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方面公布的一組數字令人擔憂和痛惜:目前全國刑事犯罪案件的70%為青少年犯罪,其中十五六歲的未成年人犯罪又占青少年犯罪的70%,13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犯罪近年明顯增加。
一位公安局長說,他們不久前打掉的一個犯罪團伙中,15歲以下的青少年有18人,有的是輟學學生,還有的是留守兒童,5年搶劫現金、首飾、手機等物品價值70多萬元。
還有一位年僅15歲的孩子,穿著父母買的名牌服裝,享用父母每月的零錢,卻毒死了自己的母親,原因是多次要錢上網,父母都不給。
我國從政府到社區,都把預防未成年犯罪提到重要日程,為什么未成年犯罪的形勢依然嚴峻?青少年成熟趨早,但這能和犯罪年齡提前發生聯系嗎?
成年人的迷茫和空虛,多表現為人生目標的缺失,而青少年則大多表現出生活目標的錯位,進而痛苦乃至扭曲。比如,兩個孩子看到同學家里富有,就決定綁架這個同學,索要70萬元。事后他們說:“綁架的時候,好像看到70萬元就向眼前飄來了。”這說明一些犯罪的未成年人不僅有品質問題,更有心理和能力缺失,是強烈的欲望使之迷茫并驅使他們走向誤區。
打開少年犯的心扉,就能聽到這種痛苦的心聲。新華社記者喬云華用三年多時間,走訪多個省市的管教所、看守所、學校和社區,實地采訪了120多名少年犯,出版了《罪與罰:與少年犯對話》一書。他說,少年犯的年齡越來越小,案情越來越重,犯罪時毫不在乎,犯罪后亦無悔意,說明學校對他們的人生觀和法制教育嚴重不足。難怪一位老師坦言:“現在對學生的教育沒過去耐心了。過去為教育一個學生,可以和他講一個小時,現在只是訓話和寫檢查、請家長。”學校的品德和操行教育空泛而失當,法制教育缺乏針對性和連續性,使學生對法律毫無敬畏。
我們常向犯錯的孩子居高發問:孩子,你善良、誠實的美德哪里去了?也許同樣的問題也應該問問家長、老師和社會:我們給了孩子怎樣的生長環境。
父母言傳身教的美德是送給孩子的最好禮物。有一位盲人常對自己的孩子講,爸爸每年出門最少100次,如果每次遇到一個人的幫助,那我失明19年來,就受到過1900人次的幫助。沒有這些人的提醒或攙扶,我早就有傷亡了,所以你應該替我回報社會。在他的教育下,孩子記下了市內100多路公交車的站牌、人行便道的走向,爸爸每次出門都詳細告訴他坐幾路車、下車后怎么走,孩子還主動去幫助其他殘疾人。讓孩子學會關愛并受益的,是他的父親和社會。
著名教育學家蘇霍姆林斯基說,“一個少年,只有當他學會了不僅研究周圍世界,而且仔細研究自身,努力認識自己內心世界的時候;只有當他能運用精神力量,使自己變得更好、更完善的時候,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但我們的教育卻重于傳授硬性的知識和說教,疏于具體的生活和生存指導,對怎樣化解矛盾和沖突,怎么對待朋友和維持友誼,卻往往語焉不詳。我們應該起碼教育孩子具備三種能力:一是調節情緒的能力,二是緩解壓力的能力,三是識別和決策能力。當情緒激動時,不妨聽聽音樂,做下運動,用回憶美好的經歷來轉移注意力;當壓力大時,可以寫下日記,找朋友談心,或者引吭高歌;當心里有“必須”、“一定”的意念時,不妨想想其他的實現路徑。
明年1月我國將實施對未成年人輕型犯罪封檔的法律制度,即在法院判決后,輕型犯罪檔案不公開,以減少對孩子今后的影響。這是一件具有社會意義的司法改革。許多青少年一時犯罪而成一生污點,在后來升學、就業無望時再鋌而走險。讓他們不帶著標簽走向社會,有利于撥動他們自我教育的心弦,也是借鑒了其他國家的經驗。在美國,對輕微、初涉犯罪的青少年,一般以時間不等的社區服務作為處罰,從事力所能及的公益勞動,如打掃衛生等,有點像中國嚴重違章的司機要去維持交通秩序一樣。這樣不影響他們的生活和學習,減少了被禁閉的自卑感,也避免了監獄環境的交叉感染。美國甚至讓失足的未成年人擔任陪審員,親自感受法律的威嚴,體會違法后的失尊,促使他們盡早恢復人格,回歸社會,這些都不失為嚴肅司法制度下的從善之舉。
(作者為《瞭望》周刊社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