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淮南子》繼承了道家自然中心主義的傳統,進一步發展了中國古代生態倫理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淮南子》以“道”為基礎建立了其整體主義的生態觀,并以此為基礎提出“人亦物也”、“物無貴賤”的生態平等思想。其以“無為”作為人類各項活動的基本原則,主張以尊重自然規律、維護自然生態系統的平衡為前提來發揮主觀能動性,并提出一些具體的生態保護思想。
[關鍵詞]《淮南子》;生態整體;生態平等;生態倫理;生態保護
[中圖分類號]B23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848(2013)03-0045-07
當代人文主義物理學家F.卡普拉(F.Capra 1938—)認為,佛教、道家、儒家、禪宗等哲學思想中蘊含著各種生態智慧,并作了一個廣為流傳的評價:“在諸偉大傳統中,據我看來,道家提供了最深刻并且最完善的生態智慧,它強調在自然的循環過程中,個人和社會的一切現象和潛在兩者的基本一致。”①這對道家學派豐富的生態倫理思想予以肯定并作出很高的評價。《淮南子》繼承了道家自然中心主義的傳統,即“道家獨特的以自然(天地萬事萬物)為中心并從自然的大視角下來考察宇宙、社會、人生的傳統”,②進一步發展完善了中國古代生態倫理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其豐富的生態倫理思想為現代生態倫理學提供了養料。
一、《淮南子》的生態整體觀
《淮南子》在對先秦各家學說進行融合吸收的同時,重點繼承了老莊的“道”的思想,認為“道”是宇宙萬物發生的總根源:“道者一立而萬物生矣”;①“道日規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合和而萬物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②《淮南子》對“道”作了進一步的解釋,并把世界的本原直接等同于“一”,認為“一”是“道”的初始狀態,宇宙萬物都由“道”發展而來。有學者指出:“《淮南子》直接將‘道’等同于‘一’,是其用‘道’來統一宇宙萬物的極其重要的一步。”③《天文訓》對“道”生萬物的過程作了具體而細致的描述:“天地未形,馮馮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道始于虛霩,虛霩生宇宙,宇宙生氣。氣有涯垠,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重濁者凝滯而為地。清妙之合專易,重濁之凝竭難,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襲精為陰陽,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散精為萬物,”即宇宙萬物的發生遵循“虛霩→(道)→宇宙→氣→天地→陰陽→四時→萬物”這一生成模式。《精神訓》則把宇宙的生成過程描述為一個由未有天地到生成天地、陰陽、八極并最終形成萬物的過程:“古未有天地之時,惟像無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閔,澒蒙鴻洞,莫知其門。有二神混生,經天營地,孔乎莫知其所終極,滔乎莫知其所止息,于是乃別為陰陽,離為八極,剛柔相成,萬物乃形。”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受漢代哲學偏重形象思維和直覺體悟的影響,《淮南子》在對‘道’作具體解釋時,已不自覺地把‘道’趨同于人們可認知的‘氣’了。”④
由上,《淮南子》建立了其“道”生萬物的世界觀,認為“道”是世界萬物的本原,所以它說:“萬物總而為一。”⑤生化出的萬有盡管紛紜復雜,但根本上都是“道”的體現,因此萬物百事縱然枝舉葉張,千奇萬狀,但都共同來自一個根源,就是“道”:“萬物之總,皆閱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門”;⑥“今夫萬物之疏躍枝舉,百事之莖葉條蘗,皆本于一根,而條循千萬也”;⑦“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載,六合所包,陰陽所呴,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生一父母而閱一和也”。⑧此外,“道”還是萬物運動的普遍規律,它存在于宇宙萬物之中,內在于具體的事物之中而為“德”,制約著萬事萬物的運動變化:“山以之高,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鳥以之飛,日月以之明,星歷以之行,麟以之游,鳳以之翔。”⑨因此,宇宙大自然中每個個體都是“道”的體現,萬物皆出于道,均在“道”的基礎上統一并相互感應。“天地運而相通,萬物總而為一。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也”,⑩只要能把握住道的規律,就能掌握住萬物的變化。
生態系統是一個維持穩定和平衡的整體,《淮南子》繼承了老子“反者道之動”的思想,認為大自然生態系統作為一個整體也有維系自身秩序的作用方式,即“天地之道,極則反,盈則損”,{11}它以“物極必反”的方式來維持宇宙中自然萬物的和諧秩序,確保大自然生態系統的平衡,這是對老子“損有余而補不足”的“天之道”的繼承。
《淮南子》認為,宇宙萬物都根源于“道”并以之作為其存在發展的根據,以“道”為法則來維持整個大自然生態系統的井然秩序;大自然是一個不能分割、以“道”為基礎而彼此聯系的生態整體,萬物相互依存而不能離開其賴以生存的環境,這與現代生態學所證實的生命與生命之間的相互依存都不能脫離其生存的生態環境的生物圈理論在本質上是一致的。由是,《淮南子》便成功地以“道”為基礎建立了其整體主義的生態觀,從而為其生態倫理思想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二、《淮南子》的生態平等觀
基于“道”生萬物、“萬物總而為一”的生態整體觀,《淮南子》認為,人類作為宇宙萬物中的一員亦不例外,與其他非人類存在物是同源的,皆為“道”所生而蓄道之德,由此它提出“人亦物也”、“物無貴賤”的生態平等觀。
《淮南子》認為,天地形成后,“天地之襲精為陰陽,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散精為萬物”。①從根本上來說,人與其他生物都是“陰陽合和”而產生的:“至陰飂飂,至陽赫赫,兩者交接成和而萬物生焉”;②“天地之氣,莫大于和,和者陰陽調,日夜分而生物”;③“天地以設,分而為陰陽。陽生于陰,陰生于陽,陰陽相錯,四維乃通。或死或生,萬物乃成”。④“和”就是陰陽之氣相諧交感下的最佳狀態,兩氣要在這樣的狀態下才能開展創生的作用。只不過“煩氣為蟲,精氣為人”,⑤因其所稟受的氣的不同而有所差異,但這種差異只是相對的。《地形訓》中探討了生物的進化過程,認為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的生物都出自一個共同的祖先:濕玄。濕玄派生出“毛風”和“羽風”兩支。毛風演化出胈(人類)和毛(獸類),羽風演化出羽(鳥類)、鱗(魚類)和介(龜鱉類)。由此,《淮南子》認為,作為萬物之一物的人,與其他物種一樣都來自自然的化育:“譬吾處于天下也,亦為一物矣。”⑥作為萬物中平凡的一物,人的生死對于其他物和整個宇宙都沒有太大的影響:“其生我也,將以何益?其殺我也,將以何損?”⑦它還說:“夫造化者既以我為坯矣,將無所違之矣,”⑧人對造化者來說,只不過是一“坯”而已,沒有什么不同;“夫造化者之攫援物也,譬猶陶人之埏埴也,其取之地而已為盆盎也,與其未離於地也無以異;其已成器而破碎漫瀾而復歸其故也,與其為盆盎亦無以異矣”,⑨造化者化育萬物,就象陶人制陶一樣,人的生命和其他萬物一樣,沒有什么稀奇之處,其生與死猶如陶器與粘土。《原道訓》中則說:“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與我,豈有間哉!”天下萬物是屬于人類的,同時人類也屬于天下萬物的,這是一種用平等的眼光來對待人與自然萬物的觀點,這種觀點沒有把人類看做是這個世界上特殊的、高級的物類,而是與其他萬物放在同一水平上,把人類自然化。《精神訓》言曰:“不識天下之以我備其物與?且惟無我而物無不備者乎?然則我亦物也,物亦物也,又何以相物也?”⑩不知萬物是因為“我”(人類)的存在得以存在,還是即使“我”(人類)不存在萬物也能存在。“我”是物,物也是物,那么我與物之間就沒有支配與被支配的關系,而應是平等的關系,兩者同等重要。“人亦物也”的思想強調了作為物之一種的人與其他物之間是一種平等的關系。《泰族訓》說:“天之與人有以相通也,故國危亡而天文變,世惑亂而虹霓見。萬物有以相連,精祲有以相蕩也,”①認為宇宙中的萬物是“相連”、相互依存的,但《淮南子》不同于董仲舒神學的天人感應,它把天人感應、萬物相連建立在同是由“氣”而生的本質上。
《齊俗訓》提出“物無貴賤,因其所貴而貴之,無不貴也,因其所賤而賤之,無不賤也”,強調宇宙中的萬物都是平等的,都有“其所貴”,有“其所賤”,有其自身的內在價值,而沒有貴賤之分。《精神訓》中將人的器官及其功能比附天地四時等自然現象:“頭之圓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時、五行、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支五藏九竅三百六十六節。天有風雨寒暑,人亦有取予喜怒。故膽為云,肺為氣,肝為風,腎為雨,脾為雷,以與天地相參也,而心為之主。”②《天文》、《時則》、《地形》篇中也有類似的說法。這種機械的比附顯然有其不科學之處,但其本意是為說明人的肌體來源于大自然,而人本身也是一種自然現象,是萬物中的一類而已,強調的是萬物之間的平等關系。
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曾一度占據人們的思想,它認為,“人類高于其他一切存在物,是道德主體,能夠過倫理生活,是價值和利益的中心。其他非人類存在物不在倫理共同體范圍之內,它們對人類來說只有工具價值,所以人類對其不負直接的道德義務”。③《淮南子》“人亦物也”、“物無貴賤”的思想則明顯擺脫了人類中心論的束縛,與儒家思想中“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的思想相比,在生態學上更具有進步性。④兩千多年后,現代美國環境倫理學先驅李奧帕德(Aldo Leopold,1887-1948)指出,自然界的事物是沒有等級差別的,人類和大自然的其他事物是平等的,他還提出“大地倫理學”理論,認為倫理范圍應當擴展到土地,“土地倫理規范只是擴展了集群的界限,使其納入土壤、水、植物和動物:我們可以將這些東西統稱為土地”,并主張“將社會良知從人民擴展到土地”。⑤德國思想家史懷哲(Albert Schweitzer,1875-1965)提出要“敬畏生命”,即“敬畏我自身和我之外的生命意志”,認為所有生命都有生存的權利,人類應當像敬畏自身的生命一樣敬畏萬物的生命。⑥他指出,“到目前為止,所有倫理學的一大缺陷,就是它們認為只須處理人與人的關系。然而,倫理學所要解決的真正問題卻是人對世界、及他們遇到的所有生命的態度問題”。⑦這些思想與《淮南子》的生態平等思想在本質上是一致的,由此可見,《淮南子》的生態倫理思想在生態學上所具有的超前性。
《淮南子》靠直覺體悟出的人與天地萬物同源的理論,雖缺乏一定的科學根據,但其物我同一、人與所有生命物平等的結論與現代生物學和遺傳學研究得出的人類和其他生命都是由基本的細胞單位構成并且大多數具有相同遺傳機理的成果是不謀而合的。在“人亦物也”、“物無貴賤”總體觀念的影響下,《淮南子》并沒有把人類與萬物分離開來,沒有把人類的位置放得很高,而是以一種自然的眼光來對待人類,強調作為萬物之一物的人類在根本上與其他萬物沒有什么兩樣。
三、“無為”的生態倫理原則
作為宇宙萬物的總根源,“道”化生萬物是一種自然而然的過程,沒有目的和意識,它“生萬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跂行喙息,蠉飛蠕動,待而后生,莫之知德;待之后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譽,用而敗者不能非”;①“其生物也,莫見其所養而物長;其殺物也,莫見其所喪而物亡”。②《淮南子》從其生態整體觀出發,將天道與人道貫通為一體,認為人類社會的秩序與宇宙萬物的秩序應是和諧一致的,人不能主宰自然,而只能效法并順應天地之道。
《淮南子》從生養萬物并無處不在的“道”中推出“無為”的原則,認為“無為為之而合于道,無為言之而通乎德”。③它指出,“無為者,道之體也”,④把“無為”作為“道”的本質要求,而作為萬物之一的人也應以“無為”作為其行為的指導原則。
老子的“無為”主張順應客觀態勢,提倡絕圣棄智、退讓自保,反對人們積極從事任何認識和開發利用自然的活動,莊子則進一步發展之,認為人在自然面前應毫無作為。《淮南子》則對“無為”思想作了新的發展和詮釋,認為“無為”并不是消極地無所作為,而是不亂為,不強為,不把自己的主觀意志強加于其他事物,即“私志不得入公道,嗜欲不得枉正術。循理而舉事,因資而立功”;⑤“所謂無為者,不先物為也;所謂無不為者,因物之所為”。⑥《淮南子》所謂的“無為”更多地強調了“因”的觀念,指順應自然、摒棄個人意志、嗜欲,“因其自然而推之”,⑦依“道”行事,不人為地做違背客觀規律和事物本性的事。它說,“勿驚勿駭,萬物將自理;勿擾勿攖,萬物將自清”,⑧認為只有“無為”才能實現“無不為”。這與其生態整體觀強調“道”是制約萬物運動的總規律和生態平等觀強調“人亦物也”而不應為其他自然物立法是一致的。
然而,《淮南子》的“無為”并不否定人在改造自然中的作用。自然中的萬物都有其內在價值,人類要“因其所貴而用之”,在遵循客觀規律的基礎上合理地開發、利用和改造自然生態環境。它說:“夫地勢,水東流,人必事焉,然后水潦得谷行;禾稼春生,人必加功焉,故五谷得遂長。聽其自流,待其自生,則鯀禹之功不立,而后稷之智不用。”⑨水依勢東流,需要人加以疏通;農作物春天生長,需要人去耕種。它肯定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在改造生態環境中的作用,認為人對生態環境的有利改造可以使自然環境發生有益的變化。然而,它又指出,“禹決江疏河,以為天下興利,而不能使水西流;稷辟土墾草,以為百姓力農,然不能使禾冬生”,⑩江河水流、禾苗生長都受其內在規律即“道”的支配,所以人類的改造活動必須以順應自然、遵循其規律為前提條件,它舉“以火熯井,以淮灌山”為例,認為這樣便是“用己而背自然”之舉。①
“無為”的原則具體到生態環境的改造活動中則是要以尊重自然規律、維護自然生態系統的平衡為前提來發揮主觀能動性,只有這樣才能取得“群生遂長,五谷蕃殖”的成效。②
四、《淮南子》的生態保護思想
天地萬物與人一樣皆是尊貴平等的,在共同的生態環境中相互依存,人類亦不能脫離生態系統而存在。作為大自然生命共同體的一個組成部分,人類不僅要對自己的同胞承擔道德義務,而且也應尊重其他生命物種,對整個生命共同體承擔道德責任。《淮南子》在其生態整體觀和平等觀的基礎上建立了其生態倫理思想,并在“無為”的生態倫理原則的指導下提出人類在生態倫理方面的行為規范。
首先,要尊重生命,與野生動物和諧共處。自然生態環境中存在著食物鏈,人處于食物鏈的頂端,從屬于整個生態體系的一個環節。《主術訓》以“先王之法”的方式提出其生態保護思想,反對“涸澤而漁”、“焚林而獵”的滅絕生物種群式的獵捕方式,反對人類過分向自然索取,以維持整個生態系統的平衡,它說:“故先王之法,畋不掩群,不取麛夭,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豺未祭獸,置罦不得布于野;獺未祭魚,網罟不得入于水;鷹隼未摯,羅網不得張于谿谷,……昆蟲未蟄,不得以火燒田。孕育不得殺,鷇卵不得探,魚不長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③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出現“焚林而獵,得獸愈多,后必無獸”的后果。④此外,人類還要保護與其他生物共處的生態環境,《淮南子》指出,“欲致魚者先通水,欲致鳥者先樹木;水積而魚聚,木茂而鳥集”,⑤認為只有維持“水積”、“木茂”的生態環境,做到“食其實者,不折其枝”,⑥才能使萬物按其內在規律自然生長,使“物以有為于己也”,⑦使“禽獸之歸若流泉,飛鳥之歸若煙云”,⑧實現生物的多樣繁榮與生態系統下人與萬物的和諧共處。
其次,要根據不同的節令規定對生物捕殺的封禁和開放。早在春秋時期,管仲就提出“以時禁發”的自然資源的開發原則,⑨其后孟子、荀子也先后提出類似的保護生態環境的觀點:“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⑩“草木榮華滋碩之時,則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故五谷不絕,而百姓有余食也;污池淵沼山澤,謹其時禁,故魚鱉優多,而百姓有余用也;斬伐養長不失其時,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余財也”。{11}《淮南子》繼承了前人特別是《呂氏春秋》的有關學說,并進一步總結了生產生活實踐的經驗,根據寒暑氣候的更易創制了更完備的一年四季的時令節氣,在《時則訓》中根據自然節律的流變和萬物生長的規律,規范了生產行為,從一月到十二月詳盡細致地闡發了其保護生態的主張:“禁伐木,毋覆巢殺胎夭,毋麛毋卵,毋聚眾置城郭”;“毋竭川澤,毋漉陂池,毋焚山林,毋作大事,以妨農功”;“修利堤防,導通溝瀆,達路除道,從國始,至境止。田獵畢弋,置罘羅網、喂毒之藥,毋出九門。乃禁野虞,毋伐桑柘”;“毋興土功,毋伐大樹,令野虞,行田原,勸農事,驅獸畜,毋令害谷”;“禁民無刈藍以染,毋燒灰”;“樹木方盛,勿敢斬伐”;“完堤防,謹障塞,以備水潦”;“乃命有司,趣民收斂畜采,多積聚,勸種宿麥,若或失時,行罪無疑”;“乃命冢宰,農事備收,舉五谷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倉”;(“是月草木黃落,乃伐薪為炭”);“乃命水虞漁師,收水泉池澤之賦”;“山林藪澤,有能取疏食、田獵禽獸者,野虞教導之”(“是月也,荔挺出,丘蚓結,麋角解,水泉動。則伐樹木,取竹箭”);“命漁師始漁”,“命農計耦耕事,修末耜,具田器”。①以上表明,《淮南子》對生態資源再生能力的周期性已有了較科學的認識,因而主張正確調節人類向自然索取與自然資源再生能力的關系,認為這才是確保資源用之不竭的長久之道。
再次,要尚儉節欲,知足知止。《淮南子》認為,要保持人與自然的和諧,人類必須節制自己的欲望,做到去奢欲而尚節儉。它指出,衰世的統治者“鐫山石,鍥金玉,摘蚌蜃,消銅鐵”,而導致“萬物不滋”;“鉆燧取火,構木為臺;焚林而田,竭澤而漁”,實現了“畜藏有余”,卻導致了“萬物不繁兆,萌牙、卵胎而不成者,處之太半矣”,“草木之句萌、銜華、戴實而死者,不可勝數”,“松柏菌露夏槁,江河三川絕而不流”。②統治者為滿足自己的奢欲,大興土木,開山毀林,使生態環境遭到了極其嚴重的破壞:“宋君亡其珠,池中魚為之殫。故林失火而澤憂。上求材,臣殘木;上求魚,臣干谷;上求楫而下致船。”③因此人類要去奢欲,崇尚節儉,做到知足知止,珍惜自然給人類提供的生活之源,可以說,這是對老子認為“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之”而主張“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的思想的進一步闡釋。④
《淮南子》以直接的生產生活經驗為基礎,通過對流變的自然節律和生物共同體的有機秩序的體悟,深刻認識到了人類的生存與自然生態環境的有機聯系,把人與自然萬物的和諧作為正確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基本原則,其生態倫理思想與其所蘊含的經濟政治等方面的思想是一致的。《淮南子》承認人與宇宙中其他非人類存在物以“道”為共同本原并相互依存,包括人類在內的萬物都是平等的,就要求人類尊重自然界的其他生命,尊重大自然發展的規律性,不過分向自然索取,要求保護生態環境、維持生態系統的平衡,而這些則是農業及與之相關的手工業和商業發展的重要保障,良好的生態環境是實現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基礎。保持人與自然的和諧、尊重自然萬物發展的規律還要求統治者要節制自己的欲望,去奢侈而尚節儉,這與其在政治上主張以民為本、反對君主妄取于民而強調君主要節欲反性是殊途而同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