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拍攝《團圓》的時候,王全安偶然在網(wǎng)上看到一張張雨綺的照片,便決定讓她來演《白鹿原》中的田小娥。他心目中的田小娥,有足以“讓天下男人亂性”的力量,而張雨綺身上的那種慵懶的松弛感符合他的想象—當然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便成為這個女人性感力量的最佳證明者。
及至開拍,如何讓田小娥真正煥發(fā)性感成了難題,《白鹿原》是歷史戲,講述的是一百年前的故事,又發(fā)生在特定的地域陜西,如何讓當時當?shù)氐娜藛酒瓞F(xiàn)代人同步的生理感?王全安相信古往今來男女之間的情欲是有共同的東西,就像一個密碼或者某種氣味,穿越歷史,始終有效。“我做劇本的時候一直在想,黑娃和田小娥中間那種少年的情欲,能不能置換成現(xiàn)代的東西,就像戀愛、偷情,非常緊張刺激又讓人心生向往。”劇本做完,同行看了評價說“原來情欲這么活躍,看到農(nóng)民的生活場景和他們的欲望,就好像自己也在其中,感到非常過癮”,有了這些評價墊底,王全安踏實了。穿越古今的情欲,原來的確存在并且可以被感知。
“田小娥已經(jīng)被設(shè)定為可以讓人亂性的女人,但這個定義到底是她在故事里面亂性還是讓人一看到她就覺得有欲望?這是兩個水準。大多數(shù)這樣的角色都是在故事里面亂性,你知道故事情節(jié)設(shè)定她一來所有男人都暈了但其實你不一定暈,但我要的是,一看到這個女人你就明白,就是她。”
如何讓這種性感外化?從人物造型著手,王全安歸納出兩點,一是這個角色作為歷史人物,必須細節(jié)可靠;二是必須有現(xiàn)實的吸引力。田小娥的造型前后經(jīng)過數(shù)次變化,這都源于王全安一直試圖從過去的服飾中尋找出既打動古人也打動現(xiàn)代人的細節(jié)。他找了一些老照片,發(fā)現(xiàn)西北地區(qū)當年女性的服裝上下裹得非常嚴實,上衣較短,袖子較窄,按照當時的剪裁方式衣服的前襟會翹起來,這個翹起給了王全安啟示:翹起來的短短上衣可以把褲腰露出,能看到腰上扎著一條繡花的腰帶。“很講究的腰帶,不是《紅高粱》那種”,它刺繡精致,顏色艷麗,系了一個繁瑣的扣又垂落下來,既像掩蓋又像提示,讓人總想去扯一下,再加上一點慵懶的氣質(zhì),田小娥的造型最終確定。王全安相信她有讓銀幕外的觀眾一眼即明的命運:這個女人會惑亂眾生。
在很多人眼里,王全安是國內(nèi)最會拍女性的導演之一,他覺得這只是因為他“碰上什么拍什么,就是就手。”王全安做導演最大的工作是發(fā)現(xiàn),“能不能讓演員和你想要的東西對應起來,還有就是順勢而為。田小娥不是固定的,逢上了張雨綺就是張雨綺這樣,逢上了別人,如果她也是漂亮的,那也就是別人那樣,關(guān)鍵是演員的特性你能否領(lǐng)會,然后順勢而為,讓角色成為她的樣子。”他并不覺得自己可以讓一個不能令人亂性的女演員變得顛倒眾生,“那我就是大仙兒了,全世界都和諧了”,能塑造成一個性感的女性角色,重要的還是演員本人身上就有這樣的特點。
這個特點當然包括容貌,這是一個硬道理,要姣好,要清秀、干凈。但它又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讓人覺得這個女人是你想要親近的。她會比較松弛,比較寬容,善解人意,不說三道四,不帶著自己既有的觀念評判一切。
這便是王全安心目中“叫人亂性的女人”,“就像好的土地,接受、容納,看似沒什么特別的,但種什么長什么,讓每個男人都從內(nèi)心想要親近。”就像田小娥,慣常生活得無憂無慮,沒有心機,就像小白兔一樣,漂亮溫和,沒有防備,誰都想去撲一下。這樣的女人,用姜文的話說,就是“每個村都有一個破鞋”。王全安覺得姜文的所謂“破鞋”往往就是漂亮的好女人,正因為她好,更添了危險性。其實所謂的壞女人,譬如有心計、善勾引,一點都不危險,她們的危險是明目的低級的,只能增加人們對她的厭煩。真正的危險是那個危險人物毫不自知,因其無防備,才更增添了危險指數(shù)。
現(xiàn)如今,電影《白鹿原》拍攝結(jié)束、通過審查、即將上映,它的原著小說曾因其中熱烈的情欲描寫在20世紀90年代引起爭論,如今電影被問到最多的問題,大概就是那幾場著名的情欲戲該如何表現(xiàn),尤其田小娥與鹿子霖那場窯洞戲,情欲混雜著紛繁的情緒,從多個層面漸次突破,“我當時跟吳剛(片中飾演鹿子霖)和張雨綺說,如果你們這場戲按照我希望的完成,對中國電影表現(xiàn)類似情欲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推進,讓人覺得憤怒的同時又不得不接受。”
而電影里的田小娥要既讓人感受到強烈的沖擊力,又同時具備優(yōu)雅的美感。在王全安眼里,這是情欲高下的分界。“情欲是每個炕上都在發(fā)生的事兒,關(guān)鍵在于是否得體和優(yōu)雅,這是有區(qū)別的。《白鹿原》不存在說要不要表達情欲的問題,而是表達得是否優(yōu)美的問題。”
含蓄又能達到一定高度的,是高手;真要肉帛相見的,那是三級片的事情。在王全安的監(jiān)視器里,感官的刺激不在《白鹿原》的范疇,他希望通過講述情欲引發(fā)更深的思考。而性感就在這一次次優(yōu)雅的情欲戲的展露中越發(fā)成為王全安的拿手好戲,采訪到最后,他也沒有給性感下一個斬釘截鐵的定義,“因為說什么也只能說出它的一部分”,但其實無須全面甚至也無須追問,最簡單的辦法,看看他選擇了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