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與良知的交鋒

摘要：近年來，高校題材小說的書寫已經成為一種趨勢。分析眾多的高校題材作品，可以看出其中表現出來的時代和社會的主題，演示著社會歷史的變遷。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高校題材小說，更是反映了當下的社會環境及其對文學作品的影響，也顯示出其中欲望與良知處于交鋒狀態的主題，更是表達了許多作家的擔心與焦慮。

關鍵詞：高校題材；社會變遷；主題

作者簡介：晏羽（1988-），女，漢族，安徽大學現當代文學專業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小說。

[中圖分類號]：I24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7-0-02

隨著文革的結束，我國開始恢復高考制度，眾多作家開始敢于描寫大學校園以及高校中的種種現象，于是描述學院知識分子生存狀態和生命形式的學院知識分子小說不斷涌現出來，成為了近些年來尤其是90年代以來比較流行的創作傾向。

“高校是最后一塊沒有被曝光的領土”，而今，作家們鼓足勇氣揭露高校的眾生相，為我們發出了紅色預警，他們將內心的焦慮表達出來，希望引起共鳴，意在“引起療救的注意”，渴望尋找失落的人文精神。

本文是從社會變遷的角度來分析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高校題材小說，從中領會社會變遷對高校題材小說主題的影響。

一、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社會變遷及其對高校知識分子的影響

20世紀90年代以來，市場經濟的風暴大幅度襲來，帶來了全國上下奔小康的熱浪。隨著改革的深入和市場經濟體制的進一步確立，商業文化像潮水般涌來，人們開始追逐金錢和物質，知識分子也開始搖擺不定。以金錢和享樂為中心的消費主義價值觀開始左右人們的思想，商業性和消費性沖刷著知識分子的烏托邦王國。全國上下彌漫著一股張揚、攀比、享樂的思想，人們紛紛走入市場，要求最大限度的賺取金錢，獲得物質享受。

高校知識分子往往被授以“社會良知”、“民眾代言人”等身份，他們無疑承擔了對社會的責任和使命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他們肩上的重任關系到了社會的穩定與和諧。但是當市場經濟掠走他們啟蒙權威的地位時，他們沒有堅守自己的角色，卻因為一時無法接受的價值失落而手足無措，迷茫又彷徨。不甘處于社會邊緣的知識分子，尤其是高校知識分子，開始自覺不自覺地調整著自身的人格姿態。在金錢與權利的巨大能量面前，許多高校知識分子缺乏堅強的人生信念，轉而以一種新的價值認定和情感態度，成為商業社會蕓蕓眾生中的一個族群。他們在物欲的誘惑和現實的落魄面前做出了選擇，把社會理想和責任拋于一邊，淪為金錢、權利與美色的奴隸。還有一部分的高校知識分子，在金錢和物欲面前努力擺正自己的位置，但卻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反而在找回自我的過程中愈加迷失。另外，還有一批高校知識分子，在欲望中迷失了自己，但又最終警醒，重新找回了人生的意義和價值。

二、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高校題材小說主題

（一）“在欲望中沉淪”

在世紀之交這一特定時期，高校題材小說更多的是描述這一時期高校及高校知識分子的狀態。作家們希望通過高校題材小說的展示，讓人們警醒，并引發思考。

由于市場經濟如潮般襲來，學院不再是與世隔絕的獨立的王國，現實的窘迫與物欲的誘惑讓他們再也無法平靜下來。知識與財富相結合已逐漸成為大勢所趨，他們放下身段，渴望通過掌握的知識來獲取財富，盡力融入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產生了動搖：有的在期盼中觀望，有的在猶豫中踟躕，有的在欲望中沉迷，有的在宣泄中放逐，有的在懷疑中失望，有的在玩世中頹唐”[1]，高校知識分子逐漸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更多的人則在欲望的漩渦中沉淪。

張者的《桃李》講述的是大學導師邵景文在金錢和美色面前淪陷，迷失了自己，最終死于非命這樣一個主題，同時也反映了市場堂而皇之地進入了大學校園的知識生產、流通和消費的過程之中。邵景文由一個窮學生變成一個有權有錢有社會地位的人之后，他忘記了自己教師的身份，在物欲社會中迷失了自我和良知，沉迷于賺取更多的金錢和利益的迷途之中。不僅是他，高校學生劉唱、藍娜、王愿，都為了不同的目的，抵御不了金錢的誘惑，在欲望中沉淪并付出了一定的代價。這說明在這一時期的學院知識分子小說中，知識已經淪為金錢的奴隸。李劼的《麗娃河》中的龍在田和陶樂天都是高校行政和權利掌控下的犧牲品，他們因為不得意和社會的誘惑，走上了從商的道路，其中的陶樂天甚至做了夜總會的經理，逐漸在物欲中淪陷。史生榮的《所謂教授》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高校已經把握不住高校知識分子的內心堅守，高校知識分子已經逐漸在物質欲望中淪陷。

自從市場經濟盛行以來，高校題材小說的主題也融入了一些“權力角逐”的筆觸。大學在管理模式上也逐漸靠攏企業化的科層管理模式，體制化的命運使高校知識分子成為職稱、成果、項目等等的奴隸，高校也逐漸喪失了人性化。高校學術研究基金的審批、學術成果的鑒定、學術獎項的評定等等，都是通過行政權力來實現的，所以在湯吉夫的《大學紀事》、史生榮的《所謂教授》、李劼的《麗娃河》等高校題材小說里，都著重描寫大學里形形色色的權力角逐。《大學紀事》講述的就是校長辦公室主任盧放飛怎樣從一個校報副主編一步升到現在的職位，除了何季洲校長的賞識，還有他明里暗里的爭取。《所謂教授》主要說的是劉安定與搞行政的白明華暗暗較勁，他們兩個之間的權利角逐。而《麗娃河》更是表現“權利角逐”的精品，其中講述了吳天云和張超，憑借各自的關系，利用自己手中的行政大權，勾結掌握職稱大權的袁逸儒，對年輕教師進行打壓。

在當下消費社會物欲橫流的時代，許多高校知識分子也在情愛世界中迷失了自我。這類主題在許多高校題材小說中頗多出現，比較突出的有張者的《桃李》、史生榮的《所謂教授》和《大學潛規則》、曉蘇的《吊帶衫》，都鮮明地描述了大學教師心理上的“性欲”與“自我”之間存在的沖突狀態，以及學生為了利益和物欲與教師之間進行的權色交易。《桃李》中的邵景文就沉迷于女色之中不能自拔，他對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感情來者不拒，與孟欣發生性關系，最終也因不想負責任而死于非命。《所謂教授》中的劉安定也從一個老實本分的教師變得不忠貞，他忘記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宋小雅，愛上了朋友的妻子許秋思，并想盡辦法與宋小雅離婚，最終導致悲劇，讓自己陷入痛苦和自責的深淵。《大學潛規則》講述的是副教授申明理誤以為自己的老婆曹小慧因為評職稱的關系和門亮有茍且之事，他為了報復妻子，和自己的師妹朱雪梅發生了關系。申明理被愛沖昏了頭腦，違背了自己一直以來做人的準則，迷失了自我。

（二）精神困惑和價值缺失

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知識分子處于政治文化的邊緣位置，無所規避地走入了集體失語的世界中。尤其是高校知識分子，他們更處于迷惘和恐怖之中，不清楚自己的價值，“他們變得不知道如何適應這個世界，開始懷疑自己，懷疑生命的意義，最后懷疑任何生命的原則”[2]，這種困惑和無助明顯地在一些高校題材小說中表現了出來。李洱的小說《導師死了》描述了導師吳之剛對愛情的絕望守護，他用謊言來維護岌岌可危的愛情，其結果當謊言真相大白時，他那顆脆弱的心徹底崩潰，生命也因此走到了盡頭。這個小說中主人公吳之剛的生存狀態主要表現為道德感的迷失、人生的失敗以及生命的災難，暗含了知識分子面臨突變時的軟弱和病態的掙扎。格非《欲望的旗幟》也描述了高校知識分子的精神困惑和價值缺失，它真正從精神危機的視角思考大學知識分子的困境，從賈蘭坡教授的自殺以及張末、曾山的困惑出發將高校知識分子內心的苦悶和高校體制的弊端暴露出來。

（三）在找回自我的途中“愈加多余”

不論是阿寧《丟失》中的主人公程波，還是閻連科《風雅頌》中的主人公楊科，他們都有一個共同命運，那就是他們的愛情在金錢和權力面前變得一文不值，他們在高校也找不到自己的生存價值。《丟失》講述的是一個大學老師程波在社會地位得不到肯定的同時，愛情也被一個矮胖子的企業家奪走了。他為了找到自己的價值，從大學教師到廣告公司到美容院又到出媚俗書籍。他用赤裸裸的性欲去尋找失落的精神家園，想要找回自信，找到自我的價值，但是最終卻適得其反，他更加地迷惘，并且迷失了自己。《風雅頌》中的主人公楊科由于感情和事業的不順，他覺得自己孤苦無依，開始想念自己單純可愛的家鄉，但是回到老家后，家鄉也讓他失望。于是他帶領一些失意的教授和妓女到了詩經古城，想在那里找到自己的價值，過上舒適的日子。但是詩經古城并沒有他想象中的美好，一切幻想頃刻崩塌，他又從古城出走，再次踏上尋找精神家園的旅程。加繆曾經說過：“在一個突然被剝奪了幻覺和光明的宇宙中，人就感到自己是個局外人，這種放逐無可救藥，因為人被剝奪了對故鄉的回憶和對樂土的希望。這種人和生活的分離，演員和布景的分離，正是荒誕感。”[3]這類小說表達的是“多余人”在找回自我的途中愈加迷失，愈加焦慮，來進一步說明高校知識分子在大學體制下的掙扎與彷徨。可以說，這些作家的書寫，是為了剖析高校知識分子內心的世界，也是對大學文化和大學精神的一種質疑。

（四）“從迷惘中警醒”

黃書泉的《大學囚徒》通過講述大學教授水濁清的人生經歷，來揭示和批判高校學術體制化、工具化對高校知識分子人格、精神的摧殘。“當習慣了處于社會中心的知識分子被波濤洶涌的商潮拋到社會的邊緣，甚至在邊緣也需要有一番掙扎才得以有容身之地時，他們的內心深處無疑要經歷一場激烈的靈魂風暴”[4]，小說中的主人公水濁清經歷了從文人向商人角色的轉變，從中感受了艱難而痛苦的內心掙扎，體會了評職稱、分房子、當碩導等一系列的挫折后，他在迷惘中警醒，辭去了大學教授的職位，去大別山區辦學，試圖重新尋找人生的意義和價值。

黃子平曾經說過，“一個時代文學中出現的知識分子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個時代知識分子的自我反省和自我塑造”[5]，眾多作家書寫高校題材小說也是為了表達自己內心的焦慮與不安，希望能夠呼喚高校知識分子精神的回歸，重新明確自己的價值定位。

高校題材小說的創作之所以如此興盛，不僅僅是因為主題的多樣，更因為它不同于其他題材的小說，它講述了最為高級的知識分子和大學體制存在的一些問題。這些高校題材小說的創作并不代表著如今的高校或高校知識分子問題重重，它僅僅是向我們揭示社會現象的一方面，并給予警示。

從90年代高校題材小說的主題可以看出，社會變遷的影響對高校精神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也告訴了我們社會的發展和改變對人的身心的影響。所以，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要求高校和高校知識分子在邁向現代化的征途中，始終要保持精神的獨立和主體性的尊嚴。

參考文獻：

[1]王科.痛苦的解剖與誠摯的救贖——對世紀之交知識分子形象書寫的沉思[J].小說評論.2006(3).

[2]（德）費洛姆.費洛姆文集[M]．劉林海譯.北京: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103.

[3]加繆.西緒文集[M]．譯林出版社，1999:626.

[4]管寧.靈魂的裂變:社會變遷中的人格姿態[J].江漢論壇，2001(11).

[5]趙圓.艱難的選擇[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