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鐘變臺灣腔

在 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在蓮花一帶水果店買獼猴桃，店主非跟我說是奇異果，好像他不知何謂獼猴桃，我很想回嗆：臺灣才叫奇異果！

廈門賣的水果大都有倆名兒，諸如鳳梨（菠蘿）、芭樂（番石榴）、釋迦（番荔枝）……人們已忘了哪些是大陸名兒，哪些是臺灣名兒，忘了獼猴桃也不奇怪。因為廈臺民眾說的話都是普通話和閩南話的結合體，很難區分，你看我不也愛用“嗆聲”（放話、叫板）嗎？

曾幾何時，湖南妹子李湘曾因說話疑似有“港臺腔兒”（其實是湖南腔兒）而站在被批判的風口浪尖上，而現在，她起家的節目《快樂大本營》的主持人經常蹦出很“臺”的詞兒，自稱普通話過了一級甲等的何炅便常講“喬”（搞、協調、安排、調整、溝通）、“ㄍㄧㄥ”（無對應字，這是“國語注音符號第一式”的拼音，意為“死撐”。“喬”和“ㄍㄧㄥ”精準傳神，無法用他字代替，怪不得主持人愛用）、“有沒有”、“瞎”（與“白目”差不多），這比“臺灣腔兒”走得更遠，觀眾卻已見怪不怪了。但問題是，觀眾不一定知道他在說什么，因為后制也不知道，后制會在打字幕時按主持人口型亂寫一氣，把“喬”敲成“敲”，把“ㄍㄧㄥ”打成“gīng”。

現在大陸媒體講“臺詞兒”之理直氣壯的程度足以證明兩岸方言、俚語、網絡熱詞的交流越來越頻繁。只不過，兩岸民眾對于對岸的某些詞語，總如字幕對主持人口語的詮釋，看似明白，其實會錯了意。換言之，當兩岸已親到感覺沒差別的時候，一旦有差別，就更容易“想當然”。有意思的是，駐臺大陸記者，甚至臺灣人都不一定搞得懂這些差別的源頭。譬如常被拿來證明“兩岸大不同”的垃圾（lè sè），連臺灣人也不見得知道這個疑似很洋氣的讀音其實是古代中國人說的標準古音，恰好證明了“兩岸是一體”。

當然，兩岸不熟悉彼此時，更容易交流不暢。我有一次跟金門記者傳文件，她說了一個東西，幾經比劃，我才知她說的快閃碟、隨身碟其實就是U盤。我問她干嗎不叫U盤，她說：“U是什么意思？”其實也對，語言溝通基于約定俗成，我們不一定知道“通用串行總線接口的無需物理驅動器的微型高容量移動存儲盤”這種中文名，但我們彼此能聽得懂U盤或隨身碟，就夠了。

所以，想了解臺灣，就要走到民眾中去，或多看本刊為您介紹的各種速成小撇步。本期就為您介紹幾個不能讓您一秒鐘變臺灣人卻能讓您在臺灣感到很親切的常用“臺詞兒”。

龍應臺曾很得瑟地說，“臺灣明顯超越其他華人地區而且在短期內無法被超越的，只有一項，就是文化。”不管她的說法是不是有水分，最起碼，古漢語中的很多用法，都在“國語”中保留下來了。譬如，臺當局機構中至今保留“銓敘部”；臺灣男人稱妻子為“內子”，大陸人還習用，但臺灣女人稱丈夫為“外子”，不少大陸人就會不知所云了；連戰寫出“黌宮”，唬了很多大陸人，而在臺灣，估計小學生都認得這倆字。

還有一些詞兒，像是中原標準時間（現稱“國家標準時間”，與北京時間一樣）、郵差、公所等等，則是不折不扣的“民國遺風”。

臺灣有很多譯自外語的詞兒。如中古車（二手車）、小撇步（小貼士）、優格（酸奶）、美強生（美贊臣）、原子小金剛（鐵臂阿童木）、新力（索尼）、賓士（奔馳）……有趣的是，臺灣人翻譯外國人名往往加“漢姓”，如柯林頓（克林頓）、薩達姆·海珊（薩達姆·侯賽因），這是另一種“民國遺風”。還有一個音譯很特別，“寶特瓶”譯自PET（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醇酯），按說應兩岸通用，但大陸人多不曉得“寶特”是礦泉水瓶的材料，就用瓶子的內容來稱呼瓶子本身，這不科學。

還有一種“臺詞兒”源于閩南習慣用語（這不表示閩南習慣用語不是古漢語，因為閩南話最接近古漢語），像是臺灣常見的盧（煩）、不錯吃（好吃）、好康（實惠）、趴趴走（到處走）、沒在怕（不怕），閩南人都不陌生。我好喜歡“挫咧等”（很是擔心地等待）這詞兒，真是各種形象，在閩南話中，“挫”有害怕之意，閩南人也會用“挫咧等”。來自閩南諺語、廣泛流行于臺灣的“老神在在”也很形象，意為“淡定從容”，但比“淡定”更可愛更有畫面感。還有一個詞兒很好玩，就是“夭壽”，可以望文生義當成貶義詞，因為閩南人一般用來罵小孩，但在臺灣，它也可代替“非常”，若你看到臺灣攤販擺出“夭壽便宜”、“夭壽甜”的招牌，大笑之余，還要打疊好精神前往“淘寶”哦。

當然，兩岸用語的差異主要是閩南話在臺灣單獨發展造成的。據說臺灣人聽說大陸飯店有炒土豆絲，大為佩服大陸人的刀功；而對于臺灣名產土豆糖，大陸人也會覺得很魔幻——若你知道臺灣人口中的“土豆”是花生，應該就恍然大悟了。其實這個源自閩南話的“土豆”蠻有智慧的，畢竟，從個頭和用處來看，花生比馬鈴薯更像土里長出來的豆子。而在閩南地區，有的地方也用土豆稱花生，有些地方則不會。

源自閩南但已臺灣化的詞兒還真不少。譬如，臺灣選舉中，候選人常收到蘿卜和蒜，因為蘿卜在閩南話中稱“菜頭”，諧音為“彩頭”，“凍蒜”和“當選”的閩南話則是同音；又如，“機車”做名詞時指“摩托車”，做形容詞時意為無聊、啰嗦、挑剔，幾乎每部臺灣軍教片必須標配一個“機車班長”，足見這個形容詞多熱門；此外，龜毛（挑剔）、凸槌（出錯）、白目（拎不清）、正（很美）、奧客（態度惡劣的客人）也是獨特的臺灣用法。

值得一提的是，閩南話中有個萬用神字，就是常以“多余字”面目出現的“有”，它廣泛存在于“國語”中，大陸人搞不清臺灣語法往往是這種疑似“衍字”攪局的結果，其實它就是個打醬油的，基本可以忽略，所以，“有夠瞎”、“有夠衰”的意思不用我解釋了吧？

臺灣人還貢獻了一些原創網絡用語。如網民愛用的“有木有”，相當于普通話里的“對不對”、“是不是”，閩南話里的“有無（mbo）”，廣東話（廣州話）里的“係唔係”（xì wú xì），但它的源頭，是臺灣人的口頭禪“有沒有”。另一個很紅的網絡用語“hold住”起源很早，但它的走紅無疑要歸功于臺灣的“hold住姐”。

對于臺灣用語，最好不要望文生義。譬如，在臺灣，哥兒們通常稱為“麻吉”，“兄弟”則往往特指“道上的”，“好兄弟”更是專指“鬼”，“弟兄”則適用于軍中；臺灣人給別人道賀時要送“花圈”，寫出來嚇人，念出來不嚇人，因為閩南話中“花圈”、“花環”同音，“花圈”就是“花環”；臺灣愛用的“踹共”，其實就是念快了的閩南話的“出來講”；“行”和“列”在兩岸的概念恰好相反；“兆”在大陸指百萬，在臺灣指萬億，用法雖不同，卻都是古代用法的延續。

作為游客或吃貨，最應記住的是兩岸在“吃”上的差別。在臺灣吃自助餐，須認準“吃到飽”，因為臺灣自助餐是指自己選擇菜式然后稱重計價的餐飲方式。在臺灣必須吃的鮪魚其實就是金槍魚，鮭魚其實就是三文魚，花枝其實就是墨魚。最好玩的是，“臺灣第一魚”虱目魚登陸時，因名字看起來不太雅觀，或怕人誤以為此魚很小，于是換了個“狀元魚”的馬甲。而其實，虱目魚又名“狀元魚”，相傳其本名來自一個美麗的誤會——鄭成功問這是“什么魚”，漁民以為他說的是魚的名字，久而久之就成了“虱目魚”，因為鄭成功被稱為國姓爺，虱目魚又叫“國姓魚”。

此外，在臺灣旅行時，“簽樂透”（買彩票）千萬別“杠龜”（完全失敗、希望落空）；受了小傷，可去“藥局”（藥店）買“OK繃”（創可貼）應急；至于美眉們最愛血拼的“我的美麗日記”，要去“藥妝店”（有藥品銷售的個人護理用品店）買，它在大陸叫“我的美麗日志”哦；若在酒店找不到“吹風機”，不如試試要“風筒”；去臺灣進行醫美游，可千萬別聽不懂“超音波”（超聲波）；若您跟臺灣人說“謝謝”，對于臺灣人鐵定會回應的“不會”二字，不要表示不開心；上了“小黃”（出租車）后，不要稱“師傅”（在臺灣，“師傅”主要稱出家人），要叫“大哥”哦……

最后講兩個好消息：一是新版《現代漢語詞典》收了不少臺灣“潮語”，二是《兩岸常用詞典》已經面世。我相信，兩岸民眾不用媒體人賣力嘚啵“兩岸用語差異”即可進行無障礙交流的那天會很快到來。

小嶼，12年前對臺灣發生興趣，開始關注臺灣。自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畢業后，在赴臺媒體歷練多年，多次赴臺采風，專注于介紹臺灣政治、經濟、旅游、軍事、教育、文化等，致力于呈現一個全方位、不乏味的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