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記》

摘 要：李亞的長篇小說《流芳記》在軍旅文壇獨樹一幟，他以雋秀的文筆訴說了一部完善的悲劇，本文擬對文中體現出的命運感和人類尊嚴感、悲觀論和樂觀論四個方面進行解讀，對《流芳記》做全景式的文本分析。

關鍵詞：李亞 ；《流芳記》； 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4-0020-01

《流芳記》從母親過壽這樣一個小的口徑切入，導出的卻是一個厚重的主題，作品的細枝末節無不透露出作者對自己民族精神文化和傳統歷史的思考。我愿意將它歸結為一部完善的悲劇，完善的悲劇必須保羅互相矛盾的各個方面的情形——命運感和人類尊嚴感、悲觀論和樂觀論，所有這些都不應當忽略不計。

真正的悲劇表現人類與自己宿命的不斷抗爭，人類越是奮起，命運的力量越是巨大，悲劇所呈現的痛感就越是強烈，沒有對命運的抗爭，也就沒有悲劇。比如捻軍留下的黃金最終被打劫，大哥在文革中命喪黃泉等等細節，都透露出作者對宿命的安心接納，但作品中的人物卻奮力掙扎，大哥想把捻軍留在父親家的黃金拿到新四軍充軍餉，結果不過被惡人搶劫，九燈和尚多次前來登門不斷敘述著捻軍的歷史故事，無非是作者想要改變家族的命運，最終也逃不過命運的劫難，大哥為抵抗鬼子侵略，時刻準備為民族解放事業奉獻生命，最后卻在命運的不公安排下死于文革。悲劇人物的勇往直前，命運的不斷下壓，使得作品整體構成一種緊張態勢，這種緊張的關系留給讀者以閱讀的快感。不得不承認，在李亞的這部作品中，能讓讀者觸碰到自己內心多種感情因素的存在，并且有利于各種情緒的疏導。

在命運感足以疏導我們的憐憫快感的同時，人類尊嚴感在作品當中不斷閃現，我們在人對命運的斗爭中體驗到蓬勃的生命力，感覺到人的偉大和崇高。這是完善的悲劇必備的另一要素。《流芳記》中的悲劇情節也不乏如此，蘇茱萸雖然沒有與心上人小巴利奧相見于德國，無法最終喜結良緣，但是蘇茱萸的誓死不渝、情比金堅卻深深感動著我們，小巴利奧的作為送達藥書的使者，衷心護衛父親給他的使命，在戰場上也同樣英勇不屈，在老巴利奧的口中，小巴利奧不僅對民族、對友人報以忠誠，對愛情也同樣耿耿忠心。這種民族大義，海誓山盟在如此恢弘的家族秘史中彌足珍貴；姑父陳竹竿在與澤田秀夫棋技交鋒時巧妙地利用熊夢之揭發日本人的狐臭，毫不畏懼，即使是被鋒利的軍刀剁去手指，他也不卑不亢地沖著澤田秀夫說：“小鬼子，利索些，別把老子的衣物弄上血了！”調侃性的情節在文中頻頻出現，作者智性敘述的背后卻是威嚴的民族大義，雖是小人物的瑣碎事，抑或是不光彩的行當，風流放浪，喝酒訪妓，尋歡作樂。但在民族氣節上他們卻投射出中國人的傲骨。

作品的悲觀態度和悲觀情緒通過碎碎念時時折射出來，儀態優雅的母親最終跟隨父親去了德國，雖然注定要享受榮華富貴，但是年過古稀，兩位老人只得孤獨客死異鄉，三個兒子和收養的女兒再也不能陪伴左右，在兩位老人，這樣的結局實為悲慘；姑父被砍去十根手指，還因為自己的疏忽使得同胞受難，受盡精神的苦苦折磨之后走向空門；大哥為國效力，血氣方剛，不折不撓，最后在文化大革命非人的款待下命喪黃泉；二哥揮斥方遒頑劣天真，始終也沒有跟自己的最愛封紫芳相守到老；啞巴三哥雖精通醫術，掌握父親的看家絕技，但是還原自己的那一刻，他卻總是痛苦，先是妒忌，后是惋惜。所有的悲劇態勢漸漸走向尾聲，卻回響起母親五十五歲壽辰的繁榮——沒有硝煙沒有戰爭的世外桃源。所有人物的路程都是悲慘的，作品中幽靈多處都作出不能解釋的姿態，其實，不能解釋的經歷恰恰就是命運的安排，這是悲劇的源頭，也使得悲劇得以收場。

為完成這部盛大的家族史，作者采用了亦莊亦諧，既荒誕又現實的方式來表達它，這便使得全文有了一股樂觀幽默的基調。袁司令打了勝仗，不斷出席演講，各種記者會之后登上報紙，又有各路學生老師前來獻花，一時得到了民眾的擁護，在現當代的軍旅文學敘述中它應是主旋律最好的和諧音符，但這些在作者的闡釋里確實另一番真實，袁司令之所以打勝仗是因為他手下的魏團長部隊之所以英勇無畏是因為，當天喝多了酒，酒勁未退，被酒精沖昏頭腦的部隊才全然不顧生死沖鋒陷陣。血戰的理由是醉酒之后喊出的“別想搶走我們剛剛裝進兜里的銀元”；這些人物除了呈現出作為一個中國人所特有的血氣方剛的本色之外，也活脫脫地展現了一方水土一方人的狹隘激情。更有趣的是：在生死攸關之際，熊縣長的姨太太封紫芳率領“新婦女”協會居然大張旗鼓地舉辦以抗日為主題的風箏大賽；而二哥居然借執行軍務之便和封紫芳大偷其情；即便城池將破時，袁司令的母親早上起來依然先喝一杯溫開水，然后在院子里大做五禽戲，大練吐納功夫……這些看似荒謬的場景，放置在當時的復雜環境里，就是一種現實，它比我們通常所讀到的戰爭描寫顯得更為真實。歷史并沒有重新書寫的可能，生命只允許我們擁有一次過去。而歷史，也遠非史書上寫的那般波瀾壯闊，興衰起伏。其實，歷史的主體，大部分是一群卑微的人，茍活在世間，做著卑微的夢。我們不能說，一本革命歷史題材小說，史料越翔實，人物越符合史料記載，該書的價值就越高。如果這樣，我們已經有了很多的正史野史，民間傳說，家族秘聞，小說再翔實豐富，能超越對他們的復制和陳羅嗎？如此一來，歷史小說就完全失去了存在的價值。然而，我想，《流芳記》之所以能在汗牛充棟的類似題材小說中獨樹一幟，恰恰是因為它具備了這樣的樂觀態度、文學氣韻，這樣的幽默詩性敘述和荒誕調侃的情節選材。

這部完善的悲劇著作，引領我們經歷了一場恢弘的貴族盛宴，體驗了民族衰落的歷程。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精神的緩和，更是自我心理新鮮元素的發現。它讓我們發現自己，感受自己的心靈，原來，感動的元素有很多種，他們偽裝起來隱藏在心底，是《流芳記》讓我在潛意識里又開啟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