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的正當性追問

摘 要：在人權的正當性問題上，先驗式人權論證、經驗式人權論證和康德關于“人是目的”的哲學判斷，都不具有充分的說服力。論證人權的正當性需要另辟蹊徑。由于人權是一個關系性概念，人權的正當性需要從人與人的關系、從人類社會共同體的角度來闡明。尊重和保障人權是維系社會共同體存續的需要。

關鍵詞：人權；正當性；關系性；社會共同體

中圖分類號：D08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14-0210-03

一、為什么需要論證人權的正當性

當今世界，幾乎沒有哪樣東西能夠像“人權”這樣可以超越地域、文化和政治制度的差異而獲得普遍的共識。盡管人們對人權的概念、內涵、體系和分類等諸多問題還存在不小的分歧，但人權的價值已經得到理論上的普遍承認，人權的理念正日益深入人心。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討論“人權的正當性”問題似乎純屬多余。可是，環視周圍世界，許多正當的人權訴求得不到合理地回應，大量侵犯人權的現象仍然屢有發生，種種事實昭示，人權的正當性問題還遠遠沒有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里得到根本的解決。

曾有過這樣一幅新聞圖片：一位抱著孩子的黑人婦女手舉標語牌在市政廳門前抗議，標語上寫著“為什么我的孩子沒有面包吃？”這幅照片意在用來揭露某個以“人權衛士”自居的國家所謂“人權”的虛偽性。拋開意識形態的色彩不論，今天來看，這樣的抗議場景在福利國家其實是司空見慣的，并不能算做新聞。母親向政府抗議她的孩子沒有面包吃，完全是她的正當權利，她不過是在表達她的合理訴求，政府應當檢討為什么沒能保障她和她的孩子“免于匱乏的自由”。可是，如果換一個場景，這樣的抗議在別的一些國家出現，不難設想，面對“為什么我的孩子沒有面包吃”的質問，人們投來的目光可能更多的是鄙夷而非同情。——人權和人權的正當性實際上并未在人們的內心扎下根來。

人權的正當性是人權理論中的一個基本問題。事實上，自近代人權觀念產生以來，對人權正當性的質疑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例如，當代著名西方倫理學家麥金太爾（A.MacIntyre）聲稱，人們多認為，人權即人的權利，是人作為人享有或者應當享有的權利，為什么人憑借其作為人的資格就享有人權？這種僅憑借人的資格就賦予其權利的想法是不可思議的。他斷言自然權利或者人權全屬虛構，相信它們就如同相信女巫和獨角獸。

面對這一質疑，人們嘗試從多種角度、以多種方法對人權的正當性作出解釋。作這樣的努力絕非徒勞無益，因為，只有人權的正當性得到肯定的回答并成為人們的普遍共識，人權主體才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人權和人權保障。

二、人權正當性的三種典型論證方式及其缺陷

人權的正當性和人權的本原（來源）即人權是如何生成的這一問題聯系緊密。我們先看近代人權概念的起源地歐美諸國對此是如何論證的。

（一）經驗式人權論證

在近代人權概念的形成過程中，有兩種基本的人權論證方式，一種是先驗式人權論證，一種是經驗式人權論證[1] 147。

所謂經驗式人權論證，是指權利被看做某種既成的事實，從既往的經驗和既成的事實中，推導出某些權利。英國光榮革命后的《權利法案》（1689年）開篇宣稱的“國會兩院經依法集會于西敏寺，為確保英國人民傳統之權利與自由而制定本法律”，即是這種人權論證方式的代表。這里的“傳統權利與自由”，指的是自1215年《大憲章》簽署以來，英國人民根據既有風俗、習慣，包括頒布的法律、規章所確認的種種權利和自由，制定《權利法案》的目的就是要恢復、重申這些“古已有之”的權利和自由。

經驗式人權論證面臨的一個問題是，過去曾經擁有某些權利，能成為今天繼續享有這些權利的充分理由嗎？特別是，如果我過去的人權長期遭受侵犯，那些侵犯我的權利的人是否可以繼續行使他們的“權利”？正如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批判德國歷史法學派是“以昨天的卑鄙行為為今天的卑鄙行為進行辯護，把農奴反抗鞭子——只要它是陳舊的、祖傳的、歷史性的鞭子——的每個呼聲宣布為叛亂”[2] 3，這一批評完全可以適用于經驗式人權論證。由于人權內容上的特殊性，主張人權比主張一般性權利需要更多的理由 [3] 。從歷史權利直接推論出人權并不具有充分的說服力。

（二）先驗式人權論證

所謂先驗式人權論證，指的是以某種不證自明的原理或者自然法觀念為基礎，推導出人享有或者應當享有某些權利。這種人權論證方式以1776年美國《獨立宣言》和1789年法國《人權和公民權利宣言》為代表。

美國《獨立宣言》聲稱：“……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證自明的：人人生而平等，每個人都從造物主那里被賦予了某些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由于《獨立宣言》的目的，甚至可以說唯一的目的，是向世界陳述北美殖民地被迫脫離大不列顛的正當理由，以證明解除對英王的“效忠”并不構成“反叛”行為，所以對于人權問題并未作充分、深入的說明，而是用一句“不證自明”輕輕帶過。因此，盡管馬克思曾經把美國《獨立宣言》稱為世界上“第一個人權宣言”，但是這一宣言僅僅確認了人權的基本原則，它所宣告的人權也遠不如法國《人權和公民權利宣言》那樣廣泛、系統。

在法國人的眼里，人權是一個超越現存社會制度之上并且與之對立的原則，這個原則是“自然的、不可剝奪的和神圣的”，也是“簡單而無可爭辯的”。在現實中，它又為人們所“不知”、“忽視”和“輕蔑”，所以，要借助宣言的莊嚴，使之“經常呈現在社會各個成員之前”，提醒人們不要忘記它，而且要作為“政治機構的目標”，使之受到足夠的尊重[1] 152)。那么，值得尊重的人權從何而來呢？《人權宣言》第1條宣稱：“在權利方面，人們生來是而且始終是自由平等的……” 這里所說的人權仍然是先天的、超驗的。在這一點上，法國《人權宣言》和美國《獨立宣言》是一致的。

美國《獨立宣言》和法國《人權宣言》對人權的論證都建立在自然法和自然權利的基礎之上。在啟蒙時代，自然法和自然權利一度被奉為“樸素的真理”。然而，到了19世紀，這一無法經過實證檢驗的思想，幾乎被所有的人指斥為“虛妄”。特別是在以埃德蒙·柏克（Edmund Burke）為代表的保守主義者的強烈批判下，“天賦人權”（自然權利）思想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和否棄 [4]。

（三）康德關于“人是目的”的哲學判斷

康德哲學的核心是關于人的哲學。康德的人學思想，散見于他的諸多著作之中。如果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表達，康德的人學思想就是“人是目的而非手段”。人何以成為目的？康德的回答是，由于人具有除了人以外的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具有的“理性”，這種獨具的稟賦使得人具有給自身甚至給自然界立法的能力。“他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獨立的實體，他有回憶過去、展望未來的能力，有用符號表示客體和行動的能力；他用理性規劃并理解著世界。”人因此不再是單純的“物”，而具有真正的“人格”。因此，在任何時候，人都只能被當做目的而非手段。

康德關于“人是目的”的論斷使人在世界上存在之意義的根據從神學的上帝那里回到了人本身，彰顯了人自身的價值和尊嚴。這場哲學上的哥白尼式革命，是對神權統治的否定。從此，評判一切的標準由上帝讓位于人，并把人從各種迷信、偏見和神權壓迫中解放出來。同時，“人是目的”所蘊涵的人的固有尊嚴，實質上也是向封建主義要求“獨立”、“自由”、“平等”的呼聲和吶喊[5] 290 。

“每個有理性的東西都必須服從這樣的規律，不論是誰在任何時候都不應把自己和他人僅僅當做工具，而應該永遠看做自身就是目的。”康德關于“人是目的”的這一哲學論斷，雖然原本并非為了直接論證人權，但由于其對宗教神權和封建特權的徹底否定而順理成章地被接納為近代人權學說的一種。有人甚至認為，康德的思想奠定了人權概念的理論和信念根基，從而把康德哲學（倫理學）作為現代西方最重要的一種人權學說。

康德學說的積極意義顯然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把康德學說作為人權正當性的根基，也存在明顯的缺陷與不足。

首先，康德關于“人是目的”的哲學論斷，不僅肯定人具有內在價值，而且肯定人具有最高價值；不僅肯定人是目的，而且肯定人是自然的最高目的，是絕對目的。康德甚至說，“（人的）理智是自然界的普遍秩序的來源”，“人的理性為自然界立法”[6] 92 。這種觀點將無可避免地走向人類中心主義。事實也的確如此。從古希臘哲學家普羅泰戈拉提出“人是萬物的的尺度”到康德提出“人是目的”，反映著人類中心主義在理論上的演變軌跡。人類中心主義的核心觀點是，一切應當以人類的利益為出發點和歸宿。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是為了滿足自身生存和發展的需要，不能達到這一目的的任何活動都是沒有意義的。在人與自然的價值關系中，只有擁有意識的人類才是主體，自然不過是客體。價值評價的尺度必須掌握和始終掌握在人類的手中，任何時候說到價值都是指“對于人的意義”；在人與自然的倫理關系中，應當貫徹人是目的的思想。由康德最早提出的“人是目的”這一命題，被認為是人類中心主義在理論上完成的標志。人類中心主義，甚至是“人類沙文主義”帶來的危險后果在現代世界已經日益顯現，這可能是康德在提出“人是目的”這一命題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其次，康德關于“人是目的”的論斷，建立在“人皆有理性”的基礎之上。然而，諸多事實證明，人的理性實質上是“有限理性”，除了理性之外，潛意識、本能等等因素都有巨大的能量左右人的行為選擇。由理性固然可以推出人的自由意志和意志自由，卻不能必然地推出平等原則。這一后果是非常嚴重的，因為，如果沒有平等原則去控制個人自由的限度，個人自由將在失控中無限擴張，而過分膨脹的個人自由，必然互相否定每個人的自由[7]。這意味著康德關于“人是目的”的哲學命題并不足以支持人權理論。

總之，從康德“人是目的”的“道德律令”、“絕對命令”等等解說中演繹、推導人權，并沒有超越先驗論的窠臼。這意味著，無論是經驗式人權論證還是先驗式人權論證，或者康德“人是目的”的哲學判斷，都不足以支持人權理論，都經受不住對人權正當性的追問。回答人權的正當性，還需要另辟蹊徑。

三、人權的正當性：維系社會共同體的需要

法國思想家蒙田（Michel.de.Montaigne）曾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認識自我。”認識自我乃是哲學探究的最高目標。人權概念的產生及其內涵逐漸深化的過程，也是人類對人本身的認識逐漸深化的過程。

（一）人權的存在論基礎：人是什么

在哲學上，“人是什么”是最深刻的存在論（Ontology）問題，這同時也是最為困擾人類的一個問題。千百年來，無數思想家對于“人是什么”苦苦探索，給出了許多極不一致的意見。形而上學、神學、數學、生物學等等，相繼承擔起了思考這一問題的領導權。然而，在知識和探究的所有不同分支中，并沒有一個公認的權威。

各種思想的對立并不僅僅是一個嚴重的理論問題，因為對于“人是什么”的解答涉及到我們的倫理和社會生活。有人指出，這種在“人是什么”問題上的紛紛擾擾，是“人類自我認識的危機”。這的確是近代哲學的奇怪狀況，就我們關于人類本性的知識而言，從未有一個時代能處于今天這樣有利的局面。心理學、人種學等等科學和歷史已經積累了豐富得令人驚異的知識，然而，我們對于“人是什么”卻并不比對遙遠的火星知道得更為確切。

截至目前，在所有對“人是什么”的解答中，最為科學的莫過于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所說的：“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馬克思深刻地認識到了人的社會屬性對于揭示人的本質的重要性。在馬克思看來，人是社會有機體的一分子，既不是孤立的個體也不是抽象的類別；人的本質，必須從人所處的社會關系中去理解，從而克服了以往在人的本質問題上的種種孤立、抽象和片面性認識缺陷。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馬克思對人的本質的揭示更加科學。

根據馬克思主義哲學，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的概念必須從人所處的社會關系中去理解。這一“關系存在論”思想為認識人權概念和人權的正當性提供了科學的方法論。

（二）人權論證范式的變革：從主體性到關系性的轉向

如前所述，康德關于“人是目的”的哲學判斷，大大提升了人的主體性地位，并促進了人的主體意識的覺醒。康德哲學作為現代西方最重要的一種人權學說，其積極意義當然是值得肯定的。然而，這種建基于西方主體性哲學之上的人權理論，其缺陷也是非常明顯的。

主體性的高揚在政治哲學上表現為個人主義。受個人主義影響的人權理論強調的往往是個體（individual）的權利，視個人為“絕對價值”，它甚至會得出“權利優先于善”的結論。這種主體性人權論證受到了當代社群主義者的強烈批判。

檢視主體性人權論證方式，其根本缺陷在于忽視了人的社會屬性，用人的自然身份兌換社會權利，而沒有充分認識到人權歸根到底是人際社會關系的要求。主體性人權論證方式，必須向“主體間性”（intersubjeetivity）即胡塞爾（Edmund Husserl）和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所說的“主體與主體間的關系”轉向。試想，如果某個世界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個人，談論人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如果沒有他人，就根本不存在人權問題。之所以需要人權，是因為需要處理“我與他人”的關系。因此，“人際關系”，而不是“個人”，才是人權的存在論前提，人權問題必須落實到人際關系上去分析。

（三）人權的正當性：維系社會共同體的需要

人是一種社會性動物。人一生下來就屬于某個特定的共同體，人不能離開社會共同體而存在。而當其幼稚沒有發育成熟的情況下，更是處處需要外力——社會共同體中的其他人的扶持。即使是發育成熟的個體，也只有在社會共同體中，在與他人的交往與互動關系中，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既然人是一種社會性動物，那么我們幾乎可以肯定地認為，人天生具有一些（其他社會性動物也具有的）社會性本能。達爾文（C.R.Darwin）曾經從自然史的角度對人類的社會性本能作了精辟的闡述。達爾文認為，這些社會性本能之所以發展，目的是為了社會共同體的一般利益。而種種社會性本能，正是人的道德組成的最初的原則——在一些活躍的理智能力和習慣的影響的協助之下，自然而然地會引向“你們愿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待人”這一條金科玉律，而這就是道德的基礎。正是由社會性本能發展而來的道德，成為人和低等動物之間的種種差別中，最為重要的差別。

在社會共同體的道德體系中，那些最為重要、最為崇高的美德，是人道的觀念。人道是人類最完美的道德。人道的總原則是善待一切人，把人當做人來對待。當這一原則被作為對每一個人的要求時，對于某一個主體而言，這就是他的人權，是他作為社會共同體一分子的權利（相應，該權利成為他人的義務）。所以，人權首先是一種道德權利，是社會共同體道德體系中那些最重要的道德要求。尊重他人的人權是社會共同體對每一個成員提出的道德要求并普遍用法律加以規范和保障（人權由此由道德權利上升為法定權利）。如果有人不尊重他人的人權，隨意侵犯他人的生命、自由和尊嚴，最終造成的是對社會共同體整體的損害。

沒有誰會愿意重歸叢林狀態。所以，尊重并保障每一個人的人權，把他當做人來對待，不僅是保障所有人能夠成為人的基本條件，而且是維系人類社會共同體存續的需要。這就是人權正當性的根本所在。

結語

尊重每一個人的人權，實際上也是尊重我們自己。只有明確了人權是一個關系性概念，只有理解了人權概念內在的正當性，我們才能深刻領會英國哲學家赫伯特·斯賓塞（Herbert Spencer）在《社會靜力學》的篇末所說的一段有益的真理：“在一切人都自由以前，沒有任何人能完全地自由；在一切人都有道德以前，沒有任何人能完全地有道德；在一切人都幸福以前，沒有任何人能完全地幸福。”

參考文獻：

[1] 夏勇.人權概念起源[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

[2] 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3] 曲相霏.人權的正當性與良心理論[J].文史哲，2005， (3):153.

[4] 柏克.法國革命論[M].何兆武，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5] 李澤厚.批判哲學的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6] 康德.未來形而上學導論[M].龐景仁，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7] 趙汀陽.“預付人權”：一種非西方的普遍人權理論[J].中國社會科學， 2006， (4): 21.

Discussion about the teachers' vocation emotional lack and countermeasures

in the high level normal college students

MI Qing-hua

（Basic education department，Aba normal school，Wenchuan 623002，China）

Abstract: Teachers College students lack emotion， both normal students ' own subjective or objective reasons. Emotion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teacher's quality teachers， education plays a dominant role is extremely important. Normal school in conjunction with schools and students， from set up reform of teacher education curricula， teaching methods， reading educational books， organizing student activities， teacher's example， the construction of campus culture in areas such as strengthening the training of normal students ' teaching emotional.

Key words: high level normal college students; vocation emotion; lack; countermeasures

[責任編輯 海 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