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9月18日,1988年至2000年擔任國家體委主任、國家體育總局局長的伍紹祖與世長辭,享年73歲。伍紹祖的一生,充滿了曲折經歷與傳奇色彩。
從學子到將軍
到國家體委主任
伍紹祖(1939—2012),湖南耒陽人,1939年出生在陜西省西安市,父親伍云甫曾是當年八路軍西安辦事處處長。1944年,年僅5歲的小紹祖上了延安第一完全小學。
伍紹祖敏而好學,天資聰穎,1957年,高中畢業后以優異成績考取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大學畢業后又考上研究生繼續深造,正當這位年輕有為的學子向工程物理領域進軍的時候,1965年1月,卻意想不到地被選為第十八屆全國學聯主席,接替了前任胡啟立的職務,并由研究生肄業即調至團中央工作,由此從理工科走上了完全陌生的從政之途。
在“文革”時期的1969年4月,伍紹祖到團中央“五七”干校鍛煉,正好與受沖擊的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胡耀邦編在一個班里。胡耀邦與伍紹祖無話不談,成為知己,胡耀邦給了伍紹祖許多終生難忘的教誨。有趣而巧合的是,當年伍云甫在延安抗大學習時,也是和胡耀邦同在一個班里,而伍云甫還是班里的黨支部書記。因此留下了伍家父子與胡耀邦“同過學”的一段佳話。伍紹祖曾對記者深情地說:“在我的經歷中,胡耀邦是我第一個社會老師,也是思想道德品質老師,而王震則是我政治上的老師。”
那是怎么回事呢?原來當年在延安時,三五九旅曾組成一支南下抗日先鋒隊由王震率領,在班師返回延安時,延安城軍民列隊迎接這支勝利歸來的英雄部隊,在校念書的伍紹祖也在歡迎人群中,還上了延安《解放日報》的一篇《小娃愛八路》的報道中。文章記述了伍紹祖慰問南下北返部隊的事跡,還全文刊登了伍紹祖寫的慰問信,署名:“二年級二班學生,七歲,伍紹祖,九月二十五日。”時隔26年后,王震于1972年,出于對革命后代伍紹祖的信任和了解,在他復出工作時,選中伍紹祖當他的秘書。伍紹祖能在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身邊工作,獲益匪淺,在王震的言傳身教影響下,由一介書生成為一名國家高級干部。
1975年7月,聶榮臻元帥得悉王震找到了伍紹祖這樣一個學核物理專業的研究生當秘書后,喜出望外,對王震說:“你怎么找了一個學核物理專業的研究生當秘書,這可是有用的人才呀!”豪爽的王震也意識到是該讓伍紹祖歸隊搞本行了,于是痛快地把他介紹給國防科委,希望他從參謀干起,一步一個腳印,扎扎實實地干出成績來。
伍紹祖牢記王震的教誨,在國防科委兢兢業業地工作,謙虛、謹慎,做出了出色的業績,得到了領導和同事們的贊揚。1982年他當上了國防科委副主任。1985年,任國防科工委政委、黨委書記。1988年10月被授予少將軍銜。正當他要在國防事業上大顯身手的時候,該年12月底,組織上卻讓他出任國家體委主任,成為中國體育界的主帥。他從1988至2000年,當了12年體育界的主帥。
從秘書到國防科委到將軍再到體委一把手,伍紹祖是怎么干的呢?他曾豪爽地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就是遵照五個‘大’去干的,第一,政治上把握‘大’方向。體育就要為黨的基本路線服務。第二,組織上搞‘大’團結。要搞五湖四海,為黨的事業奮斗。第三,業務上‘大’放手,做到人盡其用,發揮人才優勢。比如,國家體委的幾位負責同志的分工就是以各自特長分工負責的。第四,工作上‘大’系統。要搞系統工程,這樣可以胸中有數。比如,2000年北京奧運會申辦工作,我就搞了一個網絡圖,申辦工作有363件,從網絡圖上可以一目了然,就可有條不紊地開展。第五,待人要‘大’肚量,即使人家罵你兩句,也不要去計較。”
伍紹祖正是按照這5個“大”字去干的,他調動了各方面的積極性,顯示了他的領導才能。1990年,我國成功地舉辦了第十一屆亞洲運動會,中國以183枚金牌的優勢遠遠地和競爭對手日本拉開了距離,在世界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正如外界評論所言:“伍紹祖‘將發射原子彈、導彈和衛星’的組織、管理方法,運用到亞運會的組織管理上。眾所周知,倒計時牌就是這次率先軍轉民用的。”
伍家父子和“三女杰”
伍紹祖的父親伍云甫,是家里的獨生子,他自小聰明伶俐,但家境貧寒。伍紹祖的祖父伍如春由于受儒家和小農意識影響較大,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老老實實當個教書匠,一生膽小怕事。而伍云甫青年時代血氣方剛,對黑暗的舊世界疾惡如仇。
在考上湖南衡陽第三師范學校后,伍云甫于1923年加入了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毛澤東曾去他們學校作過報告,他受革命思想的熏陶參加了革命,于1926年在耒陽加入中國共產黨。此后他當過耒陽縣農會秘書,并參加過1927年的秋收起義和1928年的湘南起義。伍云甫工作能力很強,打仗勇敢,經常沖鋒在前,無所畏懼。1930年,組織上派他到上海搞特科工作,后來又派他到中央蘇區去做電臺的報務員。這樣,伍云甫與曾三、王諍(建國后曾任四機部部長)等同志組建了中央紅軍電臺。1934年,他參加了二萬五千里長征。
由于紅軍中央電臺是跟著中共中央和紅軍總部的,因此毛澤東認識了伍云甫。后來毛澤東得知伍云甫就是當年他在長沙湖南一師的老同學——那個不敢起來革命的伍如春的兒子時,曾幽默地對伍云甫說:“好嘛,沒有想到伍如春的兒子也來參加革命了!”并關切地問起老同學伍如春的情況,令伍云甫很受感動。
伍家父子的出身不同尋常,伍家還出了3位女杰。他的母親熊天荊即是1923年便參加了革命的剛烈女子。熊天荊出生于湖南一個破落官僚地主家庭,但她追求進步和革命。1926年由瞿秋白夫人楊芝華介紹加入了1927年上海三次工人武裝暴動。上海市“天通庵”事件就是她領導的。由于她表現勇敢,得到周恩來的贊賞。
1927年“四·一二”蔣介石叛變革命,制造了大屠殺,熊天荊也被列入“黑名單”,在緝捕之列。中共黨組織上安排她赴蘇聯中山大學學習,躲過此難。1933年她從蘇聯回國后,擔任了反帝大同盟的黨團書記。但不久就被叛徒出賣,關進南京監獄,遭嚴刑拷打。她始終堅強不屈,保持了共產黨人崇高的氣節。1936年西安事變后,國民黨開始釋放政治犯。當時周恩來、葉劍英等都到監獄來挑共產黨的政治犯,硬性規定必須是他們認識的人才能挑走。幸虧熊天荊在上海工人三次武裝暴動中與周恩來相識并比較熟悉,周恩來挑出了熊天荊、夏之栩、王根英3人。再根據她們的訴述,最后才救出所有被捕的共產黨人。在全力營救戰友出獄這件事上,熊天荊是功不可沒的。建國后,她長期擔任全國政協常委,于1985年去世。她的非凡經歷與堅定的革命精神,不愧為女中豪杰。
伍家的另一位女杰是伍紹祖的姑姑伍若蘭。她早年就參加了革命,一向膽大潑辣。在1928年“年關暴動”勝利后,她與后來的紅軍總司令朱德結了婚。1930年,伍若蘭在一次戰斗中沖鋒陷陣,身先士卒,不幸壯烈犧牲,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伍紹祖的夫人曾曉前,是老革命曾三的女兒,曾三與伍紹祖的父親伍云甫是摯友,他們1930年一起在上海黨中央地下電臺工作,后來又一塊被派往中央蘇區,創建軍隊電臺。建國后,曾三曾任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國家檔案局局長。曾曉前受家庭革命傳統的影響,在工作中認真負責、吃苦耐勞。她1960年考上中國人民大學歷史檔案系。在當時,這個默默無聞的專業是沒多少人愿意學的,而她卻踏踏實實地埋頭學習。1964年畢業后,先后在對外文委辦公廳、故宮博物院、中紀委、兵器工業總公司監察局工作,她無論在哪個工作崗位上,都干一行愛一行,工作十分出色,真有點“巾幗不讓須眉”的豪邁之氣。
伍紹祖與曾曉前于1967年結成秦晉之好,兩人相濡以沫。夫婦倆經常用革命前輩的事跡來教育兩個兒子,嚴格要求,從不允許他們搞特殊。兩個兒子都十分簡樸、低調,沒半點高干子弟的優越感。
毛澤東與伍紹祖的“奇事”
如前所述,伍紹祖的爺爺伍如春在長沙第一師范學校讀書時與毛澤東是十分要好的同學,毛澤東曾動員伍如春跟他一塊鬧革命,但伍膽小怕事沒有答應,回家鄉當教書匠去了。毛澤東跟伍如春的兒子伍云甫也很熟悉。
全國解放后,伍如春在1955年曾給毛澤東主席寫過一封信,一方面敘敘昔日的同學舊情,另一方面訴說自己在家鄉生活的窘困。在1956年的春節團拜會上,毛澤東見到伍云甫時,親切地問他:“你父親的來信我收到了,你怎么不給家里寄錢呢?”伍云甫答道:“已經寄過了。”后來,毛澤東又親自給伍如春寫了一封信:
“如春學兄:
惠書敬悉,困難甚念,寄上三百萬元(相當于現在的300元),聊助杯水。如有困難,尚望續告。順祝康吉!
毛澤東”
伍如春收到信和錢后,萬分感激,立即給在北京讀書的孫子伍紹祖去信,信中除對毛澤東主席深表謝意外,還大為贊揚毛澤東手跡的剛健遒勁、龍飛鳳舞。當時正在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上學的伍紹祖于1957年曾回了一趟老家探望祖父,發現祖父將毛澤東的手跡畢恭畢敬地安放在鏡框里悉心珍藏。手跡一直珍藏到伍如春1958年逝世。
“文革”初期,這份珍貴的墨跡卻不翼而飛了。在北京的伍云甫和伍紹祖得悉后都為此感到非常惋惜,千方百計去尋找卻沒有下落。
1969年,身為衛生部副部長、少將軍銜的伍云甫去世了,繼續尋找毛澤東手跡的重任便落在伍紹祖肩上了。
1972年,伍紹祖開始給王震同志當秘書。時任湖南省革委會主任的黎原軍長是王震三五九旅的老部下,有一次,黎原到北京看望老首長王震。伍紹祖抓住這個機會,請黎原回湖南后幫助查一查毛主席過去寫給自己祖父伍如春的那封親筆信,黎原對老首長秘書的請求滿口答應,結果沒多久,喜訊傳來,黎原終于查找到手跡并退還給了伍紹祖。伍家大喜過望,將它珍藏起來。后來軍事博物館得悉后也想收藏這封信。伍紹祖覺得它太珍貴了,就讓軍事博物館復制一份,原件仍自家保存。
這份珍貴的毛澤東手跡,有很高的歷史文物價值,說明毛澤東對人民群眾和老朋友的深切關懷。而手跡的失而復得可以說是毛澤東與伍家的一件大“奇事”。
申辦奧運會和推動足球改革
1990年北京亞運會取得成功之后接著是提出申辦奧運會。1992年,擔任了國家體委主任4年的伍紹祖率領中國代表團前往巴塞羅那,參加第二十五屆奧運會。吸取了漢城用老將,不重視更新換代的教訓的中國體育代表團獲得了16枚金牌,確立了在獨聯體、美國、德國世界三強身后,第二集團排頭兵的地位,一掃漢城奧運會時留下的陰影。
1993年9月,伍紹祖作為北京奧申會的主席前往加拿大蒙特利爾,為中國申辦奧運會做最后的努力,但最終中國因為兩票之差落敗,悉尼獲得了主辦權。但北京也得到了與悉尼勢均力敵的43票,對于第一次提出申辦的北京來說這也是個輝煌的戰績。對此,伍紹祖認為,盡管中國沒有取得主辦權,也不完全是件壞事,如果第一次申辦成功了,以當時我國的經濟實力,辦奧運會費的力氣要更大一些,而且還會影響改革開放的進程,這是十分有見地的。
1994年,廣島亞運會上,國際反興奮劑機構查出11名中國選手使用興奮劑,獲得4枚金牌的熊國鳴被禁賽,剛剛打破世界紀錄的呂彬就此退役。這個惡劣的集體興奮劑丑聞使伍紹祖深深認識到了禁藥在中國體育界的泛濫和危害,直接促進中國加快了興奮劑檢測的研究和執行,并確立了中國體育代表團出發參加大型運動會的賽前標準——嚴查興奮劑。奧運會主席薩馬蘭奇曾稱贊中國是“反興奮劑的模范”。
除了投身奧運會,在中國足球的職業化改革歷程上,伍紹祖也起到了助推作用。
1992年1月30日,中國國奧足球隊在吉隆坡與韓國的比賽中失利。伍紹祖對采訪他的媒體說:“江澤民同志打來電話,要我們總結經驗。我呢,就借這個機會開始搞足球改革。”
在足球職業化剛被提出時,他經受了很大的阻力,不少人不贊成,覺得搞好了也拿不到金牌。當時,他到體委的時候,國家給的全部經費只有人民幣2億多元,分給足球這一塊的只有100多萬元。他的思路是,想搞好足球光靠這點錢是遠遠不夠的,要靠改革尋求出路。1992年6月,北京紅山口會議召開,足球開始真正動了起來,這次會議為中國足球確立了職業化的改革方向。伍紹祖說:“原來全國只有1000多名運動員踢球,到2000年,全國有300多個俱樂部,6萬多運動員在踢球。”
盡管足球改革,但足球出的問題很多,成績不佳,中國足球屢次受挫。當記者向他提出這些問題時,伍紹祖坦率地說:“中國足球要取得成功就和中國革命一樣,需要經過斗爭、失敗、再斗爭、再失敗、再斗爭……直至最后勝利的漫長的道路。因為體育就是競爭,你上去了我就得下來,不能總是勝利,常勝將軍是沒有的。我國足球現在還無實力沖出亞洲,怎能過高要求它呢!觀眾如能多來點辯證法,多看看徐寅生在1964年寫的《關于如何打乒乓球》那篇文章,就比較容易理解中國足球的受挫和中國女排的沉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