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主人》與《老虎新娘》中女性的“變形”現象

摘 要：《主人》和《老虎新娘》是英國女作家安吉拉·卡特的兩個短篇小說。這兩篇小說的共通之處在于它們的結局中，女性都由人類轉變成了動物。在這種令人驚駭的情節之中，也暗含著卡特對于女性主體性的思考。本文將通過對兩個文本的比照分析，找出女性異化的深層原因。

關鍵詞：安吉拉·卡特；女性；變形；《主人》；《老虎新娘》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4-0018-01

安吉拉·卡特（1940-1992）是二十世紀英國最具代表性的女權主義作家之一，她的風格奇詭，筆法犀利而生動，其短片小說往往具有神話般的氣質與奇思，形成一種主題怪誕而富含隱喻的寫作風格。在卡特眾多的主題之中，“變形”是她的鐘愛之一，《主人》中，被獵人買下的少女最后由人類變成了一只豹子；而《老虎新娘》中，被父親輸給野獸的“我”最終蛻變成了一只虎。“變形”在小說中，不僅僅是女性在外在形態上的變化，更有著豐富的隱喻。

一、《主人》中人性與獸性的沖突：

在這個文本當中，獵人是買下部落少女的“主人”，他生性殘暴，在少年時期便展現出了施暴傾向，當他成為一個男人之后，變得更為兇殘，身上的獸性使得他以殺戮為樂，完全揚棄了人性當中仍存留的自我意識。他用一個輪胎換取的少女是他的“奴隸”——性奴、苦力與殺戮同伴的綜合體。

然而，與獵人一成不變的嗜血本性不同的是，少女從被動接受凌辱與恐懼，慢慢開始有自我意識，憎恨自己的“主人”，開始學習如何開槍，并經歷著身體上的變化——指甲變得越來越長、彎、硬而尖，用爪子直接將生肉撕下骨頭，身上長出如美洲豹一般的毛皮。在獵人對她身體和精神的折磨下，她也漸漸失去了本就模糊的人性，成為了一只真正的野獸。

在《主人》的敘事技巧中，可以很明顯地發現卡特的鋪陳和對比，使得文本呈現出一種形式主義的框范。對于女性在其中的“變形”，作者以隱喻的方式，向讀者暗示了一種人性意識的萌芽與幻滅。這個被買來的少女，在“主人”強烈的獸性影響下，她模糊的人性便迅速發展為一種變態的獸性，最后由人變形為獸，由獵物變形為獵人，通過這種變化進行最終的反抗，得到了自由。

二、《老虎新娘》中的赤裸與羞恥：

父親在牌桌上將“我”輸給了野獸，這野獸大人是一只富有的、將自己掩飾在人類服飾之中的老虎，他在身上撒濃重的香水以掩蓋自己身上野獸的氣味，穿燕尾服戴手套掩蓋自己的毛發，像人類一樣喝著麥酒。而“我”是來自一個沒落俄羅斯貴族家的小姐，父親是個浪蕩子，將自己的家財和女兒全部輸盡于賭桌之上。

在這個文本當中，與《主人》中模糊的自我意識不同的是，“我”是極為有自知的少女，自知與野獸的不同，有美麗的外貌，是處女，擁有唯一資產是自己的身體，并想以此來投資。因此，當野獸通過侍從向“我”轉達請求時，“我”以為是要剝奪“我”的處女之身。然而野獸要求的卻是看“我”一絲不掛，“他要的這么少，正是我不能給的原因”，因為赤裸相對失貞而言是一件小事，然而“人類赤身裸體是不自然的，從我們以無花果葉遮掩私處時開始便是如此”。在這里，人與獸的沖突便是要撕去人類遮羞的衣服而產生的恥感。

但是當“我”看到了老虎的裸體時，發現了一種未曾體驗過的野性健康的美，最終在老虎粗糙的舌的舔舐下，“人世生活的所有皮膚隨之而去，剩下一層新生柔潤的光亮獸毛”。《老虎新娘》中，女性自覺的“變形”也意味著作家對自然的感受由被動接受轉為主動欣賞，形成了一種富有張力的反諷，揭示出人性本身的脆弱和偽善。

三、父權制度下的女性“物化”：

《主人》中獵人用一個橡膠輪胎換了一個原始部落的少女，而少女的父親用輪胎為全家人制作了涼鞋；《老虎新娘》中父親將女兒作為籌碼，輸在了賭桌上。卡特并不是父權制度的發言人，反而是女權主義的先鋒，因此，她諷刺地寫道：“穿著鞋朝二十世紀前進了一點點，但沒多遠”；又借女兒之口說：“千萬別誤會我父親，別以為他并不把我當做價值連城的寶貝。但也只是價值連城而已”。

無論是獵人、父親還是雄性老虎，都是與女性作為二元對立的形象出現的，女性在他們心中不過是一個附屬物，可以用來交換，用來玩弄，而不考慮她們作為人的情感和思想。西蒙娜·波伏瓦曾精辟地指出，女性是被男權文化制造出來的、集體意識中的女性，并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女性。《主人》中的少女不單由于其性別，也因為她的部落的愚昧，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物體，但在《老虎新娘》中，女孩則擁有一些對自我的認知，她明白自己在這場男人的游戲中的處境，也曾感到十分壓抑和苦楚，這兩個女性形象在最終都變形為自己眼中的他者。這可以說是在男性話語權的壓抑之下，造成的女性變態在形體上的體現。

在卡特的筆下，男性的需求中，暴力和情欲是他們存在感的來源，而女性只能作為這種欲望的接受者，而非感受者，同時女性對欲望的需求是復雜的，在兩性交鋒的過程中，往往會因為這種復雜性導致多元著力，變成了被壓抑和被傷害的對象。這種欲望本身的對立，也成為女性“物化”的根源，導致了壓抑-反抗的過程。

四、向死而生的審美觀：

人變形為動物，就仿佛浴火重生一般，有著涅槃的神秘感。在這兩個文本中，人和動物之間有著一種不可言傳的吸引：動物的靈敏、健壯有著孱弱的人體無法擁有的美感，它們閃亮的毛皮是與生俱來的驕傲而不同于人類遮羞的衣服。在長期壓抑的環境當中，兩個文本中的女孩都在肉體和精神上承受著沉重的束縛，她們沒有能力在現實中反抗，但在精神上則可以自由馳騁，她們逐漸忘記了自我，也就逃避了現實中的苦難。

黑格爾認為當人確立了萬物是“為我之物”，便開始按照主人意志改造奴隸。在這兩篇小說中，男性是女性的主人，也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女性，然而這種關系之中，女性受到的壓抑變成了一種壓迫，進而開始反抗。

部落少女變成美洲豹，脫離了主人的魔掌，開始主宰自己的命運；被輸給野獸的女孩變成一只老虎，是主動放棄了人形，也放棄了那個軀殼所暗含的一切偽裝和束縛。其實“變形”的過程也就是這些女孩正視自己欲望的過程，然而欲望對于人類來說是一種羞恥，甚至是原罪，只有讓“人性”死亡，才能迎來真正的解放。這種“向死而生”的審美觀念給人以強烈的沖擊，同時也用奇詭的方式呈現了現實中的女性在受到無法承受的壓抑后，無聲的變形式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