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5年前后,中國的前衛藝術達到了高峰。藝術史用“85新潮”記錄了那個充滿理想而又裹挾著模仿痕跡的時代。一些藝術家順應這股浪潮,逐漸從邊緣走向主流,在新世紀的藝術狂潮當中揚名立萬;而另外一群藝術家因為地緣原因或者秉承獨立的原則,一直游走在邊緣的邊緣。1987年,由2000年自殺的大同大張、朱雁光、任小穎、1989年煤氣中毒去世的張志強與后來下海經商的姚林組成的WR小組應運而生,他們偏安山西但也一直懷著憧憬和不屑,試圖尋找自己的藝術語言。1993年北京圓明園的阿芒拿畫廊的展覽被取締后,WR小組也就此解散了。時光飛逝,如今當年的小組成員又有怎樣的狀態?初冬時節,在北京元典美術館開幕的“心囚—任小穎繪畫作品展”正是對于這一問題最好的回答。
任小穎是WR小組的重要成員,經歷“89現代藝術大展”,在不惑之年才舉辦自己的首次個展,幾乎從未賣過畫作的經歷,著實令人驚異。此次展覽以任小穎的行為藝術開幕,黑漆漆的展廳,一支微弱的燭光,藝術家緊貼地面,不停抽搐的身體;隱約可見的人影;有些凄冷的音樂,呼應著展廳的作品。整個展廳頓時像極了一個偌大的密室,每位觀眾都在這個有些讓人窒息的“密室”里尋找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燭光”。
在任小穎的作品中經常充斥著隱喻孤獨的符號和死亡的影子。在《貓頭鷹與太陽》中,一群貓頭鷹奮力地飛向太陽,貓頭鷹本是只有夜晚出沒的動物,卻固執地飛向光明。也許是在黑暗中壓抑的太久,而這種充滿矛盾的荒誕表現似乎像也是對藝術家自我沉寂狀態的一種極具痛感的隱喻,正如任小穎在自己的創作自述中所說:“畫面中貓頭鷹欲掙脫黑夜渴望靠近陽光……但他最終還是無法靠近太陽,正像我欲接近現實,而現實并不接納我一樣。”任小穎的這種感受可能也是我們共同的命運。在《爬滿貓頭鷹的電桿》中,一群呆滯的貓頭鷹瞪著驚恐的白色的眼睛爬在一個孤獨的電桿上,望著四面荒涼黑暗的夜色。給人一種無助、恐慌的強烈感受。仿佛我們都是這樣恐懼地死命抱緊生存下去的一點點希望。可是這希望背后隱藏起來的卻未必不是一種最終致命的危險。誰的生活不是如此這般脆弱、無常呢?
展廳中的另一組作品是藝術家2006年開始創作的“密室”系列。在這些基本由影子和匕首作為主要視覺元素的作品中,人物形象也被藝術家觀念化地放置進一個令人窒息的封閉空間之內。從這些作品中我們看到作為一個在生存的夾縫中苦苦掙扎的藝術家內心敏感的苦悶。他對社會的陌生、孤獨和恐懼感就像幽靈一樣如影隨形,身處其中,卻又無法捕捉。他緊握著鋒利的匕首所刺向的卻只是一個個難以把握的虛幻影子。光線暗淡的“蠟燭”則預示著他在憂郁的痛苦以及個性消失、人性異化的世界里所保留下的那束最微弱的生命希望之光。
任小穎的畫與其說是對自我封閉式生活的描繪,不如說是他自己在與時間痛苦對弈后的產物,藝術幾乎就是他漫無盡頭的刑期,在其中苦行的個中滋味只有藝術家自己能夠體會到—在這個藝術大腕身價過億,攀比著買豪宅、購豪車、爭排行的時代,他一如既往地清貧淡泊。在如今熱鬧喧囂的藝術圈是個徹底地異類。知音的離散、摯友的死亡、親人的離世、與藝術界的隔絕……共同構筑的“密室”將他最終與世隔絕……但是這個被囚禁的、孤獨的靈魂,依然在試圖通過自己的生命個體去喚醒這個物欲與惡念充斥每一個角落的世界,守護著內心最初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