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春天的信使

擦邊球

在北京，我生平第一次

打乒乓球，那個長膠球拍

是我不遠千里從家里帶去的

沒有人知道

人近中年的我

有多么熱愛這項體育運動

意念里，想象中

我天天打

時時打

分分秒秒打

我熟知國球各種廣為人知的打法

長拍快攻，直拍兩面，亦或直拍左推右攻

我樣樣精通

并打遍夢中無敵手

但我最擅長的，卻是打擦邊球

無論對手用什么技法

與我對陣

我均輕輕地、不傷筋動骨地

把球打在距離對手球拍

一厘米的地方

對手老想一拍致我于死地

我總想要絕地而后生

我守著自己最后的防線

在一場又一場比賽中

堅持到最后

這一刻的美

忍住。必須忍住

到了極限也得忍住

內涵再豐富的詞語也無濟與事了

智商再低也看明白了

熱烈——冷漠。崇敬——污辱

豎起的籬笆

在內心投下巨大的陰影

一小段歲月

引申出的天空

不可能有太滿意的寬度

盡管我不停地相信

各種美

都極具個性，但我仍在不停地破碎

一如時光的破碎

在時光中。但

沉默不是妥協

安靜不是退縮

任憑月光和疼痛

悄無聲息，長驅直入

我唯愿這一刻

也是美的。但我只露笑容

不出聲

想春天

春天肯定來了

這個夜晚，它撩撥多情的人

又失眠了。但失眠并非都是痛楚

像此時，我披衣坐起

開燈，開電腦，開心扉

其實我也非算多情之人

因我心臟狹小，唯能裝一事

再多，便要溢出心外

仿佛到處是鮮嫩飽滿的汁液

仿佛到處是春天

此時，非多情的我

心臟狹小的我

打開心扉，寫詩，寫心事，寫思念

寫一棵樹，一個人

他們都在遠方

在春天深處

搖蕩著所有的花草，河流，輕風和云朵

搖蕩著旗子，手勢，情韻和修辭

還有緊張與局促

愉悅與自由

……

但失眠終究是一件痛楚的事

皆因世上痛楚既幸福

皆因一有扇心扉，打開

卻再也關不上了

妥協

好吧，就讓我從傍晚起身

讓我步行千里

去迎接一場風

好吧，天空下著雨我也出發

現在正是初冬

空氣里滿是醞釀完好的寒涼

沒有同伴、沒有照明的松把

沿途沒有村莊

沒有過河的舟楫

夜色和塵土包圍了我

沉默和幻想也包圍了我

好吧，讓我丟失了僅存的佩劍也沒有關系

讓我的靈魂風塵仆仆

讓隨之而來的夜晚

先是蒙蔽我的眼睛

接著再擦亮我的眼睛

好吧，就讓我從傍晚起身

穿越闊大的草原

穿越千里之外風的靜默、

隱忍和心甘情愿

抵達遙遙無期處

交叉

一條路

與另一條路，縱橫交錯時

一場雪花的盛宴

正緩慢拉開帷幕

之前，有寒風陣陣

之后，有雨水豐沛

那個戴紅頭巾追趕春天的小姑娘

轉眼已過中年

她在雪地里揮舞著旗幟

她敞開了心靈

空空的來路，灌滿了柔軟和潔白

當然，還有山雀子的叫聲

當然，還有嚓嚓作響的足音

我是那個經過了秋天的人

見識過陽光飽滿的鱗片

以及果實沉靜的美

面向生活，我的手

還探入過它的內部

撫摸過痛楚的脈絡和幸福的根

如今，我沿著一條路的廣闊

走向遠方

被過濾了的花香

塞滿了雪后冷氣彌漫的大地

而另一條路，就這樣滿懷信心而來

穿越等待和永恒

又滿懷信心而去……

一朵花

當它還是一株幼苗

它具備一棵植物的所有信念與理想

迎著朝陽伸展筋骨

沐著星光拔節抽芽

后來，它慢慢長大

含著笑意的花骨朵兒眼看就要打開

只差一點點風吹、一點點雨潤

春天來了，雨水在距它一寸之遙的腳下

洶涌流淌

輕風從它的耳際呼嘯吹過

路過的人，指點它的顏色不夠鮮亮

說它的身段不夠婀娜

做為一株植物，說它的本質不如牡丹富貴

不比水仙高潔

不抵玫瑰妖嬈

于是，被人折斷了一根枝條、掐掉了一片葉子

又擰碎了一個花骨朵

但它終究是有成熟的根、莖、葉……

它放棄了虛飄的夢想

遠離了致命的誘惑

只留下了樸素的想法——活著

踏踏實實、分分秒秒地——活著

它與困苦災難抗爭

與惡劣的環境抗爭

它忍受友情的欺騙、愛情的背判

以及陌生人的胡砍亂伐

它以自己的汁液滋潤自己

以自己的溫度溫暖自己

慢慢地，忘記了污辱和傷害、坎坷和困苦

它迎著朝陽活

沐著星光活

直到有一天，它看到一朵樸素的花

先開一瓣，再開一瓣……

光鮮，閃亮

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