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乾盛世與乾嘉樸學

清朝是由女真族建立起來的封建王朝，它是中國歷史上繼元朝之后的第二個由少數民族統治中國的時期，也是中國最后一個封建帝制國家。清前期是中國傳統皇權制度社會的最后的輝煌，經過康雍乾三世的經濟發展，財政達到富足的程度，中國多民族國家的統一得到鞏固，奠定了現代中國的版圖。在政治、文化上，清朝前期繼續推行科舉考試，另開博學鴻詞科，以功名利祿籠絡知識分子，提倡程、朱理學，宣揚綱常名教，以削弱人們的反抗意識。康熙后40年出現了安定局面，促進了農業、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

賦稅的重大變革

明王朝因“私征濫派、民不聊生”，導致“國祚隨失”的滅亡教訓，是清王朝的前車之鑒，清代統治者引以為戒。為了穩定對中原的統治，清政府“蠲者蠲，革者革，庶幾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即實行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國策。清初，攝政王多爾袞指出，前朝弊政最著者就是遼餉、剿餉、練餉三餉加派，應盡行蠲免。

進入北京后，多爾袞果斷地否定了繼續按明末加派冊籍征稅的意見，堅持按加派前的萬歷原額征稅，并在順治元年（公元1644年）十月迅速向全國宣布：“地畝錢糧，悉照前明會計錄，自順治元年五月朔起，如果額征解，凡加派遼餉、剿餉、練餉、召買等項，俱行蠲免。”此后清世祖福臨也一再重申，蠲免三餉加派，正賦安萬歷年間原額征收，凡大兵經過地方，免征一半，順治元年五月以前拖欠稅額一概蠲免。

康熙登基后，下令禁止“圈地”；改進明朝的“一條鞭”地丁稅收制度，宣布“滋生人丁，永不加賦”，使農民減輕負擔，差不多每年都下令蠲免某地錢糧一年或幾年，或蠲免一部分。攝政王多爾袞以及順治、康熙皇帝開創了清初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輕徭薄賦之風。

到清世宗雍正時，實行攤丁入地的賦稅重大變革，即把丁銀平均攤入地銀中征收，由于在法律上宣布取消官僚豪紳優免特權，使賦役負擔走向合理的一元化，標志著人丁負擔向土地轉移的人身依附也獲得徹底松解。另外，雍正還大刀闊斧清理欠稅，充實國庫。由于理財有方，雍正年間，清朝進入最富庶時期，財政國庫存銀高達6000萬兩之多，為乾隆初年國庫存銀6000～8000萬兩的富足打下基礎。康雍乾盛世是封建社會的又一次太平盛世、繁華高峰。

清前期的“質樸之學”

清兵入關，明王朝覆滅，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顏元等一批儒學大家，有感于亡國的切膚之痛，斥責理學空談心性誤國，轉而大力提倡經世致用之學。要經世致用就要有根有據，其結果必然走向考據。而像漢儒那樣注重訓詁考據之學，清人稱之為“質樸之學”，簡稱“樸學”。樸學在清代為盛，成就超過古人，尤以乾隆、嘉慶年間的樸學成就作為輝煌，形成歷史上著名的“乾嘉學派”。如號稱清代儒林第一人的顧炎武，以考古求真為宗旨，強調“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行已有恥，博學于文”，反對不講實際學問而空談性理的理學。據說，他幾十年讀書治學結晶的代表作《日知錄》和《天下郡國利病書》，達到“無一字無來歷的程度”。盡管這種考據不免繁瑣細碎、舍本求末，但其“實事求是、無征不信”的學風，很值得稱道。尤其是它一掃晚明以來治學的空疏之風，把學者穿鑿附會、主觀臆斷的浮夸之風轉變為樸實嚴謹的學風，是乾嘉學派對中國文化的最大貢獻。

從順治到康熙，再到雍正、乾隆，他們無不崇尚中國古典文明，并倡導知識分子研究中國固有文明，從心態上多少表現出以中國固有文明來與西方文明相抗衡的傾向和意識。滿族人入關之初，攝政王多爾袞就積極而頗富遠見地爭取漢族知識分子的支持和投效，沿襲明朝大部分的制度和慣例，通過科舉考試和薦舉，結納、網羅漢族知識分子，也確實從中選擇了一大批頗富學識的人擔任新朝的官員。在滿漢關系仍然相當緊張的清朝早期，康熙便禮賢下士，特開博學鴻詞科以招攬眾多有能力的漢族學者與清政府合作，共同振興傳統文化。對于那些對新政權持抗拒態度的漢族學者，康熙設法緩和他們的反抗情緒，支持他們從事他們所喜愛的明史編修工作。

繁榮的乾嘉之學

在康熙時代，財政撥巨款開始復興傳統文化，并取得了相當的成就，如《古今圖書集成》《朱子全書》的刊行，《康熙字典》、《佩文韻府》等大型圖書的編撰和出版。雍正較其文皇康熙，對中國固有文明尤其是儒家文化更為崇拜。即位之初，便追封孔子的五世先人，并真正把孔子當做老師來看待，在中國帝王中第一個向孔子行跪拜禮。他認為，孔子以仁義道德啟迪萬世之人心，以三綱五常教人安守本分，這不僅可以使社會風俗端淳，于民有益，而且也大有益于帝王。因此，應當對孔子的學說大加弘揚。他并繼承康熙的傳統政策，以程朱理學為儒學正宗，以科舉考試籠絡漢族知識分子，試圖以儒釋道三家思想來抵抗西方宗教在中國的傳播和影響。

清朝統治者對中國文化的提倡，到了乾隆時代達到頂峰。乾隆不僅畢生致力于文學事業，以他的名義發表的詩詞總數超過四萬二千首，而且，像他祖父康熙那樣，也致力于中國文化尤其是儒學的復興，從而使顧炎武、閻若璩等人倡導的、十七世紀開始形成的“漢學運動”至乾隆、嘉慶時期達到高峰，史稱“乾嘉之學”。

乾嘉之學的繁榮，或者說漢學運動的昌盛，除了統治者的提倡和財政的支持外，當然還有其他更為復雜的政治和文化背景。就政治背景看，滿族人在奪取全國政權以后的一段時間里，統治地位遠末鞏固，漢族人民的抗清意識普遍存在。

在開始的一段時間里，清朝的統治者忙于集中精力對付抗清的武裝力量，而對一般漢族知識分子則采取比較緩和的措施，并不過于計較他們的譏清意識，甚至通過特設博學鴻詞科的辦法對漢族知識分子表現出一種和平的姿態。

但是到了康熙末年和雍正、乾隆時代，清朝在全國的統治已基本上鞏固，經濟也獲得了恢復，武裝的反抗力量已基本上被鎮壓下去。在這種情況下，清政府沒有必要繼續向那些不合作甚至敵視滿族政權的漢族知識分子作和平的姿態，而是采取了一種強硬措施，鉗制言論，壓制排滿思想，于是先后造成一批較有影響的文字獄案。因此，清代自雍正、乾隆以后，思想控制極嚴，一般學者不愿冒牢獄風險，大多在考據訓詁方面下功夫，埋頭著述，這也是造成樸學盛況空前的重要原因，樸學著作也汗牛充棟，以師承和地區可劃分為吳派、皖派和浙東派。

但總體來說，此時的乾嘉漢學已缺乏顧炎武、黃宗羲等人所具有的反抗民族壓迫和近代社會啟蒙的思想內容，發展成為為考據而考據，走上了偏枯的道路，失去了反理學的精神。明清之際經世致用的治學精神，經過“漢學”轉化，已趨于暮氣沉沉，思想的創造力枯竭了，這也與閉關自守的封建社會行將沒落是一致的。

（作者系中央財經大學財政學院教授、財政系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