，在同一語言符號系統內，實詞和虛詞可能隨著語言發展的繁簡變化而相互轉化。根據實詞虛化的頻率原則，實詞的使用頻率越高，就越容易虛化，而虛化的結果又提高了使用頻率。就“搞”目前的使用狀況看，雖然它尚未徹底完成由動詞向虛詞虛化的過程，一般的語文詞典和虛詞詞典也未認可其地位，但是隨著它的高頻使用，完全有可能演化出典型的虛詞功能。

（二）積極化

“搞”雖然具有“攪擾、發生不正當男女關系”等帶貶義色彩的義項，也經常與帶有貶義色彩的賓語和補語搭配，構成表示消極色彩的“搞”字結構(如搞花樣、搞陰謀、搞詭計、搞僵、搞臭等)，但這并不代表“搞”是一個消極意義的詞。很多情況下，“搞”的消極或貶義用法，都是由于其詞義虛化而使與之搭配的賓語和補語詞義突顯造成的。

姚雙云在《“搞”的語義韻及其功能定位》（《語言教學與研究》；2011年第2期）一文中對國家語委語料庫中含“搞”字的詞條進行抽樣研究和統計分析，發現“搞”在現代漢語中正呈現越來越多的積極語義韻傾向。而北大語料庫中包含“搞”的54852 項詞條，屬于“搞好”這一搭配中的就有11876 條，占總數的21.65%，這些都體現了“搞”在現代漢語發展過程中正逐步向積極化的語義傾向發展。

當今社會日新月異、高速發展，經濟、效益是恒久不變的發展趨勢，對此語言也不例外。我們有理由相信，向“搞”這樣經濟的泛義動詞，必將在語言演變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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