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近代史研究中,無論是政治史還是經學史,南??涤袨槎际遣豢苫蛉钡娜宋?。但是,長期以來,編輯、編寫較具規模的康氏文集與傳記,好像都與廣東學術界沒有多大關系。頭幾年,“嶺南文庫”約請廣東社科院研究員、廣東康梁研究會會長趙立人,撰寫《康有為》一書。今夏,《康有為》出版問世。該書40萬字,是一部厚實的力作,堪稱嶺南學術界的奇葩。
要寫一部質量較高的康有為傳記,實在不容易。首先,康有為傳記已出版多種,若人云亦云,立足于維新、?;?、復辟的基調,恐難讓讀者滿意。其次,康有為是學者,又是政治活動家,以學術玩弄政治,到了他手里,可說發揮到了極致。他還是一位詩人和周游世界的旅行家。終其一生,頗不寂寞。其言行相反,匪夷所思,連他的學生也承認,康氏“日美戒殺,而日食肉;亦稱一夫一妻之公,而以無子納妾;日言男女平等,而家人未行獨立;日言人類平等,而好役婢仆;極好西學西器,而禮俗、器物、語言、儀文,皆堅守中國;極美民主政體,而專行君主;注意世界大同,而專事中國”。尤有甚者,誠如有的學者指陳,在戊戌四月以前,康氏實際是推行“雙軌制”,即一方面在搞變法維新活動,另方面又在倡言革命,即“保中國不保大清”。言行不一,變態百端,直至1924年他參與第二次復辟活動,在四十年左右的時間里介入中國政治如此之深,如何給康氏作歷史性定位,并筆之于書,這是很困難的事。第三,中國知名政客有一種極其丑惡的心態和行徑,即假裝高明,篡改文稿,或以假亂真。康氏也不能免俗。由于他擅長作假,《公車上書記》所載與史事多悖,故有人認為“公車上書”是康氏對歷史的一次成功的大騙局。有的學者對康氏門人編印的《戊戌奏稿》、《四上書記》、《五上書記》逐件加以勘比,認定是康及其弟子集體偽作,與遞呈原件不一樣,尚有《杰士上書匯錄》可證。類似這些歷史文獻的被篡改,在編寫康有為傳而言,其作者是不能不顧及并在書中予以陳述的。一本40萬言的傳記要將康有為的一生面面俱到地寫出來,事恐大難。故趙著《康有為》(以下簡稱趙書)強調指出,該書“主要從其作為政治活動家和思想家的角度加以探討,這首先是因為他對中國近代歷史走向的巨大影響,同時也是因為學界在這方面的事實判斷還存在極大的爭議,有深入挖掘的必要。而在其他方面,則實質性的分歧不大,未必需要多費筆墨”。其寫作宗旨,大致如此。
從章節安排,我們可發現,對康氏在民國建元后16年的存活期間,僅設一章(第十三章),似乎略簡些。但該章篇幅卻占全書六分之一強。就其生平而言,這一時段亮點實在不多,但各要點還是均列節記述了。其次,以往論著,多強調孫康兩派的分歧與斗爭,不甚重視二者之間尋求聯合的活動。趙書在分析康黨迄戊戌四月欲以“大同國”取代“大濁國”進行種族革命的活動中,揭示他們一直在與同路人孫派人士進行聯絡的史實。復次,對于體現康有為變法建言具體主張的《戊戌奏稿》的篡改(偽作)與存真的《杰士上書匯錄》介紹,趙書并未專節介紹,或許,著者認為學界對此辨偽已做足了功夫,無需再做重復勞動之故。其實,學者間對《戊戌奏稿》可信性是否應完全否定,意見并不一致,仍有討論的余地。
趙書明確指出,康有為并不是為學術而學術,是為政治而學術。即使是《廣藝舟雙楫》這種研究書法的著作,“實亦目的明確的政治行為,而非在百無聊賴之際‘玩’藝術”。著者同意梁鼎芬的觀點,該書極稱翁同龢書法,謂為冠絕一時,是求薦的敲門磚。康氏治經,在他完全接受今文經學之前,其著述包括《康子內外篇》的后六篇及《人類公理》(包含《萬身公法書籍目錄提要》、《實理公法全書》與《公法會通》三篇),康生前未發表,絲毫未見“公羊三世說”的影響。趙書認為,康有為在1890年春在廖平影響下接受今文經學是可信的,盡管康本人從不承認。趙書認為,康之治《春秋公羊學》目的與廖平不同,他在把古文經一概斥為偽經的同時,卻對誣妄的“緯書”力辨其為真,一反孔子生前不語怪力亂神的傳統說法,因緯書無須任何依據即可動輒自稱孔子為圣言,天馬行空,天花亂墜的模式,正合政治宣傳的需要,而且緯書中大講鬼神,神化孔子,也正合康有為自我神化和儒學宗教化的需要??涤袨槿绱藯壗^唐宋以來的儒學正統,獨尊緯書,又大講“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的非常大義,正是出于實現其革命改制目標的需要,《新學偽經考》之被稱為“說經家之野狐”,被指為“惑世誣民”,非圣無法,飽受彈劾而被朝廷下令毀版,即此之故。當時的康有為,據他自己說,“粵城謗不可聞”。但他并不氣餒,1895年高中進士后,接連上書變法,并有第二次赴桂林講學之舉,于1898年出版了《春秋董氏學》,接著又出版了《孔子改制考》。
趙書認為,《孔子改制考》宣傳的“孔子托古改制”最初得自廖平,盡管康始終諱莫如深;然而康賦予“孔子托古改制”說以強烈的現實政治內容,此書“實為康有為的革命宣言書”,并詳加論證。趙書指陳,《孔子改制考》的話語強烈暗示清廷已失去統治的資格,要由受命于天的康有為這位“素王”率領其門徒“超回軼賜”們發動“湯武革命”,開創大同太平之世取代殘民無道的清朝。
1891年,康有為開講堂于長興學舍,講業項目之一,便是康氏的“大同之學”??凳系拇笸瑢W,既是社會建設的理論,又是建國的理想。趙書引用戊戌政變后廣東為當局在萬木草堂搜出一批康黨內部通訊中何樹齡致康有為的一封信,認為它最值得注意即又歷來被忽視。信中說到,要康“注意于大同國,勿注意于大濁國,以大濁國為開筆襯筆可耳(旁注:知其不可為尚為之耶)”;“大濁國必將大亂,為人所瓜分。”何與康是朋輩,曾任康家庭教師,用大同國取代大濁(清)國,當是康黨內部傾談的話題。這個大同國,據政變后梁鼎芬(此時已與康由摯友化仇敵)寫的《康有為事實》中說:“康有為之教……其宗旨以‘大同’二字為主(其徒所設之局,所立之學,皆以大同為名),創為化三界之說:一化各國之界,謂世界并無君臣之義,此國人民與彼國人民一樣,古人所謂忠臣義士,皆是多事。一化貧富之界,富人之財皆常與貧人公用,此乃襲外國均貧富黨之謬說,小說戲劇中強盜打富濟貧之鄙語。一化男女之界,謂世間不必立夫婦之名,室家男女,皆可通用。將來康教大行后,擬將天下婦女聚在各處公所,任人前往淫亂。生有子女,即籌公款養之,長成以后,更不知父子兄弟是何事。數十年后,五倫全行廢,是之為‘大同’”,“此乃康學秘傳,語語有據,試問康徒便知?!壁w書認為,梁文雖用語含貶損,但就實質而言,與在康有為死后八年才出全印本的《大同書》吻合,可信康有為在長興學舍所講的“大同學”已包括這些內容,反映了康有為真實的政治傾向。至于“大同國”,則是政教合一的“孔教共和國”。據馮自由所記,“戊戌春間,鄂督張之洞……專電聘章(太炎)赴鄂……兩湖書院山長梁鼎芬語章,謂聞康祖詒欲作皇帝,詢以有所聞否。章答以‘只聞康欲作教主,未聞欲作皇帝。實則人有帝王思想,本不足異;惟欲作教主,則未免想入非非’云云?!睋簡⒊驴涤袨楹Q,譚嗣同“伯理璽之選也”(伯理璽天德,President,總統)。甚至1899年2月16日日本駐漢口總領事致外務大臣的報告也說:“康有為、譚嗣同等的最終目標,是全面改變該國的國體,變成純粹的共和政體。達此目的后,譚嗣同為大總統,康為教王的密件,到后來被發現?!边B康梁的政敵胡漢民也說,“康有為取的是共和政體,不是游美洲而夢俄羅斯,卻是在滿洲而夢美利堅。”亦是此意。
不過,在戊戌四月廿八日光緒召見康有為之后,情況有所改變,此后一段時間里,康曾一度真心誠意希望清廷變法自救??导确e極圖謀變法以達目的,乃改變政策,放棄革命路線,欲利用君權變法,其徒從復高唱“中國宜尊重君權、抑民權”,“中國不可開議院”,力主變法宜自上而下,宣稱要“合滿漢”,“緩開國會”。趙書指出,當時“議院”不僅不是“維新派和洋務派政治思想的分界線”,甚至是否系“維新派和守舊派政治思想的分界線”也不可一概而論。這時的康黨,更遑論“憲法”了。趙書復指出,康有為要實現“大同國”的宏偉目標,“就必須逐步掌握最高權力。他早期講議院、講民權,目的是為無所憑借的自己躋身政壇提供平臺;但在1898年終于有機會對光緒直接施加影響之后,他很自然會判斷如果真的開議院、興民權,只會增加競爭者而稀釋了他對光緒帝的影響力。在判斷光緒帝對自己已言聽計從之后,他在現階段的政治設計就陡然變為反議院、反民權,惟以君權治天下。當然,這個君權必須通過康有為及其黨人組成的制度局行使,實際上是改變權力中心的具體人員結構,但并不改變君主專制的制度本質?!辟|言之,意識形態成了權力斗爭的裝飾品。由于康有為輕躁妄動,促使守舊派反擊;康欲以兵圍園,卻又人謀不臧,導致一場流血政變,從而也結束了他的“大同國”美夢。
過著流亡生活的康有為,除了從事保皇活動之外,可以稱道的,便是據說在1902年完成了《大同書》寫作。該書凡十部,21萬言,分30卷。民初在《不忍》雜志刊出甲乙兩部,全書出版在1935年,此時去康卒已八載??凳衔樟私裎慕泴W的“公羊三世”說與《禮運》篇中的小康大同思想,還融入儒、佛二家、結合西方的自然科學知識與空想社會主義思想,虛構了一個有中國特色的“大同”世界。這是為將來進化計,不是當代要實行的東西。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在20世紀50年代曾成為決策的重要參考依據。”趙書回顧了《大同書》的奇遇以及介紹21世紀伊始學界對《大同書》的評價——與以往曾經被基本肯定相悖的聲音,認為對該書的研究今后將會更深刻全面、豐富多彩。
在中國近代史研究中,戊戌變法及其代表人物康有為的研究,一直受到重視。有關這方面的論著,不勝枚舉。隨著相關資料及披露新發現資料的著作之出版,以及中國大陸同臺灣、海外學者的文學交流,使得相關研究的廣度與深度都大為拓展。凡此,都為趙書的寫作提供了有利條件。例如,《汪康年師友書札》、《乘桴新獲——以戊戌到辛亥》、《康梁與?;蕰T良在美國所藏資料匯編》、《康梁徐謀財害命鐵證書》、《康有為變法奏議研究》、《罕為人知的結盟及其他——晚清中日關系新探》等,趙書均予以征引,并專節敘述以往學者未見重視或語焉不詳的有關康氏史事。這些,都成為該書的亮點。
上文已經對康有為的治經從今古并重轉而專推今文經并將公羊三世說的微言大義演繹成托古改革的理論和行動,是受廖平的影響。對此,學術界一般都認同。問題是,廖平認為康是看了《知圣》、《辟劉》篇后才有《新學偽經考》??祵Υ藙t諱莫如深,自認是原創,不是沿襲他人之說。但梁啟超卻在康在世時一再表示:“康先生之治《公羊》、治今文也,其淵源頗出自井研(廖平),不可誣也?!庇终f:“(康)后見廖平所著書,乃盡棄其所說。”康對此并無反應,當是擔心愈描愈黑。但是,據學者判斷,《知圣》、《辟劉》二篇的寫作時間雖然不詳,但是不會早于1894年。然而,廖康會晤、討論是在1890年,當然是不能將未成文的上述二篇交康。所以,學者認為,康看到的是1886年廖著《今古學考》,該書旨在分辨今古,是從禮制上來區分今古文經學的不同,視《王制》為今學之主,《周禮》為古學之主??涤袨橥瑯訉懹?886年的《教學通義·六藝上》也主張辨古今之學,“古學者,周公之制;今學者,孔子改制之作也”;“孔子改制之作,《春秋》、《王制》為宗,而《公》、《谷》守之?!眱蓵鞣直婀沤瘢摶鞠嗪稀6?,康氏書中已提出“六經出于孔子”;“《春秋》為孔子改制之書”,《公》、《谷》“實為孔子微言”;“《王制》者,素王之制也”;經學“變亂于漢歆”等今文家話語,次年,又“推孔子據亂、升平、太平之理”。這些言論,表明康氏在專主今文經學以前,早已顧及今文經學。迨與廖平討論,見廖書深感吾道不孤;既有共同觀點,便引為知己,遂由雜糅漢宋而轉向致力于今文經學(即盡棄其舊說),并在1891年刊刻了《新學偽經考》一書。如此說來,梁啟超之說不謬,康有為不辯也合理(他是原創,但汲納了廖平見解,對康有為所影響);只是對廖平矜夸之詞作了否定(廖謂“《改制考》即祖述《知圣篇》,《偽經考》即祖述《辟劉篇》”),因并無1890年廖氏已有上兩篇成稿交康之證據。至于趙書所引有的學者比較廖氏《古學考》與《新學偽經考》之異同,則認為有所不合,因《古學考》(刊于1994年)并非《今古學考》(成書于1886年),不能以先出之康書《偽經考》(1891年)比較后出之《古學考》也。講到《新學偽經考》一書,如果趙書將“偽經考”刊印前朱一新與康有為往來辯難七札一起加以分析,可能更能說明一些問題。
關于辛亥革命運動前期孫中山康有為(主要是梁啟超)兩派合作反清問題,由于歷來劃線是維新(或?;剩┡c革命,所以主要是講孫中山革命派如何如何,康梁一派曾經昌言反清革命則不受重視。趙書從為康有為立傳角度,揭示康黨確曾以“種族革命”為宗旨,并欲付諸實行,尤其是梁啟超在致康函中明白認定大清“一片江山,已到黃昏時候”,深刻透骨,故梁等在湖南時務學堂大力進行革命宣傳。趙書將1895年廣州重陽起義以前兩派聯絡的資料排比分析,也記述了1897年秋流亡日本的孫中山在橫濱擬辦中西學校、派該??偫磬椚昱头祰埩簡⒊瑏砣罩鞒中?,康改派他人,并將校名改為大同學校一事,認為這是兩派合作的事實。這些敘述無疑都是正確的。不過,趙書認為1898年春《時務報》總理汪康年偕報館西文翻譯曾廣銓(曾紀澤之子,中國駐倫敦公使館秘書,孫中山倫敦蒙難后東返時的監視者,因之成朋友)訪日,與孫密晤,為言官告發,幾釀大獄,由此“成為孫康關系和汪梁關系同時破裂的導火線”,這種說法,便有問題,或者說,只說對了一半(即造成汪康分裂因素之一);另一半,不能說汪曾訪日晤孫一事對孫梁分裂有多大關系。史料表明,戊戌政變后亡命日本的梁啟超革命意識異常強烈,在辦《清議報》的同時,與孫中山過從甚密,日本人犬養毅等亦有意撮合,計劃合作組黨,為梁氏同門向康告發。但是,孫康兩派在橫濱華僑中圍繞爭奪大同學校及華商會議所領導權的斗爭,以孫派失敗而告終,天津《國聞報》刊登《中山樵傳》丑詆孫氏,亦使孫難堪,孫當然心中不爽。盡管如此,1899年孫梁之間不僅關系未斷,且信誓合作,此有梁致孫二函可證。1899年11月中旬,孫梁均出席東京紅葉館送別林圭(康派干部)返國宴會,孫還將興中會在漢口隱蔽的成員容星橋(容開,容閎之堂弟)介紹給林圭,協助自立軍舉事。1899年12月19日,康為完全阻絕孫梁合作,函促梁赴檀香山,孫為之寫介紹讓該處興中會同志招待;但人心難測,梁乘機設保皇會,瓦解了檀香山興中會。至1900年4月28日,梁仍函孫,勸合作勤王起義,以期“我輩握手共入中原”。但孫不答,因此時橫濱、檀香山興中會俱被?;蕰憧澹瑢O勢益孤,乃決心與日本浪人合作,于是有1900年夏秋之“新加坡刺康案”與廣東惠州起義。綜上所述,趙書言1898年初汪曾訪日乃促成孫梁分裂之導火線,屬于誤記。
趙書第五章專題講“公車上書”。在簡述官員、舉人(公車)上書反對簽訂《馬關條約》后,介紹康氏中進士及《上清帝第三書》,重點是講1895年7月19日(閏五月廿七日)光緒頒布的自強諭旨(慈禧認可)是清廷第一篇變法宣言,8月11日(乙未年六月廿一日)“上諭則是以法令的形式進一步落實,是它們,而不是1898年的《明定國是詔》,標志著清王朝維新變法的起點”??涤袨榈牡谌紊蠒鵁o疑對這一決策有重大影響。這個建言,還包括激進的議會制度(康后來退縮了,見前述)。第三次上書之前,有所謂第二次上書即公車上書,未能上達者。關于“公車上書”,是指所謂北京松云庵諫草堂,由康有為策動全國一千三百余名舉人,上書請拒和、遷都、練兵、變法,因四月初八日(1895年5月2日)清廷已對和約簽字,都察院拒收上書之事。此事見7月上??〉摹豆嚿蠒洝芳翱涤袨樽跃幠曜V。由于康有為有說假話和篡改文獻的前科,故學術界質疑上述二書所記是否可信。上世紀70年代臺北學者黃彰健即提出懷疑。1999年7月23日,《光明日報》發表《真有一次“公車上書”嗎?》,它是根據上海人民出版社刊印的《調整的目光》一書,提出“‘公車上書’是康有為對歷史的一次成功的大欺騙”。對此,湯志鈞在該報同年發表了《公車上書答客問》。湯先生承認“上書”存有疑義,但“上書記”是目前存留“公車上書”名錄的僅有載籍,它敘述的經歷也很有參考價值。“《公車上書記》印行多次,銷行很廣,也沒有聽說當時說他是‘大欺騙’,而對之贊揚的卻大有人才,即使是對康梁學說不滿的也說它‘綱目畢具’?!笨偟膩碚f,是有些問題,但基本可信。趙書對此持不同意見。他論證后認為,“即使果真如《公車上書記》所說,曾集有‘千三百’舉人,也并無定議,所謂‘聯合簽名上書’,充其量僅是‘擬議’而已,并未實行。”該書又認為,“上書”“至四月八日投遞,則察院以既已用寶,無法挽回,卻不收”之說,也是謊言,因資料表明,初八日之后,都察院并未以“既已用寶,無法挽回”而拒收各地的上書,直至四月十五日,都察院還代遞了江西、云南舉人的條陳,故宮檔案俱在,皆可稽查。故所謂康有為聯合十八省舉人簽名上書、投遞都察院,被拒接受等,均不足信??当救丝隙ū慌懦庥趨⒓由蠒膹V東舉人之外(康“粵城謗不可聞或與陳景華結怨”),“說他居然能以領袖身份召集包括廣東在內的十八省舉人為聯銜上書而舉行會議,也完全不合情理。總之,《公車上書記》內容的真實性非??梢?。”趙書指出,康聯十八省舉人聯名上書一事,除康黨自己外,別無其他獨立來源的資料提及(包括對政治改革極其關注的汪康年師友信札)。另外,“康有為有‘更寫’(重寫)其文稿的習慣,故后人看到的版本往往不是其最早的本來面目,而他對此一般不加說明?!睂Α豆嚿蠒洝分械纳锨宓鄣诙鴥热菀脖硎緫岩?。該書還論述了“上書記”從一開始就賣不動,更不用說不可能“為人傳抄,刻遍天下”了。以上種種,一家之言,容有偏頗,要不失為目光獨到,非人云亦云者。
戊戌變法史的一樁大公案,便是袁世凱告密對政變所起作用的問題。此案聚訟難決,趙君是參與辯論者之一。他在康傳中專節介紹,題為《對袁世凱告密的分析》。趙書根據中外新舊資料,認為政變是在八月初六(9月21日)中午11點或早些時候光緒失去人身自由開始,同日慈禧口諭捕康黨,動員袁世凱“圍園劫后”的譚嗣同在內。至于袁氏八月初四下午3點返津后向榮祿告密,此后榮祿如何向西太后報告,已與袁無關。趙書反駁袁氏《戊戌日記》看不出袁氏自記有否認其告密促成政變之意的問題,引日記所稱:“倘該黨等兇謀果逞,必將難保宗社,更何以保全皇上?此亦必然之勢也。為臣子者,但求心安理得,此外非所計也?!边@不是明言正是他的告密保全了皇上和宗社,心安理得嗎?趙書認為,若非獲悉“圍園”密謀,受到強烈刺激,慈禧的“收權”措施本已可暫時告一段落。不致迅速演變成激烈政變。書中指出,即使袁氏不去告發,密謀不密,為先發制人,政變實屬必然。故趙書的結論是,“袁世凱的告密是政變的導火線,而非決定性的原因”。這種說法,是公允的,實事求是的。
自1987年筆者本人利用中外新發現史料撰寫《孫中山與劉學詢》一文(刊該年出版的《孫中山研究論叢》)以來,孫中山、劉學詢(含清方)與康有為的糾結關系,逐漸為學術界所注意。從戊戌到庚子,圍繞“除康”與新加坡“刺康”活動,是先后牽涉中日英三國的史事。劉學詢,廣東香山人,進士,承包廣東闈姓賭博,饒有家財,結交省城高層。與孫中山有交游,曾與聞廣州重陽起義事。因聲名惡劣,被參革功名,康有為參與其事。戊戌變法期間,開復,因赴京。政變后,向清廷表示能除康。1899年夏,劉與慶寬赴日(據載另有中日結盟使命)。時康已由日本禮送出境赴加拿大。在日本特務宗方小太郎安排下,劉與孫中山重新接上關系,多次密談。事泄,言官劾劉與亡犯交通。疏留中。返國后之劉奉西太后令交鄂督張之洞差使,旋又交通商大臣(后任粵督)李鴻章處當差。劉孫間聯絡不斷,1900年6月,孫偕日本浪人內田良平、宮崎滔天、清藤幸七郎等南下,抵香港海面,廣東當局派小軍艦接內田等三人赴廣州,代表孫中山與李鴻章之代表劉學詢談判。經請示,劉交內田等三萬元,內田三人拍照一幀交劉為記。內田等三人赴新加坡,孫則另船經西貢到新會合。迨孫抵新,宮崎、清藤已以被告為刺客逮捕(內田已先期返日)。警方搜出宮崎所帶日本刀及二萬七千元銀票、現銀三百五十元。英新殖民當局將孫等三人驅逐,五年內不得入境。此為新加坡“刺康案”。李之督粵,任務之一是整肅、防患康黨。兩害相權取其輕,清廷欲招撫孫中山,已多頭并進。劉之予浪人巨款,意在刺康與羈縻孫,使之相仇,即使刺之不成,風聲四播,亦可使兩派不能聯手反清?!耙皇B”云云者不謬。內田系僅次于頭山滿之浪人領袖,非行動之人,且抵新即借故返國;清藤為漢文翻譯,非殺手;宮崎乃政變后陪康赴日之人,乃老友。即康亦不信行刺事,但對外卻乘機宣傳身處危險之境。此事結局,是宣告兩派合作可能性徹底消失。對于此事,趙書歸并為第十一章第三節《慈禧追殺康有為的密令》,敘事條理清楚,惟題目未能概括全篇;且文內引用國民黨官方采訪劉學詢的記錄,劉非老實人,為迎合當道,自我抬舉,即使不說他語多夸誕,亦不足盡信。趙書全行轉錄,未加點評,執為信史,似有未妥。
在康有為一生中,組織?;蕰且患笫?,它的存在與運作,既是他的政治生活的重要部分,又是其豪奢生活的經濟保障。自從譚良(譚張孝)后人公布部分?;蕰?,對?;蕰膬惹椋藗冇辛烁嗔私?。趙書對康有為與?;蕰脙烧碌钠鶃韺?,可見重視的程度之高。康有為先后逃到香港、日本之后,到處宣傳其“圍園劫后”、“衣帶詔”(王照向日方揭露該物件是假的)之類光緒如何對他重視、信任,要在各國間保救大清皇帝。正是這種“?;省睂嵶阒霉饩w于死地的行徑,引起江鄂兩督的不滿,促使已對康興趣索然的日本當局禮送他出境。到了加拿大,康氏利用華僑忠君愛國的傳統意識,組織了保商會、保救大清皇帝會、“保救大清皇帝公司”(即保皇會,后改名“國民憲政會”、“中華帝國憲政會”,名目屢換、宗旨與組織未變)。趙書認為,“建立?;蕰_是極高明的決策,康有為由此不但從正面臨的經濟窘境中解救出來,而且聚得巨款,立享尊榮,召集徒黨,聲勢大張。日后中國圈錢技巧,均襲其故智,而成就無有出其右者?!薄啊侗>却笄寤实酃纠冯m然開出的是空頭支票,但它對華僑曉之以忠義,示之以祿利,果然大奏奇效。至1905年,?;蕰言趤喬貐^的一百六十多個城市建立了分會組織?!痹摃O總會與分會,高度中央集權,其關鍵角色皆由康徒擔任,華僑之任職者,陪襯而已。康氏既有巨款收入,乃得于妻妾滿堂,公費旅游,廣置私產。?;蕰臅T份金、特別募捐的勤王經費,不下于六十七萬元,趙書指出,“這些從一開始就存心挪作別用的‘勤王軍費’,后來或成了康有為的私產(龐蓮所說的‘生活費’)或用于保皇會的商業投資、政治謀劃、出版宣傳等各項事業,與捐款者的初衷大相徑庭。”1903年,康有為又成立“中國商務公司”集資一百五十萬元,擬在國內外開辦各種實業,開始行動的有墨西哥華墨銀行,經營地產,承辦電車路;在香港設華益公司,投資酒店業、漁業;在紐約設華美公司,等等。趙書在敘述各該商業活動后稱:“作為督辦的康有為雖對商務一竅不通,卻獨攬大權,事事專斷,盡用私人,讓才德俱劣,不負眾望的親屬如堂弟康有霈、外甥游師尹之流掌控財政大權。各公司賬目混亂、職權不清、經營不善,商股與會費不分,大量的資金用于保皇會的出版、報刊事業,有的則用于購地、建樓、購古董,不能生利。”以致康之心腹親信徐勤也不得不說:“今日欲挽會事,非速整頓商務不可?!钡苡行дD嗎?結果,?;蕰虅帐?,也失去僑心,成為決定?;蕰旧淼谋厝皇〉脑蛑弧?/p>
?;蕰母忧谕?,近年學術界有不少深入研究的論著問世。趙書融會各家之說,故所述精當。根據新披露的康有儀(有為之堂兄)致梁鼎芬函件,康偽托?;剩瑪康昧呷f元(實數),漢口自立軍起事,不過花了五萬元。趙書綜合各說,認為“康有為實際到手有六十七萬,而撥給自立軍者僅一至兩萬。”無餉眾散,這是自立軍起義的重要原因??涤袨樵诠膭幼粤④娖鹆x的同時,聲稱要集中主要力量在兩廣興師勤王,計劃“以全力取桂、襲湘、攻鄂,而直搗京師”。但是,最后的情況,正如趙書所說,購運武器之所以如梁啟超所說的“全無布置”,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涤袨槠鋵嵏緹o意于購械,其所謂“省費以專用于購械”之說的實質,一方面是綠林會黨所要求的運動費靳而不予,以致無人愿意真正賣命,所有聯絡部署云云都系徒托空言;另一方面,運動費雖省而實際上一械不購,存心留為別用,兩廣勤王,實際無疾而終,這也是向外界或出資者的大欺騙,邱菽園們之與康氏斷交,即是故也。
在康有為傳記中,以往記其商業活動,大多停留在墨西哥辦銀行、開電車公司一類的經營上。趙書所記有兩件事,屬過去人所不詳或議而不深者,事屬商業而實關政治,此即趙書專節介紹的《導致師徒反目的瓊彩樓債務糾紛》與《振華公司血案與保皇會的道義破產》。前者注明引用他人的成果《康有為、譚張孝與瓊彩樓》一文及新刊的《康梁與保皇會》一書,后者則濃縮了著者參與編撰的一書中所引資料之部分。瓊彩樓是康有為令其弟子譚張孝在芝加哥集股開辦的酒樓,原擬用其付息后之利潤供?;蕰拥艿綒W美留學的費用。但由于充滿對開辦經費挪用而引起的賬目混亂、互相拖欠,糾纏不清,造成康譚二人關于瓊彩樓的債務糾紛。康可惡之處在對辛苦經營酒樓之譚張孝散布貪污舞弊之言論,使之名譽受損。為自我保護,譚不得不搜集與康等來往信件,于1901年1月印成《征信錄》一書,收入收支賬目,來往函札(原函墨跡)、信據、股份芳名,資金來源、性質、用途等,還揭露包括康有為養人為刺客欲使入京行刺等許多鮮為人知的內幕,揭了康氏老底,該書于同年6月公開散發。此舉使康之為人德性敗壞進一步為外界所知,且使華僑在保革選邊行動中明確趣歸。振華公司是由廣西省政府正式立項,經中央政府批準成立的經濟實體,它由劉士驥等人在北美等處招股三百萬元,1910年布告稱實收股銀一百零五萬元。此股本與?;蕰o涉。由于參與其事的劉士驥、歐榘甲、葉恩等原來均是?;蕰歉桑藭r雖與康等關系疏遠,但康梁等以為振華募股影響了?;逝杉Y的“專利權”,且欲以振華之款為康經營不善的商務“大局傾覆”作墊背,取人家入股的血汗錢填補自己虧空的大窟窿。劉士驥堅決反對,宣稱“振華奏案,為國不黨”。康黨以劉不就范,乃于1909年5月27日刺殺劉士驥于廣州雙門底(今北京路)住宅。劉臨絕告其子:“吾為國,徐勤殺我。”家屬報案,旋即告破,通緝兇犯,已逃美,未引渡。士驥為舉人,從事教育卓有名聲,為桂撫張鳴岐所重,吸引至桂。戊戌后曾撰《戊戌公案》獨持公論,為康辨冤,主開黨禁。其子劉作楫乃萬木革堂學生,刺案發生,出版《康梁徐謀財害命鐵證書》,美洲革命黨人亦刊印《劉士驥全案》一書,大揭黑幕,予康黨沉重打擊。趙書于“振華案”經緯敘述綦詳,足補此前康傳之闕。
武昌起義推翻了清王朝,無論是孫中山還是袁世凱當權,對康梁都不是好事??凳蠈λ鶄鳌奥摑M制袁”頗感興趣,但那不過是一出未開演的鬧劇?!疤摼埠汀?,足稱夢囈。形勢比人強。在袁氏金錢活動下,梁啟超向袁輸誠,返國后與袁合作以制民黨。1913年康氏返國,不但與梁鼎芬恢復舊好,而且昔日的“袁逆”,也成為“慰廷總統老弟”。1913年的康有為56歲,在當時可說已進入暮年。此后十余年中,康氏除了在1917年、1924年兩次介入復辟活動之外,雖然仍關心國事,但其活動大多與直接政治活動無關。唯有一事可稱正舉,即他支持反袁的護國戰爭。1916年4月,康以港中物業抵押兩萬元,派徐勤招募徒眾,任為護國軍總司令,率“廣東護國軍”討伐龍濟光。4月12日各派代表在廣州海珠島水警署舉行的聯席會議,討論民軍與反正龍軍合作問題。龍軍四大統領顏啟漢等與會??低?、梁啟超的代表湯覺頓也與會。會上發生爭執,引發槍戰,死亡枕藉,湯覺頓也喪命,此為“海珠事變”。事變真相,言人人殊。屬梁啟超一系的吳貫因撰《丙辰從軍日記》便說是袁黨梁士詒遣其弟梁士訐收買顏啟漢、蔡春華干的,龍濟光也與其謀;或說是廣東幫辦軍務蔡乃煌所指使。趙書勘比各說后,認為脫難后徐勤、王偉寫的材料基本可信,顏啟漢極可能就是身在現場的慘案制造者。目擊者所言長堤岸邊各船伏兵在會場傳出槍聲后數百人四出突入,開槍亂射,也與徐勤所記相合。5月1日軍務院成立后,僥幸逃生的徐勤不再過問軍事,將軍權交魏邦平(徐勤進攻廣州時任命的攻城司令,原留日學生,曾就讀湯覺頓任校長的神戶同文學校,于康為再傳弟子),返港養病,“康有為一生僅有過的這支嫡系軍隊,就此脫離了他的控制?!蔽何沼械倪@支軍隊經過多次改編。他后在孫中山手下任職,孫拉他加入國民黨,他以“軍人無黨”相拒。趙著謂,“就這一點而言,他也無負于康有為了”。
康有為晚年活動中一個頗具爭論的問題,是關于西安“盜經”,即趙書稱之為西安“取經”問題。1923年11月,康有為正積極參與第二次復辟活動,曾赴洛陽。適逢吳佩孚五十大壽,康致送了一副深得吳氏歡心的對聯。吳獲悉康欲赴西安,乃作書致陜西當局為介,故康在西安,受上賓禮遇??翟谖靼才P龍寺發現一部南宋江蘇刻本《磧沙大藏經》,此經刻印精良,紙質裝幀考究,全書收佛教譯經1521種、凡6362卷。這是稀世珍本,康是行家,一看即思弄到手。據說他與寺方議定,用交換方式,由康運走。隨后,即由中州會館住地派出車輛及武裝,將藏經運往會館,搬運途中還有丟失現象。此事傳出,引發地方人士抗議,要追回藏經,甚至要對簿公堂,成為一樁公案??凳袭敃r和事后都有自我剖白言論,說那是“明本殘本”,且雙方訂有交換合同,不能稱為“盜”。但他對此也先后之說兩歧,先說“仆西湖有別墅已捐舍歸公有,所藏古董亦歸公有。仆奉此殘經,得藏之西湖一天園中,以為全國公有,秦人亦預有分可觀焉”,“然公等既如此,仆當立將各殘經交還也”。后來晚年卻說:“那部藏經確實寶貴,陜西人不但不知保存,而且也無人認識,所以想運到上海代為裝訂再運回原寺保存。”由于康平生行事不無遭士林非議之處,再察其用意自現兩歧,故“盜經”之說不絕,迄上世紀60年代初。趙書梳理各說,指明此藏經非明本殘本;康亦無將一天園館舍、古董交公家之事;所謂已簽合同云云,屬以訛傳訛;即使保存不善、果真“污穢”,也不能成為強取的理由;帶回上海影印之說亦不足信。幾乎所有說法都認為藏經未被帶走,但是,章立凡在《往事未付紅塵》之《亂世逸民——記“文革”中的康同璧母女》中述及,他曾在康同璧、羅儀鳳北京住宅密室中看到貼著用墨筆寫上大藏經的楠木箱子,認為“這就是康有為生前從陜西運回的那部《大藏經》了”。事后,羅儀鳳還有意無意向章提及,康同璧已經許諾,自己百年之后,將《大藏經》等收藏捐獻給國家。這些東西,在她逝世后盡歸北京文物局。趙書以為,藏經確實被帶走了,至于路上遺失的部分,如果不是有意為之,那就是忙中有失所致了。“盜”名不雅,故謔稱“取經”也。話又說回來,若非康氏取去藏諸密室,何物破經,日后恐怕也難逃一劫。
趙書認為,對近代中國的思想啟蒙,對甲午戰爭后經濟體制改革(盡管幅度極有限)和產業資本的成長,乃至對革命黨人推翻清朝統治目標的最終實現,康有為在客觀上都有重大的貢獻。故稱之為啟蒙改革,功不可沒。
一個重要歷史人物,一生行事甚多,死后總會留下一些讓人費解的事類,康有為亦不外此。趙書鋪陳史事,探幽索隱,深具條理,力求允當,以言此書之刊世,乃嶺南學術奇葩,讀者當有同感。
趙立人兄此書收尾階段,體檢發現罹疾,在等待床位入院期間,匆遽交稿,未能按原計劃將書稿交知友一讀,至初版之書,前言、后記俱缺。出書后第一時間,責任編輯、嶺南文庫沈展云兄按著者所托將新書惠我,沈兄并囑擬書評。我欣然應命。無如數月以來,我全力處理所承擔的廣東省政協文化與文史委編印的《廣東文史資料精編》(下編)數百萬言的編校工作,無法中輟另謀他事,只是在上項工作蕆事后,才集中精力通讀趙書及相關著作,落筆為文。書評是否靠譜,筆者誠惶誠恐,只有請讀者再評論了。
趙立人兄是一位勤于思考的學者。他是中國大陸史學界首先提出應實事求是評論陳炯明問題的一人,他在上世紀80年代初撰寫的研究生畢業論文《辛亥革命時期的陳炯明》,即深得廣東史學界陳錫祺教授等人的激賞。經三十年歲月,學術研究重點不斷被轉移,然始終關注的,其為“康有為”一事一書。春華秋實,碩果赫然。既為老友賀,亦為讀者喜。且祈上蒼眷顧他,早占勿藥,繼續為史學研究作貢獻。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