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經濟美學思想及其當代意義

摘要：當代主流經濟學的工具主義的貧困以及美學的世俗轉向使得經濟美學的建立成為可能。但是，目前國內學術界對于經濟美學的研究甚少。本文從經濟學的價值美和經濟學的工具美兩個方面闡述了馬克思經濟美學的思想及其當代意義。馬克思經濟學兼具科學性與人文性的特點，它是通過研究物與物之間的關系來研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思想既是馬克思經濟學發展的目標，同時也兼具美學內涵，成為馬克思經濟美學的核心思想；此外，馬克思經濟學的研究方法也蘊含著“簡潔美”與“和諧美”等美學特征。在今天，馬克思經濟美學思想對“以人為本”發展觀以及和諧經濟觀的建構仍然有著重要的理論借鑒價值與現實指導意義。

關鍵詞：馬克思經濟學；經濟美學；經濟學的價值美；經濟學的工具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以人為本；資本主義經濟學

中圖分類號：F00；F069.9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48131（2013）04005808

一、引言

主流經濟學注重科學精神的“見物不見人”的分析范式，忽略了“人之為人”的豐富的人文內涵。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指出，資本主義發展背后物質與觀念相互作用的復雜動因，這種因素的存在正是文化與美學的價值所在。所以，經濟學有必要從人文精神的角度，特別美的角度，重新確立分析范式。當代，美學大眾化、生活化、實用化，這些都直接或者間接地影響到經濟活動和經濟思想，使經濟美學的建立成為可能。

關于經濟學中的美，Samuelson（1954）曾經說過：“我們過去常常認為物理學和純數學中存在著數學美，而經濟學中的數學美是居于次要地位的。我想這種觀點是錯誤的。簡單的李嘉圖比較優勢理論是美的……”Hahn（1985）關于經濟學中美的資源的闡述是比較清晰的，他認為：“在讀到阿羅—德布魯的核心理論……沒有人不會為其中的美而感到震驚和喜悅的。”關于經濟學中的數學美，Debreu和Arrow都有明確的認識。Debreu（1992）認為，“數學的簡潔美——一個充滿魅力的主題，在我進行的研究中，對我的科學研究生涯進行了無意識的批評。” Arrow（1992）則認為，“數學美是美學快樂的源泉。一次又一次的，我們有了這樣的感覺，對稱，優雅，明顯獨立部分的抽象的、普遍的統一。對于抽象的數學技巧和嘗試使我關注數學的美學視角，美學的紐帶在我的學術工作中占有一席之地。”“在評論工作時，克魯格曼強調經濟動力的重要作用，特別是在對美的追求過程中。因此對美的追求和經濟上的成功是可以并存的。如果有較少的例子作為代表，經濟理論中的美主要是在模型、原理，也可能在理論里，但是不在證據、定義和方程式中。”（Lee et al，2005）

盡管經濟學在真實世界的現象發現及描述和檢驗假設理論的方法上與自然科學有關系，但在某些方面，經濟學與自然科學存在著不同。經濟學中存在著美，與自然科學的美不同的是，但經濟學的美很少有人去探究；即使肯定了經濟學的工具美以及美學在經濟活動中的指導作用，但是對于經濟學中的價值美以及價值美所體現的人文關懷涉獵較少。本文認為經濟美學可以從廣義和狹義兩個方面去界定：從廣義上講，是指研究經濟活動與經濟學思想中的美的學科；狹義上講，僅指研究經濟學思想中的美的學科，包括經濟學的工具美和價值美。本文所指的經濟美學主要是狹義上的。經濟學的工具美主要體現研究手段的美，是形式美，具體的范疇包括簡潔美、和諧美等；經濟學的價值美主要是在探討經濟學的人文性過程中，從人文關懷的角度，特別是從美學的自由范疇來研究人類經濟社會發展的終極目標——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經濟學價值美的具體范疇則包括自由美等。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資本論》等中賦予經濟學以美學的內涵，并用“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美學理想作為經濟學與哲學的終極目的，這對我們理解經濟學的本性、經濟活動等依然有重要啟示。

李立男：馬克思經濟美學思想及其當代意義

二、馬克思經濟學的價值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

馬克思的經濟美學思想是在批判當時的國民經濟學，即資本主義經濟學中展開的，他認為資本主義經濟學充滿著拜物教氣息，撇開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缺乏人文性；而人文性不僅是經濟學，也是科學的特質。所以，馬克思認為，科學是人學，經濟學更是人學。

馬克思（2000）90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明確指出：“自然科學往后將包括關于人的科學，正像關于人的科學包括自然科學一樣：這將是一門科學。”“人是自然科學的直接對象”。這就是說，馬克思主張建立充滿人性的新科學觀，即人化的科學，自然科學與人的科學是一致的。具體地說，科學的人化就是指科學的人文化、人性化、人道化，始終圍繞人的個性自由、現實生存、未來發展進行，使科學回歸于人的生活世界，并真正成為人的科學，從而克服科學的“無人”與“無視人”的狀態。

事實上，馬克思從其中學的畢業論文一直到《資本論》都是從人文來關懷人類的，其畢生都在追求人類解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而科學僅僅是達到這一目的的一個手段、途徑。比如，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強調自己的經濟學是科學，他所用的是從實際出發的科學研究和表述方法，而不是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辯證法的方法，進而，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是反人性、反人道、反人類的：人依賴于物，受物的奴役和統治，人的關系變成物的關系、錢的關系，而且人又受自然歷史左右，受科學技術及制造的機器的擺布，即人被“物化”、被“異化”、被“錢化”。所以，馬克思通過科學，進而對拜金主義、拜物教進行了全面批判；最后，馬克思將“個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視為未來理想社會的基本原則。

所以，馬克思經濟學把自由競爭、市場機制和追求效益是看作是手段，而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目的。恩格斯在《卡爾·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中強調指出：“經濟學研究的不是物，而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馬克思 等，1972）123 “凡不是自然科學的科學都是歷史科學”（馬克思 等，1972）117。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認為，分析經濟問題，既不能用顯微鏡，也不能用化學試劑，而必須用抽象力。所以，我們在強調馬克思經濟學是科學的時候，是強調經濟學的科學性，而并非說經濟學和自然科學是一樣的。

馬克思認為，經濟學和自然科學相比，更具有人文性。馬克思認為，當時的國民經濟學把人的自由發展作為手段，而目的是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即人文追求從屬于功利追求。現在西方主流經濟學在對待經濟學的科學性與人文性方面，雖然融入人文方面的關懷，但是，重科學性的傳統仍然具有絕對的話語權，這一點也曾遭到了一些關注經濟學人文性的經濟學家的批判。被譽為“為經濟學注入良心”的經濟學家阿馬蒂亞·森在《倫理學與經濟學》中指出：“雖然從表面上看經濟學的研究僅僅與人們對財富的追求有直接的關系，但在更深的層次上，經濟學的研究還與人們對財富以外的其他目標的追求有關，包括對更基本目標的評價和增進。”（森，2000）9 “我想說明的是，經濟學，正如它已經呈現出的那樣，可以通過更多、更明確地關注影響人類行為的倫理學思考而變得更有說服力。”（森，2000）15所以，“隨著現代經濟學與倫理學之間隔閡的不斷加深，現代經濟學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貧困化現象。”（森，2000）13薩繆爾森等（1992）認為“經濟學是一門可以把科學的精確性和人文方面的詩意聚一身的科學。”布坎南（1988）說：“假如我們圍繞所謂的‘具有自然科學性’的經濟學和政治學打轉……我們就會在促進人類進入衰敗過程。”

所以，在強調經濟學科學特質的同時，人文特質同樣不可偏廢。科學與人文都是對人生最高境界“真善美”的追求，科學偏重的是“真”，而人文偏重的是“善”和“美”。“真是美的基礎，善是美的靈魂，美是真與善的結合，即美是真與善的統一，也就是和規律性和合目的性的統一。”（李澤厚，1999）正是由于這種結合，才使人類一切實踐活動必須遵循真的尺度、善的尺度、美的尺度及它們在本質上的高度統一（江足寧，2007）。作為與經濟實踐活動有著密切聯系的經濟學也是一樣的，除了要遵循“真”的尺度，還要遵循“善”的尺度與“美”的尺度。在經濟學中，首先，經濟學“真”的尺度針對獲得經濟學的真知，即主觀必須符合客觀；“善”的尺度要求獲得真知對人類的價值，即認識具有明確的目的性。其次，美的創造也包含著對真的認識和把握，美失去了真，就不可能創造出物質產品與精神產品的美。最后，在現實中，善與美的關系比善與真的關系更為密切，甚至可以說兩者是直接同一的。特別是在我國古代美學中，善與美交織在一起，“盡善盡美”體現了美的尺度與善的尺度相互依賴及其高度的統一性（江足寧，2007）。

關于什么是美，康德曾提出“美是對象合目的性的形式”的美的本質觀；黑格爾則提出著名的“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的美的定義。雖然，兩位哲學家強調了理性與感性、形式與內容、主觀與客觀的辯證統一思想，但是，并沒有真正完成這種統一，而是導致了“藝術的終結”——古典美學的結束。打破主客二分狀態，實現其統一的是馬克思的實踐美學以及海德格爾的生存美學等。馬克思認為，要回答美的本質，就先需回答人的本質。“勞動以及勞動中實現的人與人的社會關系是人的現實本質；人的本質是建立在社會性的物質生產勞動之上并包含于其中的真、善、美的自由主體。”（鄧曉芒，2008）人的現實本質是勞動（當然包括經濟活動，或者本身就是一種經濟活動）以及在勞動中的人與人的社會關系（同樣，包括經濟關系），所以，這種人的本質的規定包含著經濟學中的人的本質規定，這種規定絕不僅僅是簡單的“理性經濟人”。假若說美是真與善的統一，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是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統一（周來祥，1984），那么經濟學在本質上也應該是真與善的統一，內容美與形式美的統一，是和諧，是自由。

經濟學應該是使人幸福的學說，經濟學更應以實現人美好生活的愿望作為終極目標。但是，“人們可以在藝術中暫時擺脫痛苦，也可以從外觀形式上盡量美化環境以獲得美的享受，但要真正感到生活的美好，那只能訴諸現實地改造環境的實踐。生活的‘美化’絕非浮淺意義上的‘好看’，而是一個生活‘人化’的問題。”（尤西林，1982）可以說，馬克思經濟美學的目標是在社會生產實踐中的自由主體關于真、善、美理想的實現，這種理想的實現絕非表面意義上的，而是人的本質即美的本質的實現。

馬克思在對資本主義經濟學的批判中指出，資本主義經濟學產生的制度基礎，即資本主義私有制存在著對人性的摧殘，所以無法完成人作為真、善、美的自由主體的理想。因為，在私有制的社會，出現了人的異化以及作為人的異化表現之一的勞動的異化。馬克思認為，“對象化表現為對象喪失和為對象所奴役，占有表現為異化、外化”。正是這種脫離了人的本質的經濟活動，使人喪失了自由，并且與人類對美的追求相去甚遠。“勞動對工人來說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不屬于他的本質；因此，他在自己的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摧殘”（馬克思，2000）54。異化勞動與作為美的本質（或者人的本質）的自由自覺的勞動是相分離的，雖然在異化勞動的產品中，我們看到了美的成分。

對于異化，馬克思還認為，“宗教的異化本身只是發生在意識領域、人的內心領域中，而經濟的異化是現實生活的異化，——因此對異化的揚棄包括兩個方面。”（馬克思，2000）82對異化的揚棄包括人的現實的解放和精神的解放。對異化勞動的揚棄是現實生活層面的，而精神層面的解放即人成為自由自覺活動的主體，進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揚棄異化的手段與目標。所以，人類的最高理想即美的理想需要通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來實現，同時，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也是馬克思經濟美學研究的最終目的與意義所在。

自由之所以能作為實現馬克思經濟美學的手段與目標，在于自由是真、善、美的統一。從自由的本意來說，若從肯定意義上看，自由是指“從心所欲”；若從否定意義上看，自由是指“擺脫束縛”。“從心所欲”是主體內在的尺度，“擺脫束縛”是人把握客體外在的尺度。兩者的結合，就達到了主客體的統一，也就達到了完整的自由。主體對客體外在尺度的把握，就體現了主體的“求真”。同時，主體對自身內在尺度的理解，就反映了主體按照其目的對客體進行改造的愿望，表現為主體的“求善”“求美”。所以，內在尺度與外在尺度的結合是合規律性和合目的性的統一，是“求真”“求善”和“求美”的統一。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指出：“動物只生產自身，而人再生產整個自然界；動物的產品直接屬于它的肉體，而人則自由地面對自己的產品。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來構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內在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馬克思（1974）在《資本論》中也強調指出：在共產主義社會，“社會化了的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他們同自然之間的物質交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的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盲目的力量來統治自己；靠消耗最少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交換。但是不管怎樣，這個領域始終是一個必然王國。在這個必然王國的彼岸，作為目的本身的人類能力的發展，真正的自由王國，就開始了。”馮契（1996）在其著作《人的自由和真善美》中就強調指出：“人類的自由，就在于達到真、善、美的統一。”

所以說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馬克思經濟美學的終極目標。在人類實踐發展過程中，人的意識經歷了由功利主義的物質謀生到超功利的精神性審美需求的發展，美在其中扮演了升華、推進的角色。席勒（1997）說，“為了解決經驗中的政治問題，人們必須通過解決美學問題的途徑，因為正是通過美，人們才可以走向自由。”實現外在的和諧必然通過人內在的和諧，而美正是人的內心自然的東西，這種內在的東西通過外在顯現，會給人帶來道德、行為的良性選擇。西方主流經濟學同樣也因其忽略人文性的工具主義而走向貧困，在此，經濟美學運用美學這種自然天成的觀念，使其在“經濟人”與“道德人”的分裂中，在功利性與人文性的分割中，趨于和諧，從而形成井然有序的經濟秩序，并最終實現馬克思所說的“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共產主義社會。

三、馬克思經濟學的工具美

如果說馬克思經濟學的價值美主要體現在“自由”這個范疇，那么馬克思經濟學的工具美則體現在形式、方法等方面，而這里美的范疇則包括“簡潔美”“和諧美”等。

1.馬克思經濟學中的和諧美

馬克思在論述社會總生產中，認為兩大部類要按比例協調發展，這種和諧生產的觀點就是經濟美學的觀點。關于馬克思的再生產理論，馬克·布勞格（2009）認為：“代表了在我們的這個時代與哈羅德和多馬的名字有關的一種分析的第一個例子。這個問題是要說明體系平衡增長的客觀經濟條件，以便提出無阻礙擴張是否可能的問題。”馬克思把社會生產分為兩大部類：生產用品的生產和生活用品的生產，社會再生產又分為簡單再生產和擴大再生產。簡單再生產指一種凈投資為零的不變的狀況。保持靜態經濟不增不減的條件為：

即第Ⅰ部類的凈產量必須與第Ⅱ部類的置換需求相等。

這個簡單再生產條件分析的意義在于：如果v1+s1>c2，就意味著固定資本置換的支出超過折舊費用，即凈投資是正的。而如果不能用折舊引起已耗費資本的置換則必定引起產量收縮。

在論述擴大再生產的條件時，馬克思檢驗了按不變比率的增長。從形式上看，按不變比率擴大再生產的方程式是與簡單再生產是相似的。因為需要剩余價值的消費，所以剩余價值分為雇傭勞動的費用sv、消費品的費用 sc和資本消費的費用sk。

因此，第Ⅰ部類的產量必定等于資本品的總需求：

c1+v1+sv1+sc1+sk1=（c1+sk1）+（c2+sv2）

而且，第Ⅱ部類的產量必定等于消費品的總需求：

c2+v2+sv2+sc2+sk2=（v1+sv1+sc1）+（v2+sv2+sc2）

兩個等式合并：

v1+sv1+sc1=c2+sk2

雖然，馬克思的“擴大再生產”等式遭到了一些經濟學家的嘲笑，但是當哈羅德提出他的“有保證的增長”公式時，使經濟學界大為震驚。雖然馬克思的公式過于簡化，但是它終究涉及經濟中的多個部門，而哈羅德的公式僅限于一個部門的封閉經濟。所以，比起馬克思的公式，哈羅德的限制更強，啟發更小。

所以說馬克思的社會再生產理論仍然具有理論與現實意義。理論意義在于以上分析對后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家的影響，現實意義則在于一個國家經濟的發展必須是各個經濟部門按比例協調發展，進而形成完整、有序的產業體系。這種和諧生產的經濟美學觀點在今天對于經濟結構的合理化調整、不同經濟部門的協調化發展仍具有拋磚引玉的作用。

2.馬克思經濟分析的思維方法美

經濟分析中的科學方法也具有美的意蘊，科學方法讓我們獲得對真理的認識，如果真與美是統一的，那么科學方法就是統一這兩者的紐帶。科學方法美蘊含在方法中的人的智慧之美，即人類理性思維中所表現出來的邏輯的統一性，具有美學內涵。正如愛因斯坦（1979）所言：“一個理論可以用經驗來檢驗，但是并沒有從經驗建立理論的道路。像引力方程這樣復雜的方程，只有通過發現邏輯上簡單的數學條件才能找到。”在人類科學的探索中，邏輯思維的力量是巨大的，也是美的。

馬克思經濟學分析方法中，體現著抽象與具體、邏輯與歷史、歸納與演繹的統一的思維方法之美。馬克思（1976）210對此作了專門的說明，“其實，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只是思維用來掌握具體并把它當作一個精神上的具體再現出來的方式。但絕不是具體本身產生的過程。”在有些情況邏輯與歷史是統一的，而有些情況邏輯與歷史是不統一的，“因此，把經濟范疇按它們在歷史上起決定作用的先后次序來安排是不行的，錯誤的。他們的次序倒是由它們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中的相互關系決定的，這種關系同看來是它們的合乎自然的次序或者符合歷史發展次序的東西恰好相反。”（馬克思，1976）217據此，馬克思認為，他的著作是按從抽象到具體的邏輯過程來安排著作結構的，這不是一個歷史過程的簡單的描述，這里體現了馬克思經濟學中邏輯思維的方法美。

抽象法是馬克思經濟學中具有美學意蘊的方法。馬克思的抽象法是從現實資料的占有、分析和研究出發，然后得出一般理論，再根據具體的情況加入中間環節來說明具體現象；而西方經濟學抽象法是從抽象的假定出發，直接去說明具體現實現象，缺乏中間環節。例如，李嘉圖把這種方法發揮到了極致，所以，在關于“等價交換與平均利潤矛盾”的解釋中體現了這種抽象方法的缺陷，從而導致李嘉圖學派的解體。馬克思在說明價格決定和形成的理論中，不是簡單地利用“價值實體和價值量的理論”去解釋，而是加入了中間環節去說明具體的現象：等量資本決定等量利潤的生產價格、商業資本加入后的商品價格以及土地所有權介入后的農產品的價格，這就解決了李嘉圖的矛盾。這種抽象法又體現了邏輯與歷史、歸納與演繹統一的方法美。

3.馬克思經濟學中數學方法的簡潔美

馬克思曾經說過：“一種科學，只有在成功地運用數學時，才算達到真正完善的地步。”（蘇共中央馬克思列寧主義研究院，1957）“我不止一次地想計算出這些作為不規則曲線的升和降，并曾想用數學方式從中得出危機的主要規律（而且現在我還認為，如有足夠的經過檢驗的材料，這是可能的）。”（馬克思 等，1976）330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在研究剩余價值率時使用了當時最先進的數學方法——微分學。“從嚴謹的數學的角度來看，這里闡述的觀點也是正確的。因而，用微分計算，假設y=f（x）+c，其中c是不變量。x變為x+Δx，不會改變c的值。因為不變量不發生變化，所以Δc=0。可見，不變量的微分是0。”（白暴力，2003）

另外，馬克思還對數學進行了專門的研究，著有《數學筆記》，揭示了當時剛剛出現的微分學的哲學意義。馬克思認為，數學在經濟學中的意義在于：通過數量關系的研究揭示經濟規律和本質，使復雜的問題簡單化，說明文字無法表達的內容。所以說，作為工具的數學在馬克思經濟學分析中體現著簡單、準確的方法美。

以上這些分析方法體現出了人類智慧之美，也是馬克思經濟分析中的方法之美。這種思維的方法美不但來自認識結果的深邃性中蘊涵的力量，還來自認識形式的抽象性中凝聚的力量，這不能不使人對自己理性的力量和它所體現的認識之美而傾倒。

四、馬克思經濟美學的當代意義

主流經濟學中人文精神的缺乏需要自由全面發展的人來補救，經濟學使人幸福的目標需要經濟美學加以規范與指導。人性回歸、加強生產力的美學內涵、以人為本發展理念的夯實，可以為掃清人們幸福的障礙，為解決生態惡化、社會不平等、金融危機、道德缺失等問題提供有益的思路。

1.美在經濟活動中對于人性回歸的作用

現代經濟學中的“理性經濟人”假設，只是張揚了人性中的功利方面，而忽略了人性中的善與美，即亞當·斯密所倡導的“道德人”。經濟美學就是要喚醒人性中的善與美，實現超越功利的價值追求，實現人的感性自由生命活動。經濟美學更重要的是一種責任意識。

美作為人之自由本質的形象體現，在主體方面表現為感性與理性的統一，在客體方面表現為真與善的統一，在實踐方面表現為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這三方面的“統一”最后交錯相融于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身的感性現實之中，這種基于現實又超越人類社會發展的形態，使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理想價值成為可能。這樣經濟美學可以使經濟學成為一門“理性經濟人”與“道德人”統一、科學性與人文性統一、實證方法與規范方法統一的學科體系。在此基礎上，回歸人的自由本質和美的本質，使人成為真、善、美的人。

2.美作為生產力的作用

經濟活動和審美活動因其性質不同而分屬兩個領域。經濟活動的典型特征是功利性，是為了滿足人的物質需求的；審美活動的典型特征是超功利性，是為了滿足人的精神需求的。但是，歷史上經濟活動和審美活動并非風馬牛不相及，而是相伴相生地存在著。如當代的審美文化產業，就精神層面而言是為了滿足人的審美享受，就物質層面而言是為了經濟利益，是審美活動與經濟活動的統一。

所以，面對技術社會的異化現實，美學與藝術也應該改變其傳統的地位與功能，在文化和物質上成為一種生產力。“作為這種生產力，藝術會是塑造事物的現象和性質、塑造現實、塑造生活方式的整合因素”（馬爾庫塞，1989）113。美學和藝術作為生產力對現實世界重建的結果是美的王國的建立，在這個王國里，“既是美學與現實分割狀態的結束，也是商業與美、壓迫與快樂之間商業聯合的終止。”（馬爾庫塞，1989）114

3.美在“以人為本”發展觀建構中的作用

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市場經濟中經濟活動與審美活動相統一的表現形式。意大利著名哲學家和美學家克羅齊在1931年曾特地撰寫了這樣一篇論文：《兩門世俗的科學：美學和經濟學》。克羅齊在總結其一生的學術生涯時，十分看重美學與經濟學，認為它們具有卓越的世俗性質。現代社會，由于工業化的推進和市場經濟的繁榮，文化藝術生活受到人們的重視，從理論上反映新的強大的經濟生活和文化藝術生活的經濟學和美學，就變得重要了。克羅齊敏銳地注意到這兩門學科同現代生活、現代人的血肉關系，并從哲學高度確認它們共同的世俗性質和學科使命，這就是對現代人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兩方面的欲望的雙重肯定與提升，即“卓越的世俗性質”，幫助現代人實現心靈與感覺、心靈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的發展。

有人提出，審美在市場經濟中的職能就是消解異化因素，主要通過“立美宜人”對市場經濟進行審美關照，以“審美博弈”消解市場經濟的負效應。“立美宜人”要求人的精神活動和物質活動的過程與結果須“宜人”，要適合于人的生命、生活與生存；“立美宜人”的本質是實現人與自身、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之間的一種和諧的審美關系。以“審美的眼光”審視世界，以“立美的方式”改造世界，通過“立美”，實現“宜人”，實現對人的終極關懷（趙宋光，2001）。以美的形象性、情感性去感染滲透社會公眾，使其情感、心靈和生活得到凈化和升華，成就一種美的人生。黑格爾（1982）說過：“審美帶有令人解放的性質，它讓對象保持它的自由和無限，不把它作為有利于有限需要和意圖的工具而起占有欲而加以利用。所以美的對象既不顯得受我們人的壓抑和逼迫，又不顯得受其他外在事物的侵襲和征服。”馬克思（1972）95也曾說過：“藝術對象創造出懂得藝術和能夠欣賞美的大眾——任何其他產品也都是這樣。因此，生產不僅為主體生產對象，而且也為對象生產主體。”

總之，經濟美學就是要在經濟學與美學之間構架橋梁，統一人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既有高標準的物質生活，又要超越世俗與功利，實現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身的和諧，實現人的自由本質。馬克思的經濟美學思想兼具手段與目標的雙向功能，為我們構建了人類理想王國的藍圖和實現藍圖的必由之路，所以馬克思的經濟美學思想仍是我們今天經濟美學研究的思想寶庫。

參考文獻：

愛因斯坦.1979.愛因斯坦文集（第1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40.

白暴力2003.馬克思貨幣流通量與價格總水平模型[J].當代經濟研究（5）：195.

布坎南.1988.經濟學家應該做什么[M].成都：西南財經大學出版社：88.

鄧曉芒.2008.西方美學史綱[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09.

馮契.1996.人的自由和真善美[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2.

黑格爾.1982.美學（第1卷）[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147.

江足寧.2007.真善美——人類實踐的三重尺度[J].南京政治學院學報（2）：2124.

馬爾庫塞.1989.審美之維——馬爾庫塞美學論著集[M].李小兵，譯.北京：三聯書店1989.

馬克·布勞格2009.經濟理論的回顧[M].姚開建，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3.

李澤厚.1999.美學三書·美學四講[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480.

馬克思.1976.政治經濟學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210.

馬克思. 2000.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 北京：人民出版社：90.

馬克思，恩格斯.197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

馬克思，恩格斯.197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926927.

馬克思，恩格斯.1976.馬克思、恩格斯《資本論》書信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330.

薩繆爾森，諾德豪斯.1992.經濟學（上）[M].12.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

森. 2000. 倫理學與經濟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

史蒂文·貝斯特等.后現代轉向[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

特里·伊格爾頓.2001.審美意識形態[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蘇共中央馬克思列寧主義研究院.1957.回憶馬克思恩格斯[M].北京：人民出版社.

席勒.1997.席勒散文選[M].張玉能，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56.

尤西林.1982.關于美學的對象[J].學術月刊（10）：814.

約翰·奈斯比特.1984.大趨勢：改變我們生活的十個新方向[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趙宋光.2001.趙宋光文集（第1卷）[M].廣州：花城出版社：136141.

周來祥.1984.美學問題論稿[M].陜西人民出版社：187.

朱成全.2006.論經濟學的學科性質——兼論馬克思經濟學對西方經濟學的超越[J].吉林師范大學學報（4）：610.

朱成全.2010.以自由看發展——馬克思自由發展觀視閾中的人類發展指數擴展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

ARROW K J. 1992. I Know a Hawk from a Handsaw[M]∥SZENBERG M. Eminent Economists.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49.

DEBREU G. 1992. Random Walk and Life Philosophy[M]∥SZENBERG M. Eminent Economists.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10.

HAHN F. 1985. Money，Growth and Stability[M]. Oxford：Blackwel：2021.

LEE C，LILOYD P L.2005. Beauty and the Economist：The Role of Aesthetics in Economic Theory[R]. KYKLOS，582005No. 1， 6586：11.

SAMUELSON P R. 1954. Some Psychological Aspect of Mathematics and Economic[J]. Review of Economic Statistics：382.

（編輯：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