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成為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處理國內政治與文學關系的指導性文件,提出文學從屬于政治,文學是政治斗爭的工具,文學為無產階級服務,為工農兵服務。在《講話》思想的指導下,涌現出了一批具有高度政治性同時不失文學性的代表性文學作品。但隨著當時文藝論爭的深入,文學與政治的從屬關系開始受到質疑,文藝界的思想意識狀況引起了中共中央高層領導人的高度關注,出現了政治思想斗爭代替文藝論爭的局面,政治對文學的強制干預逐步深化。
對劇本及電影《武訓傳》的批判(1950—1951年)
由孫瑜編劇、導演的劇本及電影《武訓傳》,描寫了清末山東堂邑縣貧苦農民武訓“行乞興學”的故事。影片公映后,對這部影片的評介雖然有部分批評質疑,但大多數是持贊揚態度的。毛澤東認為這種情形,反映了我國文化界嚴重的思想混亂,撰寫修改了《應當重視電影〈武訓傳〉的討論》的《人民日報》社論,發動了這一批判運動。這篇由毛澤東撰改的社論指出:“《武訓傳》所提出的問題帶有根本的性質。承認或者容忍這種歌頌,就是承認或者容忍污蔑農民革命斗爭,污蔑中國歷史,污蔑中國民族的反動宣傳為正當的宣傳。”
這次批判的目的實際就是要求作家們進行思想改造,其創作方向要與國家創立的政治方向保持一致,文學應該為人民大眾服務,為階級斗爭服務,為現實的政治服務。對劇本及電影《武訓傳》的批判,進一步強調了新中國文藝將以政治標準評判藝術問題,文學從屬于政治,文學最重要的功能就是為政治服務。這次批判“開啟了建國以來政治批判代替藝術批評與文學討論的先河”。
對俞平伯《紅樓夢研究》和胡適“唯心論”思想的批判(1954—1955年)
俞平伯是繼胡適之后“新紅學派”的代表人物,致力于《紅樓夢》的研究工作。1954年,李希凡、藍翎發表了《關于〈紅樓夢簡論〉及其他》,批判俞平伯的研究觀點和方法。接著毛澤東在給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紅樓夢研究問題的信》中指出,李希凡、藍翎的文章是對“在古典文學領域毒害青年三十余年的胡適派資產階級唯心論的第一次認真的開火”,并親自發動和領導了批判胡適派資產階級“唯心論”的斗爭。
把《紅樓夢研究》的問題與胡適派資產階級“唯心論”的理論聯系起來,實際上是把文學領域的學術問題激化為了思想政治斗爭。這表明,當時國內政治對文學藝術進行改造的對象范疇,已經由創作領域擴展到學術研究領域,在那個特定的時代情境中,一切學術問題都成為了政治問題。
對“胡風反革命集團”及其文藝思想的批判(1955年)
胡風是我國著名的文藝理論家,他的文藝思想的核心是“主觀戰斗精神”。胡風的文藝思想與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有諸多差異,引起了廣泛的批評。1955年5月《人民日報》發表了毛澤東寫的“序言”和“編者按”的《關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一些材料》,從此對胡風文藝思想的批判演變成了政治上的對敵斗爭,胡風和“胡風派”的成員被打成了“胡風反革命集團分子”,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肅清胡風反革命集團”的大規模政治運動,被牽連的共有兩千一百多人,造成了建國以來罕見的冤假錯案。這一斗爭,從一開始就把胡風及其支持者置于階級的敵對位置,把文藝思想問題提升為了階級的和政治的問題,是政治對文藝的一次重大戕害。
毛澤東的兩個批示與文藝界的“左”傾運動(1963—1965年)
1963年12月12日,毛澤東做了第一個關于文學藝術的批示,1964年6月27日,毛澤東做了第二個關于文藝問題的批示。毛澤東對文藝定性的兩個批示幾乎全盤否定了建國后十五年的文藝工作,并為隨后文藝界的“左”傾運動提供了最有力的依據。一系列有影響的文學作品,例如歐陽山的《三家巷》、西戎的《賴大嫂》等作品,以及“寫中間人物”、“現實主義深化”等理論都遭到批判。
在毛澤東做出對文藝界的兩個批示后,林彪、江青、康生以毛澤東的兩個批示為依據,展開了文藝界的“左”傾運動。1963年至1965年,江青、康生等在文藝領域發動了一系列階級斗爭,他們無視文藝實際和文藝特點,采取整人的形式,斷章取義,無限上綱,給文藝事業造成了極大的危害,制造了一大批觸目驚心的冤假錯案。
筆者認為,毛澤東在1942年激烈進行民族斗爭和階級斗爭的歷史情境下提出的《講話》是有其歷史合理性的。馬克思說過:“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的內容都是由于產生這些體系的那個時期的需要而形成起來的。” 《講話》中關于政治與文藝關系的理論,也是順應中國革命歷史時期的需要而形成發展起來的。在當時的時代政治背景下,通過強調“文學為政治服務”,動員作家自覺地運用文學為革命的政治效力,是可以理解的,《講話》提出的文學對政治內容的承載也體現了文學的時代價值。然而這種政治對文學要求的迫切性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卻并沒有得到應有的緩解,反而文學與政治的從屬關系進一步被強化,甚至要求文學絕對服從政治。歷史也證明,在五六十年代繼續推行“文學從屬于政治”的理論,在客觀上嚴重阻礙了文學的健康發展,甚至后來對于這一理論的極端化推行,導致了文學的“災難”,這些都為我們正確處理當代政治與文學二者之間的關系予以啟示。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