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

今生今世，我只是個戲子。

永遠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著自己的淚。

——席慕容《戲子》

他，以柔軟曼妙身軀扶持一身花影重疊，以細長眼角冷目相對一世游園驚夢。

這便是戲子。

他，對著斑駁朱漆木框的銅鏡，以濃墨重彩勉強遮掩臉上紅塵留下的傷痛;倚著古香素雅的紙屏，以輕盈水袖隱藏身上苦練鞭就的疤痕。

這便是戲子。

一出拾畫叫畫，煙火醉暖紙醉金迷游入塵世空氣，衣香鬢影婉約顰笑掛入賞客腦海。如此容易便可獲得滿堂喝彩掌聲雷動。

誰能看到，他，下場后隱入帷幕的身影，如此冷清。

燭火未明，搖曳滿地。

有人說過，面具戴久了，就會變成皮膚。

我想，恐怕他的世界，真真假假早已不再清晰可辨。

如果常以胭脂丹唇遮掩疲憊面龐，應該亦可遮掩命運嘆息;如果常以冷眼相對霓虹別離，應該亦可忘記斑駁回憶。

這便是戲子的悲劇，隔世經年，夢里便會有著醒不來的夢。再也不辨真假。

哪怕站在燈下，羸弱身影一動不動，搖落滿地繁花，也難等到世人記起。

癡迷入戲，在別人的故事里流下自己的淚。

戲子就是這樣的，演的疲憊得再也分辨不了好壞。即使是陌生人淺笑相邀的舉杯，想也未想便大快朵頤一飲而盡。

你陪我再撞一盅。再撞一盅。

我會一口飲下去，一口下去。

因為戲。戲里，曾有過這樣的一個隔世經年的夢。

為了做這樣一個夢，我曾靜靜和衣睡去。睡得天昏地暗，不理朝夕。

后來我終究明白，為何他們總能云淡風輕地江湖一笑泯恩仇。

著著那樣一襲染盡紅塵的衣，吟著那樣一首陳年的曲。就算是舞臺的奢靡，是燈光的誘惑，那些以此為生的東西，在生命旋輪中出現得多了，便成了重重疊疊的現實。就算自己明明知道那是虛幻，也忍不住要相信。

因為，我飾過她啊。

有人在做夢，有人在發瘋。于是他們在夢中做夢，在戲中發瘋。

若醉，就醉死在夢里。

心自逍遙怎么庸，亂世愛恨最朦朧。

于是便只是甘心沉迷喧囂的呼吸。

現實中，那些所謂終將幻化的甜言重諾，早在少年時代苦練曼妙身段的苦難日子里、晦暗面孔里失去光澤。唯有深愛的端莊發髻能纏繞裹鎖著靈魂的眠蠶，裹成不為人知的繭。

以真心來演戲，其中的甘與澀與癢痛，只有我自己知道。

重要的已不再是繼續等待下一幕時華美出場，而是如何成全自己，成全那個心愛的角兒，讓你心無愧疚地開始你的另一場巧合，以致顛沛的感情在今后終有一處蒼茫寧靜供我托以終身。而這托付，關于你，也關于那折唱詞情節的延續。

戲中，始終有多少癡癡愛愛在作俑。

而粉飾面龐的時候，只要想到唱詞，掌心沾的一點胭脂，也會成為一道唱出虛幻人物驚心動魄巧妙迭出的情感時偷偷留下的淚痕。

以勾勒眉角的筆，寫一封泛黃褶皺的信，寄給那個理想的自己，那個戲中濃墨重彩動人心弦的自己。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湯顯祖《牡丹亭》

[西北工業大學附屬中學初二(13)班 指導老師:惠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