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采訪人:孟湄(M) 受訪人:林雅翎(S)
最近碰上一位在那不勒斯教中國文學的意大利教授,我們說起莫言的小說。她告訴我中國人民對諾貝爾獎的嚴重心理情結和意大利人的對諾貝爾獎漠然置之的態(tài)度是一個很好的對照。
這里采訪的林雅翎(Sylvie Gentil)是莫言《紅高粱家族》法文版的譯者之一。她的名字對很多閱讀莫言作品以及閱讀中國小說的法語讀者來說并不陌生,有文章說她是中法文化使者群中的一位佼佼者。林雅翎2010年獲法國阿爾勒市阿梅岱·畢朔翻譯獎(Prix d’Amédée Pichot de la Ville d’Arles),她也是傅雷翻譯獎評委會委員。林雅翎在這里告訴我們她是怎樣看待莫言小說以及中國小說的。
小說翻譯,絕非僅僅是將一個詞譯成另一個詞,而是把作品從這個語言的世界傳譯到另一個語言的世界。翻譯們都愛講“信、達、雅”三個字,人們普遍更多地要求中譯文達到傳統(tǒng)或經(jīng)典意義上的優(yōu)雅。我覺得,重要的也許還是忠實地傳譯作品。忠實,就是說要呈現(xiàn)原作的整個世界,在色彩、呼吸節(jié)奏乃至從整個氣場上去嘗試著碼出從未有過的詞語。這時,如果非要和作家平起平坐地談情說愛,來些容易為大眾接受的中式花拳繡腿,譯者就失之于越位了。意大利作家艾柯(Umberto Eco)自己翻譯文學作品, 自己的作品也被翻譯,他特別說過,譯者的自戀和認為自己最好這些最要不得。我們都看到,當代文學中語言的重要性日益凸顯,故事的重要性則漸行漸遠。翻譯一本小說是一路旅行跋涉,原作的語言經(jīng)常迫使譯者走出自己語言習慣的邊界,甚至反叛和顛覆自己的語言,為的是盡量“差不多地”(艾柯語)把貼近原詞語的世界呈現(xiàn)給讀者。這種傳譯對于接受原作的語言是一種無止境的豐富和滋養(yǎng),使之得以成為常青的偉大的語言。所謂翻譯是再創(chuàng)造,意義就在這里。
M:你最早把莫言的作品翻譯成法文。一直知道你是最早一批從歐洲來中國學漢語的留學生。為什么選擇做中國文學翻譯?
S:很早,還是在我當學生學中文的時候,就讀了郁達夫《春風沉醉的夜晚》,我覺得特別的美,感動地跑去念給我的媽媽聽。就這么著,我愛上中國文學。(M:那時候你就已經(jīng)很有自己的選擇和口味了?)要知道那個時候還是1976年、1977年。能讀到的東西其實很少。(M:那時候你已經(jīng)在北京了?)還沒有,那時候我在法國。在巴黎東方語言學院(法國乃至歐洲最早講授東方語言和文明的學府,成立于1669年,中文講授已有一百年歷史。)當學生。我有過很多老師,其中對我影響最深的是程抱一 (Fran?ois Cheng,1929- ,法國著名華裔作家,詩人,書法家,法蘭西學院終身院士),他教中國詩詞。他那時候還年輕,后來他一直在演進發(fā)展,除了教詩詞還教中國哲學。我當時上的是他的中國詩詞課。
M:那時候什么東西給你那么大的吸引力,讓你來到中國?
S:喜歡中國文學,學中國文學,你不可能不去中國。我是上世紀80年代初才來的。1981年和1982年兩年在北大學習。老實說,我不是什么好學生,因為那個時候的課程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你知道,那個時候正好在傷痕文學的末期,中國出了很多新的文學雜志。那段時間,我整天趴在床上讀那些文學雜志,根本沒去上課。
M:那個時期的中國對于你的意義是什么?
S:我來中國的時候是 80年代初,那是個很好的時期。那時候還處在對“文革”的反擊中,同時有那么一股很大的風吹進來,你突然間能遇到很多的人。當然那時候和外國人接觸的中國人,很多是想和外國人結婚,結了婚就離開中國去國外。他們喜歡跟老外要自行車、冰箱、電視機、牛仔褲。我在那個時候認識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人,最高興的是,我讀北大的第二年在中央戲劇學院認識了一些人,比如有魏小平,張辛欣。我在東方語言學院完成了碩士論文,翻譯了何其芳的《畫夢錄》。然后我開始做國家碩士學位DEA,題目是中國散文。我研究的完全是文學散文,不是中國三四十年代那些論爭式的散文,就是說完全排除了魯迅。DEA做完后,1985年,我跟先生就來北京了。
M:從那個年代起你就開始了中國文學翻譯,你最早的文學翻譯作品是什么?
S:最早翻譯的是莫言的《紅高粱家族》,和Pascale Guinot一起翻譯的,這是一個開始。后來翻譯了徐星的《無主題變奏》,再后來還翻譯了徐星的其他小說。然后我們兩人又回到了莫言,翻譯了《十三步》。
M:你是怎么決定翻譯一本書的?讀很多然后選擇一本?
S:很多情況都有。一般來說是我先讀,覺得好,我就向出版社推薦,基本上都是這樣。有的時候是出版社來找我,但我要選擇,要是這本書的確是我非常喜歡的,我才接受。比如,閻連科的《四書》,讀完之后我就知道我會去翻譯這本書,他還沒有全都寫完,我就已經(jīng)開始翻譯了。我太喜歡這本書了,一本非常好的書,現(xiàn)在法譯本已經(jīng)在法國出版。我覺得閻連科的作品好的還是比較近期的,他為人所知也是近幾年的事情。莫言不一樣,他是從80年代就被人知道了,也是在80年代就被翻譯介紹出去了。這里面有一個時間的積淀過程。(M:莫言《紅高粱家族》法文版是這本小說的第一個外文版嗎?)不,英文版先于法文版。法文版要靠后一些。
M:現(xiàn)在,法國應該是中文小說被翻譯得最多的國家吧?
S:要知道在80年代,將中國文學的翻譯工作做得最好的是美國和英國,現(xiàn)在是法國遙遙領先。新華社發(fā)表了關于莫言小說在國際上的翻譯現(xiàn)狀,根據(jù)統(tǒng)計,莫言小說翻譯出版最齊最全的是法國。現(xiàn)在所有好的中國小說幾乎都由門檻出版社翻譯出版,莫言是這家出版社一直在跟蹤關注的,是他們出版社下的小說家之一。現(xiàn)在,有一大群法國/法語讀者閱讀中國小說。
M:用句流行話來講,法國有這樣的文學翻譯能力,那就是擁有軟實力了。文學翻譯和語言,它們的后面是精神與教育。一個人乃至一個民族能夠閱讀到這樣豐富廣闊的、來自另一個語言文化世界的精品,他們的精神世界一定大大受益。美國好像比較特別,美國翻譯的外國小說非常之少。
S:在美國的小說中,外國文學翻譯作品僅僅占3%,這是很低的比例。世界上的平均比例是10%,法國是15%(這是很高的比例)。對他國文化、文學的好奇和欣賞,這是法國文化的一部分。(M:美國是講全球化,法國很不同,它的文化有世界主義的悠久傳統(tǒng)。我很欣賞的一處巴黎風景特色是,你坐地鐵,哪怕在上下班時段,不管有多擁擠,總是有那么多人站著、靠著座椅背捧著一本書在讀。這樣的城市,有書香,讓人喜歡和感覺溫暖,那里面有人生的定力。)根據(jù)統(tǒng)計,法國是世界上讀書最多的國家。而且我還是覺得,要說讀書的愉悅和舒服,手里捧一本書比拿著一部手機、一個iPad,要舒服很多。
M:你怎么看莫言?你翻譯了他的兩本書,他的優(yōu)點在你看來是什么呢?
S:首先他的書是很容易讀進去的。他用他的文字和詞語席卷你,你不得不跟著去,吞下迎面而來的所有的東西,讓自己被裹著夾著,被帶走。他的作品里有一種讓你欣賞的東西。(M:莫言的詞語是美的。)我覺得也不完全吧。他的語言,也要仔細看,也許是他寫起來好像太過容易,所以有些時候他沒有了一種節(jié)制,寫得太快,太多。(M:這個我同意。另外他的魅力是否可能來自這樣的原因:比如《透明的紅蘿卜》,在80年代的那種環(huán)境里,它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對那個環(huán)境的人性有直接的折射。)是有很多人說喜歡莫言的早期作品,不喜歡后來的。在我看來要看哪本書。《生死疲勞》我很喜歡,我從打開的時候就被帶了進去,而別的一些我就讀不下去,《蛙》我就沒有喜歡上。(M:我覺得他的作品尚未過多地提出對自己的質疑,在走出或者說認真地擴大自己的世界方面,作為讀者我好像還在等待他走得更遠一點。)的確不是很多,但是我覺得這個也不是那么重要吧。你看一下村上春樹,他是一個變化很多的人嗎?你不覺得他是一直在一個故事里、在一條線上寫作的人嗎?他的寫作也變化不大—就是在那里描寫扭曲的現(xiàn)實,從那里去表現(xiàn)他要表現(xiàn)的真實。(M:可是村上的那個現(xiàn)實鉆得很深、很內在,哪怕永遠在一個題材上徘徊,你仍然覺得作者為你打開了一個多變、豐富的世界。反過來如果那些現(xiàn)實僅僅是些在布景/背景上讓人震撼的場面,比如好萊塢動作片,你會覺得僅僅被一些外在的東西所沖擊,村上有一種現(xiàn)代性和內在性的細膩,其微妙令人驚悚。)回到莫言那里,他的語言就是寫他那種內容的,你讓他寫村上春樹那種的,他不會,就是搞出來也搞得不漂亮;反過來,讓村上寫出莫言那樣的風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莫言,就是屬于山東高密的,所以我對那些來采訪我的法國記者們說,去高密看看吧,看看那里,你們會有更多的感覺。我讀到一些媒體的報道說莫言獲獎后,當?shù)剜l(xiāng)鎮(zhèn)政府想把玉米都砍掉,改種紅高粱,我也看到了遍地是老玉米的照片。我想,哦,這樣的事情可能會發(fā)生。其實換到世界的另一個地方,也難保它不會發(fā)生。不過在中國,這種事情經(jīng)常是很極端的—赤裸裸、毫不留情、沒有任何尊嚴,甚至是暴力的。有意思的是,如果有人把高密做成莫言的小說里的景象,我們會說,哈哈,那會重現(xiàn)出莫言的某一本小說,同樣不著邊際,顛倒瘋狂。你想想看,把一個幾乎是原生態(tài)的鄉(xiāng)下小小村莊做成一個迪斯尼式的景點公園,這倒可以顯現(xiàn)莫言小說里的情景,成了真正的莫言式故事。你不覺得嗎?
M:中國的文學批評界把莫言的小說和拉美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相比較,你怎么看?
S:在我看,大概不完全是一回事吧,或者說根本不是。每個作家都受到自己的語言、自己的國家或者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的滋養(yǎng)。我自己沒有去過拉丁美洲,但是我們能從閱讀里感受到,我們都知道,每個拉美的作家身后都有很深的來自他自身所處的生活環(huán)境里的東西。其實這和中國作家的情況是一樣的。總之,你的鄉(xiāng)土在你身后,你的語言在你身后,那么你寫出的東西肯定和別人的不是一個味道,不屬同一種類。可能你會從拉美文學那里得到一些創(chuàng)作的想法或者說靈感,但是更多的就說不上了。
M:能說說你認為有意思的中國作家嗎?我知道你認識不少作家,你翻譯過閻連科、李洱等人的作品。
S:認識閻連科,是從一個朋友那里開始的。那個朋友給我打電話說,如果你想讀一部好小說,現(xiàn)在有一本《丁莊夢》。我去買了一本,讀了以后我覺得非常非常非常的美。我馬上推薦給周圍的朋友,他們也覺得很好。然后我一氣買了他的其他小說,包括《受活》,我也喜歡。當時《丁莊夢》已經(jīng)出了法文版。然后有一天徐星來電話問:現(xiàn)在不晚吧?我可以帶一個朋友過來坐坐嗎?和他一起來的正是閻連科。他那時想找人翻譯他的《受活》。沒有人接受那本書,嫌它復雜。我的脾氣是,要是復雜了我就更喜歡,翻起來更好玩兒。他那時候的出版方是Philippe Picquier,這一家和閻連科的關系就跟門檻出版社跟莫言一樣,他們一直跟著作家走。他們現(xiàn)在系統(tǒng)地翻譯這個作家的全部作品。我喜歡閻連科,是因為他不僅在故事里探索新的東西,在寫作的風格上他也在一直探索和嘗試。他一直在試著用另外一種方式去講他要講的故事。(M:給我的感覺,他總是試圖在今天這個很特定的環(huán)境去看人性深處的所有沒被人說出的真實。亦是雨果所說的“人心的真實”。)是的,沒有全是惡的世界,也沒有全是好的世界。即便在最壞的人物那里,他也能讓你感覺到一絲溫柔的東西。
M:作為文學翻譯,你是很少有的直接生活在中國內地的譯者,并且和作家有往來。這種狀況、這種關系給你的翻譯帶來了什么特殊的東西嗎?
S:其實很多文學譯者也來中國,不一樣的是他們來只是去和作者見面。而我住在這里,生活在這個環(huán)境里,很容易和作家有接觸,那種平常的走動,是作為普通人之間的接觸,相遇、交談、聊天,而不是純粹的作家和譯者關系的那種。翻譯一本書主要還是先喜歡這本書。其實作家把作品交給你,他自己也是冒險的,他并不知道出來的是什么,譯者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這是旅程里最有意思的一個冒險的部分,但是最后兩人在翻譯過程中還是可以相互找到一個共同點的。
譯者和作家的關系,首先是譯者選擇哪個作家、哪本書,作家是不是和那個譯者互相有感覺。人們通常說一本小說里,作家有話要告訴你、告訴世界,但是我不全然這么看。比如馮唐的小說,他并不真正有什么話要說給我們,他講自己的生活,他講他所生活的世界。比如馮唐寫的他的生活和徐星《無主題變奏》里寫的生活是一樣的,徐星寫的就是八十年代北京的生活。還有一些比他們更年輕的作家也開始寫現(xiàn)在北京的生活。(M:或者說他的生活和世界這種狀態(tài)本身恰恰就是他要告訴和能夠告訴我們的東西?這其實和我們當下時代的精神特點很相像。)是的。他講的就是北京和他,但是他的書寫得真好,讓你想讀,也想讓別人讀,于是我就做了這個選擇。我找一個作家,想翻譯一本書,或者去跟出版社推薦一本書的時候,道理就是這么簡單,就是因為我覺得他是一個好作家,我想讓人知道他,讓別的地方的、講我的語言的人也讀到和知道這本書。就是這么簡單!你翻譯那個作者的作品,你要先去讀,讀很多,即便不是全部也是讀很多,最后你和作者一樣思索、感覺、活著,然后你做出你的翻譯,就是這樣的關系狀態(tài)。其實,莫言的語言不是很難翻譯,但是馮唐的語言不是很容易,他的詞語所擁有的厚度需要讀者對環(huán)境、背景都有一定的了解。還有他用的詞語本身所具有的幽默,如果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譯,出來的時候味道就變了。馮唐的語言,變化很多,有時候很詩意,但才過兩行就換了,可以換成很俗的,這是一種活力。他有屬于他自己的一種語言個性,一種統(tǒng)一性。我翻譯了《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萬物生長》,由法國橄欖樹出版社出版。那個時期我個人生活際遇不順,父親過世了。一路的翻譯,是馮唐的語言牽著我走,給了我很多的能量,不可思議,怎么光是語言、詞語,就有這么大的力量?你在里面大笑,激動,你的感官是張開的。
M:那你翻譯遇到困難的時候,你怎么做?
S:一步一步走吧。第一:谷歌搜索,谷歌現(xiàn)在是最好用的工具,第一階段解決不了,就到了第二:《現(xiàn)代漢語大辭典》十二卷。里面東西很多,你能找到很多。第三,朋友幫忙。第四,去問作者。不過你不能老麻煩作者,實在解決不了才去找他。翻譯是個愉悅的過程。(M:你有沒有去試著找一個和所譯作品風格一樣的法國作家的作品來閱讀?)有過。比如李洱的《花腔》,那本書是三個短篇組成,你被短篇牽著走,這比較容易,三個人物,不同的聲音,你很輕松、自然而然地進去了,詞語自然而然地就出來了。然后問題出現(xiàn)了,出版書的人自己也出來說話,這就成了第四個人的聲音。這樣也罷,難題是這個出版書的人,他用了很多原生的東西:語錄、別的書里摘錄的話、報紙、回憶、還有訪談,每到這么一段我就想,這完全是某個時代的,等我最后完成之前我要讀一下保羅·莫朗(Paul Morand)。他也是那個時代的人,我可以體會那個時代的語言。有的時候書里呈現(xiàn)的完全是今天已經(jīng)不說的詞語,我自己就想,我得找到在我的語言里面和這個相近的作者或者詞語,去讀梅里美吧,這是個很老氣的作家。(M:你有沒有想過參照很現(xiàn)代的作家?)那就沒有了。我覺得那可能會有些危險。
M:你這么講,讓我們知道一個法文文學譯本怎么出世的,這是嚴謹精妙的出版藝術,所以才保證了那些法語翻譯文學都有很好的語言質量。當然中譯本的難度在于它和西方的主要語系有徹底的不同,而且不是每個譯者都有好的語感和在自己的文字上始終錘煉和雕刻。
S:是的。我有幸一直和好的出版社和出版人一起工作。很多時候是作者的中文書已經(jīng)出版了,為了探討怎么讓譯本更好地貼近另外一種語言,那些出版人還是和譯者一起工作,直到最后成書。這是一個很用心很細心很漫長的工作過程。
M:謝謝你。和你對話給我啟發(fā)很多。
Q A
Q I您來自哪里?能用一句話說一下您自己的故鄉(xiāng)嗎?
A I我來自巴黎,我可以在這個城市幾小時、幾小時地走路,驚喜不斷—巴黎,她是那么美,每一次漫步她都承諾給我新的發(fā)現(xiàn)。我也來自海邊,大西洋海岸,那里有潮起潮落,暴風驟雨,還有冬天里鉛色的天空;法國是一個面朝大海,百舸競發(fā),熱愛冒險的國家。
Q I您對北京印象的關鍵詞?
A I灰色,寒冷,孤單,透明到你難以相信的日光底下,1980年冬天的北京被永遠刻在我的想象中。
Q I您最喜歡北京和最不喜歡北京的是什么?
A I我最喜歡北京居民們身上的友善,從容;我最不喜歡北京居民身上某種文明的缺乏。
Q I 在北京最喜歡的一個去處?
A I紫禁城北,子夜時分,護城河水變成黑色,角樓驕傲地君臨城頭,遮擋我們對帝王幽靈的窺視。
Q I如果在北京有可能做一件事,您會做什么?
A I把三十年前的藍色天空和陽光燦爛還給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