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繁華,止于蒼涼
張愛玲(1921-1995)生于上海,原籍河北豐潤,香港大學肄業,家門顯赫然父母離異,和姑姑住在一起,早年生活多有不幸,很小就表現出編故事的才能,40年代以小說集〈傳奇〉散文集〈流言〉蜚聲上海文壇,一時無出其左右者,解放后離開大陸,先到香港后又去美國,其間曾去臺灣收集寫作資料1995年病逝于美國,死時身邊竟無一人。
一生結婚兩次,前一次胡蘭成,后一次賴雅,均為不幸。她的一生充滿了悲劇,從出生的舊家,戀愛與婚姻,直到孤寂的離開她所愛的上海,以至離開這個人世。無不令人感慨天妒紅顏。從前沒有張愛玲,以后也不會有張愛玲,張愛玲是此世間的絕響!
古人云:傳奇者,因奇而傳。事,無奇不傳。 對于傳奇,張愛玲有自己的說法:書名則傳奇,目的是在傳奇里面尋找普遍人,在普遍人里尋找傳奇。其實,傳奇無需尋找,張愛玲其文其事便是了。都市千般繁華下的滿目蒼涼,溫柔富貴中的凄情哀婉, 張愛玲的筆宛若金針,貌似漫不經心地描龍繡鳳,實際上卻將字字句句都刺在了你的心上。
無論塵世有多么繁華熱鬧,張愛玲隨手輕輕一揭,卻讓我們看見繁華似錦的幕布后哀涼的人生荒漠。在一般的感覺里,蒼涼就應該是灰蒙蒙的那種,有些恍惚,有些迷離,而她的蒼涼偏不如此,五光十色的,溫暖的,舒適的,但后來總歸讓你沉下去,沉下去,成了朵云軒信箋上的一滴淚珠。成了朵云軒信箋上的一滴淚珠也不要緊,好歹仍是一個紅黃的濕暈。張愛玲筆下的蒼涼總是濕潤的,才分外的動人。于是,爛在紫色緞子屏風上的鳥至死也在織金的云朵里,一座黑漆漆突兀而孤單的半山中的園子也成了憑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盤。
圓滿中的悲劇
今天,當我們重新閱讀張愛玲的作品,仍能一次又一次的激起心頭的萬千漣漪。那種唯美,也許精致到只有中國文字才能表達,迷惘到只有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才能產生,冷靜到只有這個獨一無二的張愛玲才能寫出。
有人說張愛玲的小說除卻《傾城之戀》以外,都是悲劇的尾巴。在我看來,《傾城之戀》雖是成全了白流蘇、范柳原的一段姻緣,但實則以世俗的表象虛掩了真正的悲涼,越發比悲劇更像悲劇,這是一個圓滿中透著悲涼的成人童話。評論家蘇煒如是說:“ 并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寫成甜美的歌,傾國傾城的美好傳奇,在張愛玲筆下變得哀怨、凄絕。香港陷落的戰火,成全了一場無奈的戀情。伴一彎冷月,笑吟吟的白流蘇在萬盞燈火的夜晚,聽一曲蒼涼的歌。這樣的愛情是傾城之戀,但又是可悲的。”
白流蘇,一個寄居娘家的離婚女人,遇上了一個原是介紹給她妹妹的男人范柳原。柳原對流蘇有一點愛意,但這點愛意不足以讓他承擔起婚姻的責任,流蘇卻只要一紙婚契,她是離了婚的女人,知道愛情不能長久,而婚姻能提供生存所需的一切,她只是想生存,生存得好一點而已。在綿綿情話營造成的甜膩膩的氣氛中,展開的卻是一場無聲的戰爭,各自設了精妙的陷阱,期待能獵獲對方,卻都不能如意。流蘇回到上海,以退為進,希望柳原會帶著“較優的議和條件”妥協。然而一個秋天,她已經老了兩年——她可經不起老,于是柳原一個電報又把她拘回香港,帶著失敗的心情。流蘇已甘心于情婦的身份,然而戰爭成全了她,使她得到了范太太的身份。
白柳之間的愛情是一個圓滿中透著悲涼的成人童話。 一直在想,流蘇與柳原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呢?她承認柳原是可愛的,給了她美妙的刺激,但是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經濟上的安全。說到柳原,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青年時期同樣有著一段不愉快回憶的他性格怪癖,無意于家庭。對于愛情他根本無法駕馭,無法給予對方承諾和信心。 流蘇還是回到了柳原的身邊,做他的情人,得到物質的富足,柳原則也得到了無需負責的“愛情”。兩個同樣自私而可悲的人終于在“愛情”的幌子下走到了一起。
其實,《傾城之戀》又何嘗不是一個時代悲劇的縮影呢? 流蘇的遭遇,讓人聯想到張愛玲的經歷:父親性格乖戾,嗜毒成癮;母親獨立反叛,向往西方。父母關系不和,最終離異。她只有一個選擇——出逃,脫離這個家庭。面前只有一道門檻,邁過去即是另一個世界、另一種命運。 封建頑固的家庭處處透著腐朽、壓抑,世態人情的悲涼、生存的無奈與哀傷深深地浸潤了年輕的心靈。這一切經歷生成了張愛玲的性格才識,也生成了她的作品和作品中的人。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