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徒雷登出任燕京大學校長時,這所由匯文與協和合并而來的教會大學,還在北京東城的盔甲廠,只有5間課室、94名學生。
這位42歲的美國傳教士開始為學校募捐資金。
他花費了7年,10次返回美國。選新校址時,他靠步行、毛驢、自行車轉遍北京四郊,直到那塊坐落在頤和園的公路干線上、離城幾公里的土地映入眼簾。他寫道,“這里靠近那山坡上到處集簇著中國舊時代一些最美麗的廟宇和殿堂,并因此而著名的西山。”
這處園子是明代米萬鐘創建的勺園,清初收入清廷,稱淑春園。乾隆把淑春園賞和珅。和珅被嘉慶賜死后,淑春園收歸內務府。道光把它賞給了多爾袞的后人睿親王仁壽,稱睿王園,最后轉到陜西督軍陳樹藩手中。司徒雷登專程到陜西找到陳樹藩,督軍以6萬大洋低價將園子賣給燕大,還把其中的1/3捐作獎學金。這一塊地有40公頃,又陸續在附近買進其他荒園。
司徒雷登為燕大定下校訓: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
他的庭院位臨未名湖,起名臨湖軒。他并未獨享這座朋友捐助給他個人的庭院,而是將其作為辦公地。1926年,他摯愛的妻子在這里離世,他把她葬入燕園。
燕京大學在他的經營下得以名師云集:劉廷芳、洪業、顧隨、容庚、郭紹虞、俞平伯、周作人、鄭振鐸,陳垣、鄧文如、顧頡剛、張東蓀紛紛來到燕園。當時教授月薪360大洋,校長月薪500大洋,他只拿教授月薪。很多大學常有欠薪出現,而這在他主持的燕大從未發生。
他還成功地說服哈佛與燕大在1928年春成立哈佛燕京學社,用美國富豪霍爾巨額遺產使燕大躋身世界一流大學。
在燕大早期,他能夠準確地說出每位學生姓名。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他帶領數百名師生上街游行。1934年,燕大學生參與南下抗日請愿。學校催促在美國募捐的司徒雷登回國阻止。返校當日,他對南下請愿的學生說:“我在上海下船,一登岸首先問來接我的人,燕大的學生來南京請愿了么?他們回答我說,燕大學生大部分都來了。我聽了之后才放下心。如果燕大學生沒有來請愿,那說明我辦教育幾十年完全失敗了。”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他聘請反對日本侵華的日籍考古大師鳥居龍藏任教。當燕京大學被日寇一度關閉、師生被趕出燕園,他曾站在學校門口向師生鞠躬致歉,日本人因此對他實行一年軟禁。他也曾經答應招收日本學生,但規定他們必須經過燕京大學入學考試,在北京淪陷的日子里,沒有一名日本學生能通過考試。在七七事變到1941年日本偷襲珍珠港的四年半里,他主持下的燕大保持著辦學的常態。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憲兵隊闖進燕園,逮捕了18名師生,又在天津逮捕了正在為學校募捐的司徒雷登,押回北京。在其他燕大師生都被營救后,日本人又關了他4年。在獄中,他完成了自傳《在華五十年》的大部分內容。
司徒雷登本人并不認同共產黨,但在燕大,抗日及各種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刊都有傳播空間。1945年抗戰勝利后,毛澤東主席在重慶第一次見到他,滿臉笑容地說:“久仰!久仰!你們燕大同學在我們那邊工作得很好。”
在1947年,司徒雷登出任美國駐華大使。燕大政治系主任兼校委會成員陳芳芝回憶,在離開燕園赴南京就任前司徒雷登對他說:“出任大使是為了謀求和平,而只有在和平環境下,燕京大學才能生存和發展。”
1949年8月,他黯然離別生活了45年的中國,在飛機上,他讀到了美國國務院發表的《白皮書》,他成為對華政策失誤的替罪羊。5天后,毛澤東發表了那篇其后被編入中學教科書的文章《別了,司徒雷登》。73歲的老人中風了,再也沒有踏上中國的土地。
1962年,他在華盛頓病故,終年86歲。死前留下遺愿,希望歸入燕園與妻子同葬。46年后的2008年,他的骨灰返回中國,但卻只能葬在杭州,他出生的城市。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