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覺不覺得,自己才剛剛成熟,就已經無法控制老去,時間真他爹的不禁用。而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事情令你無能為力,比如孩子丟失了心愛的玩具,比如貓活不過主人的年紀就得死,比如小王子不能跟狐貍在一起,比如無可救藥的喜歡,比如無可奈何的忘記。
早春天氣,植物們躍躍欲試,這是一年一度文藝青年懷念海子的季節。
他說,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擺明了要營造塵世中的歡樂,但終于又用實際行動拒斥了對生活的介入,關于幸福的抒寫可以成為如此劇烈又頗具反諷意味的消解,請問活著究竟是有多困惑。
倘若春暖,花卻開在空谷,無人欣賞的絕境之美失去了潮水般的贊譽與追捧,倒也因此躲開了一眾關于價值、高度與等級的陷阱,脫離了眾情的善意所帶來的心靈負累。追求精神的純度與濃度,在別人眼里也許是孤苦的“自賞”乃至“自殘”,而始作俑者本身,卻因此享受到了無限的自由與放達。正如三毛曾經說過的:生命短促,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一切隨心自由才是應該努力去追求的,別人如何議論和看待我,便是無足輕重了。
海子短暫的一生一直都在渴望傾聽遠離塵囂的美麗回音,他與世俗生活相隔遙遠,甚而一生都在企圖擺脫塵世的羈絆與牽累。置身20世紀80年代特殊的精神氛圍里,海子是一個與之密切相關的文化象征,代表了某種價值理念和精神原型:以超越現實的沖動和努力,審視個體生命的終極價值,質疑生存的本質和存在的理由為核心的激進的文化姿態和先鋒意識……而這些命題,在今天的歌手選秀非誠勿擾最炫民族風中委實難尋其蹤。
所以要感謝李宗盛羅大佑這些長相極其反動的大爺級歌者,總算還給戀舊的人們留了幾張好聽的唱片,喜歡老歌的感覺,大約與醉鬼喜好老酒有些雷同,要的不是翻江倒海的爛醉,而是飄飄欲仙的微醺。翻出老唱片,就如同閑來登上常去的那座山,很容易陷入沉靜,歌聲漸響,咖啡微涼,在某一個音節處可能會張了嘴呆住,心里默問:第一次聽這歌是幾時?那一天做了什么?在哪個城市哪個街角的哪次偶遇?
聽覺和感覺總是不能同步,因此每次動了聽歌的念頭都異常糾結。春日念舊,常常象扯住了毛衣的線頭,手上輕輕一抖便嘩啦啦灑落一地回憶,老歌一旦響起,一切仿佛未完待續,曾經的年輕曾經的熱血,這些年來竟被灰霾掩藏得那樣深,深到一旦想起便無法置信這人到中年的污濁卑微,深到不敢輕易,懷念那個年輕并且永遠年輕的詩人。
聽人講過一個撿腳印的故事,說一個人死后,他的靈魂要把他生前所有走過的路都重走一遍,揀拾當年的腳印。也許曾經的羊腸小道滄海過又桑田過,還是要深入地下,下到河中,一個也不能遺漏。若真如此,他行至大海面朝大海的時候會不會愣住,這樣如何能看到春暖花開?
所幸這個世上的大多數都不需要那樣執著,面朝大海過后的一轉身就面對了紅塵,因為無能為力所以順其自然,因為心無所恃所以隨遇而安,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須需要一個理由,比如天空偶爾會有藍色,比如在人群中可能遇到知己,比如對于愛你或許仍有一絲力氣。
于是終于,活在這珍貴的人間,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僅此而已,卻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