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3款(c)項作為WTO協議的基本解釋工具之一,實現了WTO協議與“有關國際法規則”的融通,該文將探索(c)項解釋方法在WTO司法實踐中的具體適用。關鍵詞:WTO 有關國際法規則 條約解釋
《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1款引入了上下文解釋的方法。第31條第3款(c) 項(以下“(c)項”)指出:應與上下文一并考慮者包括“適用于締約方間關系之任何有關國際法規則”??梢姟坝嘘P國際法規則”是解釋條約時,作為待解釋條約“上下文”一部分考慮的規則。由于“有關國際法規則”屬于“非WTO規則”。(c)項解釋方法屬于以“非WTO規則”解釋WTO規則的方法。國際法委員會認為(c) 項體現了條約解釋中“體系整合”的理念,因為國際法規則不是真空中的規則,在解釋某一條約時,不應當將其看作孤立的個體,而應當在一個由“有關國際法規則”構成的整體語境下理解。這一觀點在“歐共體大型民用飛機案”中得到了上訴機構的支持。
一、相關WTO案例分析
筆者檢索了專家組和上訴機構報告中涉及(c)項的案例,成果如下:
(一)美國海蝦案
早期經典的案子是“美國海蝦案”,上訴機構在腳注中援引(c)項,認為解釋GATT第20條例外時,應從一般國際法原則中尋求解釋方面的指導。同時,為了確定第20條第(g)款中的“自然資源”和“可用竭的”這些詞的含義,上訴機構引用了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生物多樣性公約》等,認為國際社會已經認識到保護生物自然資源的重要性,并判定生物資源屬于20條(g)款中規定的可用竭的自然資源。這些國際條約并非是WTO所有成員方都參加的條約,但都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WTO成員方的共同意志,因而被用于解釋GATT協議中“可用竭的自然資源”。
(二) 歐共體生物技術案
本案中,歐共體辯稱它禁止進口轉基因生物的做法是正當的,并通過(c)項引入《生物多樣性公約》和《生物安全議定書》來解釋其條約義務。專家組認為這些條約不滿足“適用于締約方間關系”這一條件。專家組認為,“締約方”不是指爭端各方,而是指WTO所有成員方,即待解釋條約的所有締約方必須已經成為“有關國際法規則”的締約方。由于美國未成為這些條約中任一條約的締約方,所以這些條約不屬于“有關國際法規則”。這一結論與“美國海蝦案”產生矛盾,體現了(c)項含義模糊性引發的解釋不一致的問題。
(三)中國稀土出口措施案
該案中,在解釋第20條(g)項例外時,專家組采用了(c)項的方法,認為應當考慮適用于WTO成員的“一般國際法原則”,其中最為基本的就是國家主權原則。專家組將“對自然資源的國家主權原則”作為解釋第20條(g)款的“有關國際法規則”,同時認為“保護自然資源”與“發展經濟”并不是相互排斥的目標,因此保護自然資源的目標也應以不違反WTO義務的方式實現,這正是在尊重國家自然資源主權的立場上對GATT1994第20條(g)項進行的解釋。專家組認為,中國有能力行使國家主權,應當履行WTO項下的義務,制定協調多項政策目標的綜合性政策。
(四)歐共體大型民用飛機案
上訴機構認為,在認定存在“補貼”時,不能以歐盟與美國的《關于適用<民用航空器協議>的協定》(以下“1992協定”)作為解釋《反補貼協定》下“補貼”或“benefit”一詞的“有關國際法規則”。上訴機構認為(c)項的運用要求“有關國際法規則”與待解釋規則具有“相關性”,而1992協定不符合“相關性”要求。1992協定是歐盟與美國基于WTO協議、針對雙方就“支持措施”的分歧達成的補償協議,但并未涉及“補貼”或“benefit”一詞的定義。 此外,SCM協定限制的是給被補貼者帶來“特殊利益”的財政支持,但通過1992協定無法判斷政府貸款是否比一般商業貸款更為優惠。因此,1992協定在此是“不相關的”。
(五)中國訴美國雙反措施案
在“中國訴美國雙反措施案案”中,在解釋“public body”一詞時,中國認為聯合國大會通過的“國家責任草案”屬于(c)項下的“有關國際規則”,“public body”應當參照草案第五條來解釋,即國有經濟體基于法律授權而行使政府權力時的行為才可歸責于國家。
雖然專家組和上訴機構最終都沒有采用(c)項的解釋方法,但其對(c)項的分析值得關注。專家組和上訴機構分別考察了草案是否屬于“適用于國家間關系的國際法規則”和“相關性”問題。
關于第一個問題,專家組認為草案本身不是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文件,以前經專家組和上訴機構援引的草案條款,一些是作為與WTO規則相悖的規定被援引,因此草案不構成“有關國際法規則”。這個觀點受到上訴機構的批評,上訴機構只要草案的條款被專家組或上訴機構援引來闡述WTO規則的含義,不管它是與WTO規則一致還是相悖,都表明了它們屬于“有關國際法規則”。
關于相關性的問題,專家組認為草案第55條規定了特別法優先的原則,因此SCM協定第1條第1款相對于草案可被視為特別法草案在此處不具有相關性,不構成“有關國際法規則”。上訴機構對專家組關于草案第55條性質的分析提出反對意見,認為第55條涉及的是條約適用問題,即特別法優先于一般法,關系到用哪種規定解決爭議;而本案涉及的不是以草案規定代替SCM協定適用的問題,而是可否將草案有關規定作為“有關國際法規則”用于SCM協定的解釋。草案第55條非條約解釋規則,與研究“用于解釋條約的規則”的“相關性”問題無關。
二、(c)項作用之綜合評述
(c)項在WTO爭端解決中的作用尚未充分發揮,至少沒有成為首選的解釋工具,筆者認為有以下原因:
第一,(c)項本身含義不清,影響了它的實際效用。筆者觀察到,專家組或上訴機構在運用到(c)項時,往往要先針對約文本身的爭議問題進行大段討論。爭端雙方運用(c)項解釋WTO涵蓋協定的案例很多,但如果對爭議問題的處理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實現,專家組或上訴機構往往會基于司法經濟原則等理由回避掉對(c)項的適用。
第二,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2款(條約的相關協定)、第31條第3款(a)(b)項(嗣后一致協定或實踐)、第32條(準備材料)均涉及非WTO規則在WTO解釋中的運用,這些條款與(c)項所涵蓋的規則之間有重合性,一些可以通過(c)項引入的國際法規則,往往也可以通過上述其他條款引入。比如在“歐共體凍雞肉”案中,專家組認為無論《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制度國際公約》是通過第31條第1款還是第31條第2款(b)項,或是通過(c)項引入,都不影響專家組依HS解釋條約的結果,專家組最終決定使用第31條第2款(b)項作為解釋工具。理論上講,(c)項也是可以適用的,只是被功能相近的條款取代了而已。
三、結語
WTO協議并不自成封閉的怪圈,必須將其與浩瀚的非WTO國際法規則結合解讀。然而由于31條第3款(c)項本身用語的模糊性,“有關國際法規則”的范圍和參考程度都存在爭議。在具體案例中運用該解釋方法時,法官的自由裁量起到決定性作用,所以在WTO司法實踐中也存在不一致的做法。根據對WTO相關案例的研究,第31條第3款(c)項在WTO爭端解決中的作用尚未充分發揮,至少沒有成為專家組和上訴機構首選的解釋工具。但是31條第3款(c)項本身包含了“體系整合”的理念,它通過將“有關國際法規則”作為待解釋WTO協議的“上下文”,實現WTO協議與“規范性環境”有效整合,該解釋方法的這一效用是必須充分重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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