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何其芳近半個世紀的文學生命,有多半是在新中國度過的,盡管在建國后17年中,左傾文藝思潮愈演愈烈,“文革”十年更給中國文壇造成了空前浩劫,但作為一位視文學為生命的中華赤子,他仍以自己的心血和生命為新中國文學作出了多方面的,他人不可替代的重大貢獻。他給我們留下的文學遺產和精神瑰寶,至今仍放射著奪目的光輝,并對我們繁榮新世紀中華文學有著重要意義。
關鍵詞:何其芳;新中國文學;獨特貢獻;現實意義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2)07-0128-05
如果我們把何其芳1930年在《新月》上發表的小說《模秋》和詩歌《蔦蔦》視為他文學活動的起步之年,那么到他1977年永辭人世,其文學活動就經歷了47個春秋,跨越了五個十年。他這47年的文學生命,有39年是在延安和北京度過的。在新中國建國后的28年中,盡管他因工作、身份、環境、心緒等多種原因而逐步遠離他情有獨鐘的詩文創作,并遭受了愈演愈烈的左傾文藝思潮的嚴重威壓和十年“文革”對他身心的殘酷打擊,但他仍以中華赤子的滿腔熱誠和文壇英才的過人才氣,在拉開新中國詩歌大幕,創建新中國第一個國家級文學研究機構,為新中國傾心培養學界棟梁與文學英才和在文學理論上的獨到建樹等四個方面,為新中國文學作出了重大貢獻。盡管這位卓越的詩人、散文家和著名文學評論家早已離開了我們,但他留下的文學遺產和精神遺產,仍然澤被后世,惠及當下,遠播海外,而且活力沖涌、生機盎然、代有傳人。
一、譜寫了新中國激情頌歌的第一樂章
在抗戰時期奔赴延安的眾多青年詩人中,何其芳以他的《我歌唱延安》等充滿激情的詩文,最早開始了對延安的激情歌唱。在新中國建國之際最早為新中國放聲歌唱的又是何其芳。就在他親眼目睹了新中國開國大典盛況的當天,一曲熱烈高亢的激情頌歌便從何其芳心中沖涌而出,這就是被稱為新中國第一支頌歌的《我們最偉大的節日》:
中華人民共和國
在隆隆的雷聲里誕生
是如此巨大的國家的誕生
是經過了如此長期的痛苦
而又如此歡樂的誕生
就不能不像暴風雨一樣打擊著敵人
像雷一樣發出震動著世界的聲音
全詩共7章,113行,這是詩的第一章,作為全詩的總起,詩人以生動形象的比喻和充滿激情的語言,縱情歡呼新中國的誕生,并揭示其誕生的重大意義,借以展開全詩的主題。在接下來的各章中,詩人既悲情回顧了中華民族的百年屈辱和苦難,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所進行的浴血奮斗,又為東方巨人的昂然站立而縱情歡呼,旨在凸現勝利和幸福的來之不易。詩篇還形象描繪了開國大典的宏大場面和沸騰情景,更生動地表現了人民對共產黨和毛主席的無限熱愛與無限崇敬。這是一首熱情高亢的新中國頌歌和氣勢磅礴的英雄交響曲。作為與新中國同日誕生的一首政治抒情詩,它所開啟的正是1950年代以頌歌為核心的主流詩潮和追求宏大、崇尚壯美的時代詩風。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激蕩在《我們最偉大的節日》中的愛黨愛國愛領袖愛人民之心和欣喜激動自豪之情,是抒情主體非常真摯強烈的感情傾瀉,而無半點虛矯輕飄之態。在建國之初那特殊的時代,一個以頌歌為主的時代景象的出現,包括詩人們常常因急于感情的傾泄而忽略藝術的錘煉,似乎都在必然之中。這正如艾青所說:“我們告別了苦難的歲月,我們走上了新的路程,新的時代需要新的歌聲。過去唱著悲憤與抗議的人們,迸發出了新的熱情,歌頌新的國家、新的生活,歌頌勝利了的人民。”① 正因為如此,緊接《我們最偉大的節日》之后,很快又出現了胡風的長詩《時間開始了》、艾青的《國旗》、公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頌歌》、朱子奇的《我漫步在天安門廣場》和郭沫若的《新華頌》等潮流般涌來的激情頌歌。新中國詩壇一個波波相連的頌歌時代就此開始,并一直延綿到了新時期初期。
二、創建了新中國第一個國家級文學研究機構
1953年3月22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文化教育委員會作出決定,正式成立文學研究所。其主要目的是集中全國一流學者,組建高水平研究團隊,全面展開中外文學研究,推動新中國文學走向繁榮。這是新中國創建的第一個國家級文學研究機構,并由著名文學家、出版家鄭振鐸任所長,何其芳任副所長。由于鄭振鐸還擔任了文化部文化局局長和考古研究所所長,所以文學研究所日常工作皆由何其芳主持。他與文學研究所25年的緊密相依,占去了他47年文學生涯的大半部分。
為建設好新中國第一個國家級文學研究所,何其芳傾注了自己太多的心力。在他的努力之下,中外文學研究各領域的大師名家和青年俊杰陸續走入文學研究所,如“五四”新文學元老、著名散文家、詩人和“紅學”權威俞平伯,名揚海內外的“一代才子”錢鐘書,著名古典文學研究專家和校勘專家王伯祥,《詩經》與兩漢魏晉文學研究權威余冠英,古典小說史研究權威孫楷第,戲曲研究權威吳曉鈴,外國文學研究名家卞之琳、潘家洵、李健吾、楊絳、羅念生、羅大岡、曹葆華、戈寶權、葉水天等。與此同時,他還從自己任教過的馬列學院要去了何家槐、力揚、陳涌、蔡儀、毛星等。一時間,文學研究所大家云集、精英齊聚,可謂是人人握靈蛇之珠,家家抱昆山之玉。一流學術隊伍既已基本形成,何其芳就帶領他們開始了向中外文學各領域的全面進軍。這時的文學研究所無論是專家個體還是群體都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從而造就了文學研究所發展史上一個最為輝煌的時期。
何其芳對文學研究所特別重要的貢獻是營造了一種平等自由、謙虛刻苦、求實嚴謹、和合寬容的優良所風。按照他的要求,文研所人都不稱他“所長”,而是親切地稱“其芳同志”。他實際主編了《中國文學史》、《十年來的新中國文學》等重要學術著作,并組織編選了120種外國文學古典名著。作為眾多學者公認的主編,他不給自己戴上主編的光環,而是堅持用編寫組或編委會等集體名義。在舉國上下批判俞平伯及其《紅樓夢》研究的狂潮中,由于環境的威壓和身份的拘囿,他雖然也不得不寫應景批判文章,但他給予這位“紅學”大家更多的是關心、尊重和保護。他讓俞平伯繼續進行《紅樓夢》研究,并將俞平伯的職稱在全所首先定為一級,還親自出面到中宣部為指責俞平伯的不實之說進行辯解。在當時那種時代場域中,這些保護人才的冒險犯難之舉,需要何等的無私和勇毅。何其芳不僅非常尊重老學者,而且傾心幫扶年輕人。如朱寨、曹道衡、何紹基、何西來、杜書瀛、許志英、卓如、陳尚哲等著名學者,當年都受到了何其芳的嚴格要求和多方面栽培,在極左思潮尚未消散的1977年,當何西來遭受不公正批判時,已是胃癌晚期的何其芳,還拄著拐杖艱難地來到會議室對批斗者予以怒斥。他當晚便大口吐血,一周后永辭人世。
何其芳以自己的行動、人格和生命引領著文研所的所風建設。他關心、尊重文研所的每一個人,自己也贏得了新老學者的一致愛戴和感激。何其芳病重期間,不少文研所人都去探望;他逝世以后,文研所人都流下了悲痛的淚水。已近80高齡且久臥病榻的俞平伯聞訊后老淚縱橫、艱難起床、發出唁函:
其芳先生病逝,不勝驚悼。以數十年之友
誼,在近期尚討論詩歌、書翰往返,不意頓隔
人天,悲痛如何!
著名中國古典文學專家余冠英在《哭何其芳同志》中,更以這樣的詩句表達了文研所老、中、青三代人共同的哀思:
君志有余,君力已盡。君心無慚,君目可
瞑。為黨盡瘁,誰其亡君。
人壽有終,事業無窮。前仆后繼,來者愈
勇。君其安息,泉壤九重。
嗚呼其芳,何期永別。嗚呼其芳,君其安
息。其芳其芳,思君何極。②
三、為新中國培育了一批文學英才和學界棟梁
何其芳不僅是杰出的詩人、散文家和文學評論家,而且是文學青年的杰出導師。早在天津南開中學、山東萊陽師范、萬縣師范和成都聯立中學時期,作為教師的何其芳便以自己的詩文、才氣和熱情影響了他的學生。到了延安魯迅藝術學院以后,他不僅為解放區和新中國造就了大量優秀文藝人才,而且以他獨具的慧眼和愛心,發現和培育了如賀敬之、戈壁舟、朱寨等一批活躍在新中國文壇上的著名作家與學者。在國統區那嚴酷的環境中,他一方面向國統區文藝界宣講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同時也熱情培育文學青年,活躍在新中國的著名詩人沙鷗和野谷等,就是從那時開始接受何其芳引領與影響的。
進入新中國以后,何其芳盡管工作繁重并致力于文學研究和批評,但他仍以極大的熱情培育文學新人,并為此付出了大量的時間和太多的心力。他對文學新人的傾心培養,主要是通過學校教育、實踐歷練和個別引導等多種渠道進行。
在學校教育這一渠道上,何其芳最為突出的是4件事情:其一是在中央馬列學院做國文教員,幫助高級干部提高文學文化修養和寫作能力;其二是為北大學子講授《紅樓夢》;其三是參與創建并執教于中國人民大學文學研究班;其四是按中宣部要求,在中央黨校建立文藝理論研究班并擔任指導和參與授課,為全國各地培養領導干部和專業人才。
參與創建并執教的中國人民大學文學研究班,是何其芳為新中國培育文學新人的重頭戲之一。1959年經何其芳等與人大中文系主任何洛商議,決定在人大建立文學研究班。此事獲中宣部批準并任命何其芳與何洛為正、副主任,任課教師除何其芳外,還有蔡儀、唐弢等著名學者。何其芳強調文研班應博覽、精讀文學名著,請文學研究所專家共同擬定了文研班學員必讀書目。文研班首屆學員、著名文學評論家何西來后來回憶說:“像一支軍隊的風格就是指揮員的風格一樣,我們文研班的課程設置風格,就是主持者、班主任何其芳的文學教育思想的風格:第一流的授課教師;古今中外的教育內容;歷史、現狀、理論并重的教學方法”,“作為一代文學教育的宗師,他三四十年代在延安主持魯藝文學系的時候,他五六十年代在北京主持文研班的時候,都按照自己開放的具有包容性的學術精神和思路,培養了自己的幾代學生”③。自覺以何其芳為師的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程光煒指出,何其芳的功績不僅在于以文研班為平臺,為新中國培養了一批著名學者,還在于他對人民大學中國現代文學學科建設尤其是對“我系后來形成馬列文論的強勢地位有很大影響”,“何先生之與我系的歷史聯系,是中國現代文學史、現代學術史在人大中文系的一次新的建構,是前者對人民大學人文文化和氛圍的豐富浸潤與奠基,這是一直在激勵我們這些后學者的一個原因。所以,僅憑這一點,就讓我們永遠對何其芳先生懷著深深的感謝和敬意”④。
除學校教育外,何其芳還很重視讓文學青年在實踐中歷練,并對他們予以熱情關懷和精心指導,這一點在他對文研所青年人的培養中表現得最為突出。深受何其芳教誨的著名評論家陳尚哲說:“至于文學研究所的青年同志,受到其芳同志的關懷與幫助,更是書不勝書,特別是業務上、寫作論文上的幫助指導,幾乎人人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可講。”⑤ 能進入文研所的青年研究人員,應該說多是學業精進、能力較強且很有發展潛力的文學新銳。但何其芳仍對他們嚴格要求、具體指導、精心培養,他親自為他們擬定必讀書目200種,具體指導他們研究問題寫文章,認真審讀他們的文章,寫出詳盡的修改意見。在他的精心培育下,從文研所青年中成長起來的朱寨、曹道衡、何紹基、何西來、胡念貽、杜書瀛、卓如、陳尚哲、劉世德、蔣和森等一批著名學者,他們不僅對何其芳永懷感念,更一直以何其芳所堅持的“謙虛刻苦、實事求是”的八字學風警誡和鞭策自己。劉世德是深受何其芳教誨與影響的古代文學研究名家。他稱何其芳是一位“辛苦的種樹人”,并說:“‘種樹人’是辛苦的。但是,當他種下的樹一棵棵‘綠葉成蔭滿陌阡’的時候,他如地下有知,一定會含笑九泉的。”⑥
作為著名的詩人、散文家和文學評論家,何其芳一直受到眾多文學青年的景仰和崇拜。他們自覺地以何其芳為師,或寫信請教、或呈送習作、或登門拜訪以求指教。面對著這一顆顆期盼的心,何其芳再苦再累也不會讓他們失望。如中國第一本《何其芳評傳》的作者、四川大學中文系教授尹在勤在1956年前后還是一個中學生,出于對何其芳的景仰,他冒昧地通過一家雜志向何其芳轉交自己的書信和一首題為《風呵,你吹吧》的習作。在他熱烈期盼回音卻又不敢奢望的痛苦等待之中,何其芳的親切回信來到了他所在的偏遠山村。在這以后,他建立了與何其芳的通信聯系,并收到了何其芳給他寄來的閱讀書目和新作《關于讀書和寫詩》。當他在何其芳影響下走向大學講臺以后,每當翻閱何其芳給他的贈書,便禁不住心跳,禁不住淚涌。即使是在“文革”十年中,何其芳也不會因自保而讓愛好文學愛好詩歌的青年失望。如他在自己家中接待食指(郭路生),就發生在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的1967年。此后,他們還常有聯系,交流不斷。食指后來成為“文革”時期最優秀的“地下詩人”和“白洋淀詩群”的代表人物。在他的詩作中,鮮明地沉浸著何其芳的影響。
四、在文學理論上作出了三大建樹
何其芳從延安走進北京以后,放棄自己情有獨鐘的詩文創作,轉而以組織文學活動和從事文學批評為主。他先后出版了《關于現實主義》、《西苑集》、《關于讀書和寫詩》、《論〈紅樓夢〉》、《沒有批評就不能前進》、《詩歌欣賞》和《文學藝術的春天》等7部文藝評論著作,并被視為“文革”前十七年中的權威批評家和舉足輕重的文學活動家之一。在毛澤東的《講話》被奉為絕對經典的時候,作為新中國文學界高層領導者的何其芳,很難在文學批評中大膽闡述自己的真知灼見,然而在他心靈深處,也時有崇信經典和渴望求索的矛盾以及緊跟時代和堅守藝術的沖突。這種矛盾沖突的存在,使得何其芳的文學評論表現出明顯的雙重性,即一方面極力闡釋《講話》,批判“異端”;另一方面又力克時艱,偶發諍言。綜觀何其芳的文學評論,其可貴與獨到之處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力主正確對待中外文學遺產。何其芳作為中國社科院中國文學研究所的負責人,他從進入文學研究所時就開始致力于中國文學史研究,有計劃地展開中國文學史編寫工作。1962年3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文學史》3卷本,就是由何其芳親自掛帥,并集聚起余冠英、唐弢、賈芝、錢鐘書、范寧等一大批一流學者共同完成的一項宏大的中華文學遺產整理與傳播工程。這部誕生于高揚階段斗爭旗幟之特殊年代的《中國文學史》,不僅實現了何其芳提出的資料準確、觀點穩妥的要求,而且將古代文學史、現代文學史和少數民族文學史匯納一爐。其立場、觀點、視域、體例、方法與所達到的學術水平,對后來者在文學史的編寫上都有很大的啟示和引領意義。與此同時,何其芳還主持了《十年來的新中國文學》的編寫。在那種時代場域中,要近距離地全面評說新中國十年文學,顯然是一項壓力、難度與風險極大的學術工程。何其芳不僅對全書的指導思想、編寫原則和體例章節進行了全面考慮和具體安排,而且組配起由毛星、朱寨、王燎熒、王淑明、井巖盾、張國民、鄧紹基、陳尚哲、卓如、賈志、孫劍冰、陶建蒼、夏蕾、陳伯吹等資深專家和青年新銳共同攻關,終于勝利完成了對建國十年之文學理論、小說、散文、戲劇、詩歌、民間文藝和兒童文學的近距離梳理評說,向國慶十周年獻上了一份來自文學研究所的厚禮。何其芳高度重視少數民族文學研究,他不僅在組織編寫的《中國文學史》中納進了少數民族文學,而且還組織文學研究所展開了《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的編寫。在評介傳播外國文學遺產上,何其芳最突出的功績是在1950年代末帶領卞之琳、戈寶權、馮至、朱光潛、李健吾、錢鐘書、蔡儀等一大批一流專家,開展了《外國文學名著叢書》120種的編選。在研究、評介中外文學遺產上,何其芳不僅帶領學界精英群體攻關,成果輝煌,而且親力親為,以身示范。他先后發表了《屈原和他的作品》、《吳敬梓的小說〈儒林外史〉》、《馬雅可夫斯基與我們》、《托爾斯泰的作品仍然活著》等卓有影響的評論文章,并對所論對象都有獨到與精辟的見解。何其芳在對中外文學遺產研究上的這些重大活動和優秀成果,使他成為“五六十年代權威的文學批評家、舉足輕重的文藝活動家和富于創見的古典文學學者”⑦。
第二,提出了典型“共名”說。在1956年文藝理論界討論典型問題時,何其芳發表了《論阿Q》一文,由此提出了他的典型“共名”說。何其芳指出:“一個虛構的人物,不僅活在書本上,而且流行在生活中,成為人們用來稱呼某些人的共名,成為人們愿意仿效或者不愿意仿效的榜樣,這是作品中的人物所能達到的最高成功的標志。”此后,在《論〈紅樓夢〉》和《文學藝術的春天·序》中,他又繼續論述了這一主張。何其芳認為:文學典型是指典型形象性格上最突出的特點,典型性不等于階級性,典型的共性的概括性并不只限于一個時代。何其芳根據自己對文學典型的這一認識,分析了阿Q等中外著名文學典型形象。他認為,阿Q可以看作精神勝利法的共名,唐·吉訶德可以看作主觀主義的共名,諸葛亮可以看作足智多謀的共名,林黛玉可以看作多愁善感的共名。何其芳研究專家賀仲明教授認為:“何其芳的‘共名說’所具有的人性內涵,對于當時越來越狹隘的政治化文學批評觀念是一種突破,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文學的獨立特征”,“這一點,在考慮到何其芳當時的政治身份后,體現得更為突出。何其芳提出‘共名說’時,正擔任文學研究所所長和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他敢于大膽求索,超越‘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批評模式’,而且還不畏壓力,敢于進行反批評,反映了他的個性和人格精神,體現了他對文學對學術的熱愛和執著”⑧。
第三,力主建立現代格律詩。早在1950年3月,何其芳就在《話說新詩》一文中提出了在民族傳統基礎上創造新格律詩體,應是中國當代詩歌的支柱形式。1953年9月,他在題為《更多的作品,更高的思想藝術水平》的大會發言中又明確指出:“我們現在很有建立現代的中國的格律詩之必要。”在同年11月題為《關于寫詩和讀詩》的講演中,他又重申說:“雖然自由詩可以算作中國新詩之一體,我們仍很有必要建立中國現代的格律詩。”此后,在《關于現代格律詩》(1954年),《寫詩的經過》(1956年),《關于新詩的百花齊放問題》、《詩歌欣賞》(1958年),《關于詩歌形式問題的爭論》、《再談詩歌形式問題》(1959年)等文章中,他就建立中國現代格律詩的主張繼續闡述了自己的意見。眾所周知,在中國新詩發展史上,首倡現代格律詩并認真實踐的是聞一多和徐志摩。作為曾有過深深 “新月”情結的何其芳,在1950年代力主建立現代格律詩,可謂是相當自覺地從聞一多等人手中接過了新格律詩建設世紀長跑的接力棒,力圖為中國新詩的詩體建設盡一己之力⑨。他強調指出:“要解決新詩的形式和我國古代詩歌脫節的問題,關鍵就在于建立格律詩。”⑩
何其芳文學評論中的這些獨到之處,內蘊著他對新中國文學應走的正確道路的思考與追求,其可貴的價值并不在于它們在理論上是如何完美,而是內蘊其間的主體精神,即作為一個作家和評論家應有的一種高度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一種革新創造的欲望和藝術的良知。而這種主體精神,對于推動當今中國文學沖出迷陣和擺脫困境,盡快走上健康發展的歷史軌道,無疑是非常需要和非常可貴的。
作為一代卓越的詩人與散文家、著名的文學評論家和文學活動家,何其芳對新中國文學的杰出貢獻是多方面的。除以上所論之外,他在促進中外文學交流,創辦《文學研究》(1959年改名為《文學評論》)等著名刊物,整理傳播少數民族文學等方面都有非凡的業績,并在以《回答》一詩促成中國當代詩歌的寶貴收獲和以舊體詩創作匯入“文革”時期的“地下文學”等方面,也都有杰出的創造。何其芳還是一位有廣泛世界影響的中華文學名人,他向世界展示了中國文學,讓中國文學走向了世界。
注釋:
① 艾青:《中國新詩六十年》,《艾青全集》第3卷,花山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第494頁。
② 余冠英:《哭何其芳同志》,《文學評論》1978年第5期。
③ 何西來:《我在文研班的讀書生活》,《文壁》2011年第1期。
④ 程光煒:《何其芳與人大中文系》,《何其芳研究》2010年卷,第50頁。
⑤ 陳尚哲:《憶其芳同志二三事》,《感恩集》,中國文化出版社2007年版,第256頁。
⑥ 劉世德:《辛苦的種樹人——懷念何其芳同志》,《文學評論》1997年第6期。
⑦ 藍棣之:《略論何其芳的文學理論遺產》,《何其芳研究》2007年卷,第1頁。
⑧ 賀仲明:《喑啞的夜鶯——何其芳評傳》,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23頁。
⑨ 陳本益:《何其芳現代格律詩論的三個要點評析》,《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2期。
⑩ 何其芳:《關于現代格律詩》,《何其芳全集》第5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05頁。
作者簡介:陶德宗,男,1951年生,重慶人,重慶三峽學院文學與新聞學院教授,重慶,404000。
(責任編輯 劉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