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法學家”林亨元的傳奇人生

林亨元（1909-1996），1909年1月出生于福州一個書香門第，又名林覺生。

1926年冬，北伐軍占領福州，全市掀起一片迎接北伐軍、打倒軍閥，驅(qū)逐列強的革命熱潮，臺江后洲一帶的林亨元和好友蔡訓忠、鄭太初等20多人，滿腔熱血，參加了國民黨，發(fā)起組織了一個青年團體，定名為“青年任社”，取“以天下為己任”之義。他們舉著“三民主義”的旗幟，積極向群眾宣傳革命道理，參加游行、街頭宣傳、貼標語、喊口號。

1927年4月，蔣介石叛變革命，由于“青年任社”具有進步傾向，被國民黨右派取締了，林亨元和蔡訓忠等人對國民黨感到失望，脫離了國民黨，在福州市臺江區(qū)后洲街道的雙虹小學（后曾改名為滄洲小學）創(chuàng)辦了革命據(jù)點，林亨元擔任校長。此后，該校成為了中共在福州的重要活動據(jù)點，許多革命同志如鄭太初、王助、王一平、陳一平、盧茅初、鄭挺、顧風、李鐵、林白等都曾經(jīng)在這個學校開展活動。林亨元擔任了一段時間校長后，赴滬考入上海法學院政治系學習。

1930年，22歲的林亨元畢業(yè)于上海法科大學（上海法學院）后，赴北京大學法學院旁聽，他想終生從事法學研究。1931年9月18日，日軍在東北發(fā)動“九·一八”事變，拉開侵華戰(zhàn)爭序幕，并于數(shù)月間強占東三省。面對國土淪喪，年輕的林亨元走出書齋，投身抗日救亡活動，他回到上海參與組織了“社會科學讀書會”，秘密加入鄧寅達領導的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即“第三黨”，現(xiàn)中國農(nóng)工民主黨前身）。不久，受組織委托，熟悉福州風土人情的他回到福州雙虹小學，以教員身份為掩護，組織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福建省籌備委員會，并擔任籌備委員，發(fā)動群眾，準備反蔣抗日。

1932年，國民黨第十九路軍進行“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觸犯了南京政府的對日不抵抗政策。在《淞滬停戰(zhàn)協(xié)定》簽訂的第二天，蔣介石對“違令”抗日的十九路軍進行“整肅”，下令將該軍3個師分別派到皖、鄂、贛三省“剿共”前線參加內(nèi)戰(zhàn)。1933年11月20日，十九路軍將領蔣光鼐、蔡廷鍇聯(lián)合國民黨內(nèi)李濟深、陳銘樞等一部分反蔣勢力，以十九路軍為主力，在福建福州發(fā)動抗日反蔣的“福建事變”（簡稱閩變）。閩變當日，在福州南校場召開大會，決定成立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建立反蔣政權。1934年1月15日，蔣介石軍隊攻陷福州。人民革命政府和十九路軍總部分別遷往漳州和泉州。21日，泉州、漳州失守，“閩變”失敗。李濟深、陳銘樞、蔡廷鍇、蔣光鼐等人離閩出走。

離開故鄉(xiāng)的林亨元，在武漢以從事律師業(yè)謀生。其家成為來往于延安、武漢之間的革命者之家，許多地下黨和進步人士在其家食宿。

1937年全國抗戰(zhàn)爆發(fā)后，林亨元來到湖北陽新、大冶前線，參加了國民黨第二兵團總司令張發(fā)奎部的政治大隊，進行抗日宣傳。林亨元先后任中隊長、大隊長。廣州、武漢淪陷后，國民黨發(fā)動反共高潮，政治大隊被解散了。林亨元秘密給一部分干部、隊員發(fā)了通行證、盤纏，并掩護他們赴皖南參加新四軍。

不久，林亨元輾轉(zhuǎn)廣西、福建來到陪都重慶。1942年，他和在上海法科大學讀書時的老師沈鈞儒在重慶成立“平正法律事務所”。林亨元還兼任民治專科學校法律學教授、時事新報社經(jīng)理。

沈鈞儒、林亨元等受聘為中共在重慶主辦的《新華日報》的法律顧問，同時還是鄒韜奮的“生活書店”等13個進步社團的法律顧問。林亨元和老師沈鈞儒同國民黨進行合法斗爭，維護這些進步團體的合法權益，對國民黨特務的迫害，林亨元還適時舉行記者招待會，在媒體上進行披露。當時只要是周恩來、董必武和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及進步人士介紹來的案件，他們即來即辦。

1944年，林亨元加入中國民主同盟，積極投身民主運動。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抗戰(zhàn)勝利。接著是毛澤東親赴重慶，與國民黨進行兩黨重慶和談，簽署“雙十協(xié)定”，以實現(xiàn)全國和平統(tǒng)一。人民看到了國家和平的美好藍圖，但這一美好藍圖很快就被撕破。1946年2月10日，發(fā)生重慶“較場口事件”，國民黨特務毒打參加陪都各界慶祝政協(xié)成功大會的李公樸、郭沫若、施復亮等人，多人受傷，李公樸遭到特務帶釘木棍毒打，受了重傷。林亨元等擔任律師，與遭毒打受傷者來到重慶地方法院上訴，并為之辯護。《新華日報》也有力配合，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破壞民主的陰謀。在此期間，林亨元還在《新華日報》等進步刊物上發(fā)表文章，抨擊蔣介石的一黨專政，呼吁統(tǒng)一、團結(jié)、民主、法治，被媒體譽為“紅色法學家”。

林亨元在重慶時，和國民黨海軍軍官林惠平有過密切的關系，并在林惠平介紹下結(jié)識了一些海軍軍官，其中就有林遵。

1946年6月，林亨元和沈鈞儒把“平正法律事務所”遷到上海沙遜大廈。7月，經(jīng)中共地下黨組織考查批準，林亨元秘密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1947年10月，蔣介石宣布“民盟”為非法團體，勒令取締。因為“平正法律事務所”已經(jīng)受到特務監(jiān)視，林亨元站不住腳，就改名換姓，假扮商人，成為職業(yè)革命家，與中共中央社會部上海站負責人吳克堅單線聯(lián)系。

郭壽生，福建福州人，煙臺海軍學校第十六期畢業(yè)，和林遵是同學。1921年至1922年間，由鄧中夏介紹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5年由陳獨秀介紹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并在國民黨海軍內(nèi)部秘密成立中共的外圍組織“新海軍社”，主編《新海軍》月刊，團結(jié)教育青年海軍官兵。1927年2月22日，他在周恩來的領導下，由他策動指揮幾艘軍艦參加上海第二次武裝起義，炮擊北洋軍閥的兵工廠和司令部。“四·一二”政變后，中共中央指示他設法潛伏在海軍內(nèi)部。由于國民黨特務監(jiān)視嚴密，他與黨組織失去了聯(lián)系，但他一直表現(xiàn)良好。

1948年秋，吳克堅找到林亨元，說：“國民黨已把海防第二艦隊調(diào)進長江，企圖利用這些水上堡壘和長江天險，組成一道防線，阻止解放軍渡江。黨中央要你設法打入福州人居多的第二艦隊，爭取他們起義。國民黨海軍部隊里有個郭壽生，過去是我們的人，在海軍中有一定影響，你設法和他聯(lián)系上，通過他爭取第二艦隊司令林遵率部起義。”

林亨元接受任務后，經(jīng)過多方打聽，先找了一個朋友張汝礪，他認識郭壽生的弟弟。張是脫黨黨員，但還是進步人士。郭壽生住在上海虹口附近。林亨元在張汝礪和郭壽生弟弟的帶領下，第一次拜訪了郭壽生，假稱是路過造訪，自己是廣西大學教授林覺生，因生活艱難，棄教從商。經(jīng)過幾次接觸，林亨元和同是福州人的郭壽生很談得來，林亨元請郭壽生夫婦吃飯、跳舞。交往越來越深，他們慢慢談到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時局問題，彼此商談甚歡。林亨元從側(cè)面了解到，郭壽生雖然脫黨了，但一直傾向共產(chǎn)黨。

林亨元向吳克堅匯報了這些情況，吳叫他向郭壽生亮明身份，告訴他周恩來同志叫他歸隊。因此，在一次會晤中，林亨元嚴肅地說：“我是中共地下黨員，經(jīng)過多方考察，你政治上沒有問題，周恩來同志叫你歸隊。”

郭壽生聽后十分興奮，馬上說：“是的，北伐時期，在上海組織起義時，我和周恩來同志同用一張辦公桌面對面辦公，他十分了解我，他叫我歸隊，我愿意歸隊。”林亨元遂向他布置了爭取林遵起義的任務。

郭壽生多次和林遵接觸、協(xié)商后，1949年2月，林亨元和郭壽生來到風雨飄搖的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駐地——江蘇鎮(zhèn)江，在一家小飯館和林遵秘密約定起義事宜，在起義過程中，他和林遵私人代表闕曉鐘（福州人）穿梭接觸，在偏僻處用外人聽不懂的福州話交流。林亨元在分析形勢后指出：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惟一正確的選擇是起義，歸順人民，希望不要猶豫不決，坐失良機，必須當機立斷。

1949年4月20日夜至21日下午，我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從500多公里的戰(zhàn)線上，沖破敵陣，橫渡長江。23日，林遵所率領的國民黨海軍海防第二艦隊15艘艦只毅然脫離反動陣營，在南京以東笆斗山江面起義。4月30日，林遵領銜率十幾位海軍將領向毛澤東、朱德發(fā)出致敬電。5月18日，毛澤東和朱德復電贊譽、鼓勵。

1949年5月中旬，南京已經(jīng)解放，上海國民黨一片混亂。上海監(jiān)獄中關押了50多名地下黨，上海警備司令部軍法處密令上海監(jiān)獄長王幕曾把這些政治犯押送到吳淞蘊漢浜路集體處決，獄中難友危在旦夕。林亨元奉吳克堅的指示立即設法與王接觸，曉以利害，說服對方，停止執(zhí)行屠殺命令，使50多位同志得救。

新中國成立后，沈鈞儒為第一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林亨元任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庭副庭長。1955年4月，參加“中國司法工作者代表團”出訪蘇聯(lián)，歷時3個月。他回國后參與撰寫了《蘇聯(lián)司法工作訪問記》一書，這是建國后第一部全面介紹外國法制的書。

1958年，林亨元被錯定為“右派”，被遣送到虎林縣850農(nóng)場勞動改造。黑龍江省虎林縣，環(huán)繞完達山的低洼沼澤地建立有國營850、851、852、853等農(nóng)場。林亨元來到850農(nóng)場，住在一所被廢棄的破房子里，和荒草、暴風雪、豺狼為伴。在北大荒，林亨元歷經(jīng)坎坷，一個滿腹經(jīng)綸的法學家，就像莊稼漢一樣下地勞動。他達觀地寫詩：“晴空萬里遠，極目旅芊芊。頭戴白紗帽，手揮細柳鞭。黃牛同旦暮，野樹共風煙。藉草讀《修養(yǎng)》，豁然望九天。”“文革”后期，沈鈞儒和董必武出面，設法安排林亨元到云南省一所中學當校長。林亨元惟一的兒子結(jié)婚時，沈鈞儒特地請他的兒子和兒媳到家里吃飯，林亨元的兒子、兒媳十分感動。

1978年，林亨元的“右派”問題得到平反。這位銀發(fā)老人迎來人生的第二春。他被選入全國政協(xié)，參政議政。作為政協(xié)法制組副組長和人大法制委員，他先后參加了民法起草；刑法、刑事訴訟法草案的討論等工作。1985年，他還參與了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的起草、修改、討論工作，從這年開始至1988年，他在南開大學兼職招收碩士研究生。1996年12月15日，林亨元病逝于北京，享年8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