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算公開的有限責任

預算公開，是人大詬病財政部門的一個重點。

而事實上，預算公開并非只是財政單獨可解的問題，而是一種財政“有限權力”與“無限責任”之間的責權沖突。

因此，人大想要如何公開，或者說人大如何與財政達成公開的共識，就需要詳細研究。為此，《新理財》記者專訪了預算公開體系研究者全國政協委員、上海財經大學教授蔣洪。

先讓人大看懂

《新理財》：近幾年，財政部門在預算公開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卻遭到公眾更加強烈的質疑聲，究其原因是看不懂。為何預算公開了，人大卻不買賬？

蔣洪：能夠公開就已經是進步，財政部門還是需要肯定的，但預算公開要讓公眾滿意還需做更多的基礎工作。看不懂有多種原因。

首先，公開的線條過粗。公開一個總數，沒有人能判斷財政資金支出是否合理。看得懂，是判斷錢花的值不值的基礎，線條過粗將無從判斷。比如，政府的“三公”支出中有“購置費支出”，既包括汽車、桌椅板凳，也包括辦公用品、電腦、紙張等等，目前還細化不到每一項的支出。如果進一步細化預算科目，政府支出中購買了多少輛奧迪、每輛的價格是多少，用具體的數字表現出來，一旦細化到這種程度，有判斷能力的社會民眾都能看懂政府的支出，同時也可以審查判斷錢花得值不值。所以我認為進一步明確預算支出是下一步的工作重點。

第二，政府開支涉及的內容廣泛，并且很多支出項目需要很強的專業背景。比如，建造一所大樓，報告中的總支出是一個數字，對沒有土木建設背景的普通民眾而言，僅是一個個數字，無從讀懂錢花得值不值。

對于政府五花八門的支出來說，不能指望某一個人能全部能看懂。預算公開細化到一定程度，總有人能看懂某一領域的政府支出，作為土木專業的人能看懂基礎建設的問題；藥品專家可以看懂藥品的開支是否合理，同時提出自己的看法。換句話說，你看懂一點，他看懂一點，匯總起來等同于預算全看懂了。

《新理財》：作為全國政協委員，多次參加全國\"兩會\"，您認為如何看懂預算？

蔣洪：前面說了不能指望人大代表看懂全部政府支出。人大代表多是某一領域的專家，所以要給人大代表主業化的分組。醫藥專業的人大代表聚集在醫藥委員會上共同探討醫藥支出情況；教育專業的人大代表共同審查教育支出，用人大代表的專業知識看懂政府預算。

此外，人大代表看不懂預算支出，要給人大代表配備一定的技術支持，依靠強大的技術團隊協助看懂預算。比如請財政專家給人大代表做解釋和培訓。在外國，議員看不懂預算是普遍存在的，議員身后有一支龐大的秘書團隊幫助他看懂預算。所以，要求看懂的呼聲愈強烈，說明公眾的民主意識在進步，同時這樣的聲音也能推動政府一步一步地解決預算公開的問題。

逐步公開

《新理財》：從理論上來說，凡是提交到人大審議、批準的預算，都是可以向社會公開的，但是財政為何至今不能公開所有預算？

蔣洪：預算如何公開，這些年來人大代表已經多次表達了意見和看法。財政部門十分了解情況，但明顯有其他部門的障礙，所以接下來的的工作重點將是有步驟地完善預算公開。

目前，預算不完整，有很多政府性收入沒有納入現有的預算盤子里。這個問題財政部門在努力改進，但是還做得不夠，還需要繼續改進，應該徹底地取消預算外收入，把公民委托政府管理的所有資產全部納入預算體系中。目前這個問題已經引起廣泛的關注，新的預算法案強調要建立公共預算體制，包括政府性基金預算、社會保障預算、國有資本經營預算等，用于解決預算的完整性的問題。

第二，在預算公開當中需要體現更詳細的信息。從功能分類方面，目前絕大多數的信息停留在類級科目的層面，少數涉及到款級項目、項級科目的信息。從經濟分類方面，只有人員經費、功能經費、項目經費三檔經費預算交予人大審查，并且所涉及的經費并沒有具體展開說明。可以說，對人大而言，預算報告公開得非常有限，對外界普通民眾公開的內容更少。

另外，在財務報告中，我國在各項公共資金的資產負債方面完全處于空缺的狀態。假定用財政資金購買房產，資金支出了，但是資產仍然在，所以反映一個政府的財政情況，應從收支和資產負債兩方面入手。目前政府資產負債是完全不在報告中體現的，許多資金花掉就花掉了，與之相匹配的負債是什么情況，社會公眾更不知道。資產負債是社會公眾和人大監管審查的一個盲區。

利益阻止公開

《新理財》：您認為預算公開最大阻力是什么？

蔣洪：阻力來自很多方面，不管是財政部門還是具體用錢的部門都給予預算公開很大壓力。只要使用公共資金、利益集團都對信息的公開和細化抱有不情愿的態度。一旦預算公開細化了，利益集團手中的權利就變小了。事實上，公開是對公權力的一種制約，而目前這種制約不是從整個社會來考慮，而是從局部利益考慮，所以利益集團不愿意改變不公開的后果便是跑“部”錢進，其實質是掌握權利部門的利益再分配。

我們看到，財政部門在預算公開上有改進，但是進度緩慢。新預算法中要求預算編制到款，沒有更進一步的細化要求，經濟分類上也沒有具體的要求。

另外，我認為信息的公開應該由財政部門分別公開各級政府預算決算，目前是由部門自己公開預算，這樣分散公開造成了民眾很難了解整體的情況，為什么不能統一公開在財政部門的一個網站上？廣州市把政府114個部門的預算集中公開在財政的網站上，公眾一目了然地了解各部門的整體收支情況，同時也方便進行各部門的橫向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