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因素

研究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因素，是為了面對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現實，找出與此相匹配的社會制度中存在的與企業家才能發揮不兼容的因素，包括產權、制度、環境、文化和個人因素。通過對這些因素影響企業運作和發展壯大的案例分析，為企業家和企業管理人員提供某種有價值的批判與借鑒，以此為更好地發揮企業家才能起到指導作用。同時，也試圖為改變中國目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客觀條件進行理論結合實踐的研究探索。

一、企業家才能的概念及特征

1.企業家才能的概念

20世紀二三十年代，以奧地利學派代表人物米塞斯、哈耶克等為一方，以社會主義計劃手段支持者奧斯卡？蘭格、阿巴？勒納等為另一方，兩派經濟學家就“社會主義經濟計算可行性”展開了一場意義深遠的大辯論。

關于這場辯論的始末，《社會主義：經濟計算與企業家才能》一書有詳細回顧。該書作者是西班牙經濟學家德索托（J.Huerta de Soto），奧地利學派的當代領袖。他在書中對米塞斯的“企業家才能”理論進行了拓展，指出“任何人，只要他的行為是對目前狀態進行調整，以實現他未來的目標，那么他就是在發揮企業家才能”。

本文所稱的“企業家才能”是一個特定的概念，其定義為“人類識別存在于環境中的利潤機會的能力”。

2.企業家精神的概念

企業家精神是企業家才能的重要特征。它不是一種職業，也不是一種職務，而是一種取向，一種態度。并非所有的管理者、創業者和企業家都具有企業家精神，它是一種時常以新的方式整合資源，以提高生產效率的心態。

由此可知，企業家精神是企業家才能發揮的主觀因素，而非客觀因素。它是由企業家的學識、水平、素質、眼光、經驗、感悟、創造力和創新能力等因素共同作用形成的。

關于企業家精神概念的形成，不得不論及另一位偉大的經濟學家：熊彼特（Joseph Schumpeter）。他認為，市場經濟長期活力的根本在于創新，而創新則來源于企業家精神。他最早闡述了創新是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核心動力，并首次提出了“創造性毀滅”這個關鍵詞，用以描述市場經濟的發展規律。

熊彼特所倡導的企業家精神，既可產生于汽車庫或大學生宿舍這種小地方，也可產生于大公司。如果將此應用到目前中國改革開放大環境中，不難認定：企業家精神不僅可產生于創業企業和民營企業，也可產生于處在改革分化之中的國有企業，甚至也不僅僅只限于企業。讓我們深感幸運的是，在今日中國，企業家精神仍然幸存，并且在頑強地生長，但熊彼特擔心的官僚體制扭曲和扼殺企業家精神的現象也依然存在，甚至無孔不入，因此，我們在大力弘揚企業家精神的同時，不能不認真關注和對待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因素。

3.企業家才能的特征

（1）企業家才能是主觀的、實踐的，而非某種現成的科學知識。實踐知識往往是難以用正式的方式表達的知識，它是人類在實踐中逐步獲得的。

（2）企業家才能是排他性的知識。每個發揮企業家才能的人，都嚴格地以個人的、不可重復的方式做著同樣邏輯的事情。他擁有某一特定的知識體系，其他任何人不能以同樣的方式擁有。這里所指的既定知識，不是通過某些儲藏信息手段（如報刊雜志、書籍和計算機等）就可以獲得的。這種知識的本質是實踐的、嚴格排他的。

（3）企業家才能是分散的知識，而分散信息的傳遞過程是非常困難的。

（4）企業家才能是不能言說的隱含知識。

（5）企業家才能是通過企業家實踐產生的知識，“無中生有”的知識，也可稱為純企業家利潤。它不牽扯任何成本，其本質是創造性的，所以說，企業家才能具有根本的創造性特征。

（6）企業家才能是信息的創造和傳遞的知識。每一種企業家行為都是在“無中生有”的過程中創造了新的信息，而企業家創造信息則意味著信息在市場中的傳遞。

從以上6個方面的特征不難看出，企業家才能在社會經濟生活中的特殊性和惟一性。它通過調整和協調社會成員的個體行為，使社會生活成為可能。沒有企業家才能，我們不可能想象有社會存在。

目前，在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開放大環境下，如何正確認識和發揮企業家才能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問題。而如何運用當今世界企業家才能發揮的相關理論指導中國企業改革和社會發展改革的實踐，無疑是經濟學界需要認真研究對待的問題。本文以“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因素為切入點，通過研究比較和分析，試圖得出有利于國家方針、政策制定和企業改革參考的正確理論。

4.企業家才能發揮與經濟計算的關系

什么是經濟計算？德索托認為，“任何使用貨幣，對不同行為過程的結果所作的粗率計算”即是經濟計算。現實生活中的每一個人，只要當他在發揮企業家才能時，他就要進行這種經濟計算。這種經濟計算通過貨幣和實踐過程，決定企業家才能發揮的程度大小和價值高低。資本家通過企業家才能的發揮獲得企業家利潤；而工人也煞費苦心地決定是否要改變工作，是否要接受一個機會或拒絕另一個機會而作出聰明選擇。很顯然，在這里“經濟計算”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社會主義：經濟計算與企業家才能》一書中，德索托運用了大量的邏輯推理，證明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對企業家才能發揮施加的“制度性限制或制度性侵犯”。當然，在這些理論推演之外，具有重大意義的前蘇聯、東歐社會主義崩潰的歷史事實，無疑產生了更為直觀的沖擊，令多數社會主義經濟學家措手不及或擇機改正。

正如哈耶克所說：“經濟學的目標是研究信息發現和傳遞的動態過程。這是一個由企業家才能持久驅動，使個體計劃得以調整和協調，從而使社會生活得以可能進行的過程。這個過程，而且是惟一的過程，構成了根本性的經濟問題。”因此，我們只有通過厘清企業家才能發揮與經濟計算的關系，認清計劃經濟體制對經濟活動的強制和限制，才能找準經濟學研究的正確目標。這也是我們探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和發展過程中如何為企業家才能發揮提供有力保障的正確選擇。

5.企業家才能發揮與發揮企業家才能的關系

前者（企業家才能發揮）是指企業家產生、成長和成熟的客觀因素；后者（發揮企業家才能）是指政府官員、社會組織管理者和企業家個人等主體在發揮企業家才能方面的主觀因素。

根據企業家才能發揮與經濟計算的關系，我認為，研究或廓清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因素，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意義。根據企業家才能、企業家才能發揮和經濟計算的意義，無論從邏輯還是從事實而言，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體制都無法提供企業家才能發揮的用武之地。背后的制度性強制與企業家才能發揮需要的實踐活動和自由度不可兼容，因此，我們擬主要通過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產權因素制約及其他因素制約的研究提供價值判斷。

二、產權因素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

1.產權經濟學研究的意義

為了更好地分析產權因素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我們有必要引進著名經濟學家科斯關于產權的基本概念和論述。他認為，存在一個超歷史的、永恒的、適應于一切社會歷史形態的產權形式。在任何情況下，一個清晰界定的產權總是有效率的，而這樣的產權形式就是私有產權，而且是惟一有效率的產權形式。他認為一項產權是否有效率，主要應由交易的難易程度決定，如果一種產權形式能夠使交易成本降低，那么這種產權形式就是有效率的，而最清晰的產權形式就是交易費用最小的產權形式。

新制度經濟學表述科斯定理的基本含義是：無論產權的歸屬如何，只要這項產權是清晰的、明確的，同時允許自由交易，總能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在科斯定理的應用中，一個清晰界定的產權和一個自由競爭的市場，是一個有效率的經濟制度的兩大理論支柱。現代產權經濟學認為，一個清晰界定的產權就是私有產權，而私有產權就是指自然人產權。

科斯指出：產權制度決定生產力。對于同一產權，生產力可高可低。如果產權歸私，生產力就高；如果產權歸公，生產力就低。馬克思的觀點與科斯正好相反，他認為是生產力決定產權制度。

可見，科斯的產權理論是在一個既定的社會關系下對產權制度的研究分析，屬于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反作用。馬克思的產權理論是對任意社會形態下產權制度的研究分析，屬于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的一般經濟邏輯。從上述邏輯可以解讀出科斯的產權理論與馬克思的產權理論并無本質不同，但各有重點。因此，也更說明科斯關于產權制度的論述及分析更適合當前中國經濟體制的現狀。

毋庸諱言，我不僅信奉科斯的產權觀點及理論，而且認為其更具有現實的指導意義。當然，這并不排除我是馬克思再生產理論研究的忠實信徒。

2.目前中國企業的分類

（1）按產權分類，可劃分為公有制企業、私有制企業和混合所有制企業三類。

公有制企業，即生產資料及要素資源屬于特定的人群共同所有。它可以是全民所有制企業，也可以是若干個人（自然人）共同所有（職工持股）。這樣的企業需要按照一定的法律程序和契約明確規定共同所有，永續經營。不存在資產交換和解散的可能性，但存在整體解體和倒閉的風險。

私有制企業，即生產資料及要素資源屬于私人（自然人）所有。它可以是個人獨有企業，也可以是若干人共同所有。這樣的企業是按照公司法和企業法的要求，以資產為紐帶共同組成的現代企業。其資產可以出售、轉讓和交換。由于其產權清晰且已落實到自然人，所以企業的進退與生死存亡亦屬常情。

混合所有制企業是指公有制企業和私有制企業的相加。按照產權劃分，這類企業其實并不存在，即理論上不能自圓其說。公有制企業和私有制企業如何能夠組成一個聯合體企業？但目前在中國又確實存在這樣的案例。如過去就存在、現在還繼續存在的集體所有制企業，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公有制企業（若干人共同所有）。所以說，混合所有制企業的專門列出是為了研究問題方便，而不深究（或無法深究）企業產權歸屬。

對公有制企業、私有制企業和混合所有制企業的分類研究，并不能準確分析中國目前這三類企業的產權所有給企業帶來的發展變化，也無法對這三類企業的經濟計算進行正確判斷，因為企業要素資源的核心資產土地是公有制，即全民所有。雖然在當前情況下，土地所有權還分為國有土地和集體所有土地，但只要是用于辦企業作為出資，在產權登記時，均不能改變國有資產（亦屬全民資產）的性質，只能享有租賃權。而租賃權是無法確定其利潤和升值的空間及時間的，所以說，要研究產權因素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影響，還必須從中國企業的產權現狀和實際情況出發，而不必拘泥于難以自圓其說的上述理論。

（2）按目前客觀存在和經營情況，可劃分為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外資企業和合資企業。

國有企業，即國有資產在企業中承擔出資人權利與義務的企業，包括國有獨資企業、合資企業（國有控股）和股份制企業（也是國有控股）。現在的國有企業實際上是全民所有制企業，由國家持有，國家是全民的代理人。換言之，代理人是受全民委托持有。現在國有企業的生產經營，實際上是層層代理。國有企業既可以是獨資經營，也可以和民營企業、外資企業合資經營，還可以上市成為股份制企業。

民營企業，即個人資產在企業中承擔出資人權利與義務的企業。包括個人獨資企業、合資企業和股份制企業。民營企業的概念雖不準確，但無疑是屬于私有企業的代名詞。由于其產權清晰，它與其他所有制企業組成的合資企業或股份制企業等均不難理解。只是由于中國土地要素資源實行的是國家所有制，才出現了民營企業這樣“存在即合理”的經營現狀。因此，我們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因素研究不能脫離中國的現實。

外資企業，即含有外資成分的企業，包括外商獨資企業、合資企業和股份制企業。外資企業是中國改革開放后形成的一大亮點，為中國的企業改革和經濟、政治、社會方面的改革發展都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和借鑒作用。其產權因素對企業發展的影響和作用不言自明，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作用也十分明顯。以美國IT行業為例，比爾？蓋茨、喬布斯和扎克伯格等企業家在不同年代的相繼出現即是證明。當然，不排除制度因素與環境因素的影響。

合資企業，即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以資產為紐帶共同組成的企業，也包括股份制企業。

搞清楚目前中國企業的分類，就為研究企業家才能發揮的產權因素制約奠定了基礎。

3.民營企業產權因素制約的分析

以國人生活必需品調味品為例，早在公元前300年以前，中國便已開始生產兩種原始的調味作料，即“醬”和“豆豉”。但迄今為止，屹立于世界之巔、綜合實力最強的大型醬油釀造企業，卻是三百多年以前便開始生產醬油的日本龜甲萬株式會社。該公司原名野田醬油，目前在美國威斯康辛州瓦爾沃斯、加州福爾斯和荷蘭格羅寧根都建有大型醬油釀造企業。龜甲萬現任社長兼總裁茂木友山郎，就是一個將企業家才能發揮到極致的代表人物。其祖輩獨到的眼光、明晰的產權確立及其延續過程，造就了一家食品企業的輝煌歷史和不俗業績。早在1972～1973年，龜甲萬便已在美國設立了第一家海外工廠，而日本豐田公司在美國第一條組裝生產線正式運轉則是80年代的事。可見，第一家在美國設立流程完整、設備齊全的制造廠的日商公司，不是汽車制造業的豐田和電器制造業的索尼、松下，而是食品行業的龜甲萬。

在當代中國，醬油產業的真正發展始于改革開放以后。從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至今三十多年里，中國調味品行業發生了翻天復地的變化，這得益于生產力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而產權的確立過程，充滿了風風雨雨和戲劇性變化。從解放初期的走街串巷、前店后廠，發展到20世紀70年代的全國市、縣級以上城鎮都有醬油企業。而經過三十余年的流變，大多數國有醬油企業或倒閉、或破產、或被其他資本兼并、或成為上市公司，這個過程實際上是一個產權再確立和創新經營模式的過程。石家莊珍極釀造食品有限公司被龜甲萬收購的案例，則活生生地告訴我們，這是在調味品生產這樣的競爭性領域，由于產權不清晰等問題帶來的必然結局。固然悲催，亦不失為正確之選擇。

香港李錦記調味醬料集團是中國食品行業首屈一指的民族企業。其從香港起步，腳步踏遍東南亞，伺機大舉進軍內地調味品生產，再把步伐邁向全世界的過人之舉和赫赫戰功，皆與之明晰的私有產權效率機制不可分割。該企業的繼承人李文達極具企業家才能，他在家族企業的堅實基礎上，結合現代企業制度的建立和管理，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文化詮釋到了極致，在中國民族企業的經營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令世人羨艷不已。

時間和歷史不會虧待真正的企業家。就當前中國調味品企業而言，雖然產權確立過程充滿了不確定性，但只要中國改革開放的大門不關閉，產權確立和發展就不會停止。如今，就中國醬油企業前三甲而言，已經邁出了重要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的邁出是遲早的事。目前在湖南寧鄉建設的“中國醬油博物館”，就證明了中國新一代民族企業家的遠見和卓識。它將成為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事件，為中國食品行業的企業家才能發揮留下新的注腳。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其他行業也不乏企業發展受產權制約的典型案例。

著名企業家張瑞敏從“集體所有制”企業改革開始，通過海爾職工持股會，拉開了海爾產權改革的序幕，為海爾企業的持續健康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后來的發展壯大，均是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如果沒從產權改革開始，就不會有海爾的今天，也不會有馳名全球的海爾品牌。

被稱為教父級人物的企業家柳傳志，從中科院計算機所投入的20萬元初始資金起步，完成了聯想從小打小鬧的科研型企業向大型資本投資企業挺進的驚險一躍。其間，曾經歷過許多坎坷和驚心動魄的國營與民營之爭。最終柳傳志以知識分子群體中極其少有的智慧和超前眼光，以“知識”為巨大資本注入科技型企業的轉型和改制。這不僅使聯想獲得了鳳凰涅槃的機會，而且給聯想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插上了騰飛的翅膀。如果沒有聯想后來的產權改革、企業改制和國際化拓展，聯想就不會由丑小鴨變成白天鵝。

而顧雛軍在國有企業兼并重組中翻船、張海在健力寶改制漩渦中跌倒的案例，均屬于未解決好產權制約問題而成為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反面教材。

4.國有企業產權因素制約的分析

從另一個維度來看，基于中國國有企業現狀，可大致分為以下三類行業：公益性行業、自然壟斷行業和競爭性行業。

首先，公益性行業和自然壟斷行業的國有企業，其產權是再明晰不過的。這類企業并非真正的企業，或只是準企業。產權因素無法、也不能轉換為激勵機制，所以，在這類企業研究產權因素的制約沒有更大的意義。但有一點又是其他企業無法證明的，即從反面說明：產權的國家所有制（全民所有）無法證明產權因素的作用及影響，也無法證明其業績和經營效益的高低。這是國有企業的特殊情況。

目前，中國國有企業在公益性行業和自然壟斷行業實行現代企業制度管理已經徒具形式，不啻是一種疊床架屋的模仿秀，是一種企圖通過“馬背上畫道道”畫成“真斑馬”的行為。真正行之有效的做法，應該是制定一套符合中國現實的國有企業管理構架和模式，或者叫“準行政管理”即可。當然，我們不能無視問題的階段性和客觀存在，這屬于制度因素制約研究的內容之一。

其次，對于競爭性行業存在的國有企業，在發展方向和目標上應該完全退出。這是產權因素制約仍然繞不開的核心問題。關于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研究和探索，國內外成熟案例很多，只要善于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本不應該成為疑難問題。但在中國目前情勢之下，有必要厘清以下思路：

（1）國有企業從宏觀上、總體上的退出目標一定要明確，因為我們實在找不出國有企業存在于競爭性行業的理由。

（2）所謂的利益集團作祟，既沒有想象中嚴重，也不能成為不敢改革的理由。尤其是在中國目前的經濟體制和政治體制框架內，解決這些問題具有天時、地利、人和多方面的優勢。一句話：解決國有企業退出競爭性行業的問題關鍵在頂層設計的信心、決心和魄力。

（3）視競爭性行業的國有企業具體情況區別對待，分期、分批、分類徹底改革，一改到底。可以預料，這項改革不僅會促使中國民營經濟進一步發展，還會實現消費水平大幅度提高，促使中國經濟躍上一個新的臺階。

對于具體的改制程序、措施和辦法，要做好論證和設計。而最核心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產權因素制約，如劃歸社保基金、股份制改造、整體出售給民營企業和變賣資產解決人員遺留問題等。當然，上市也是合理與必要的選擇，但要明確上市是為了通過資本市場套現而擇機退出，而非盲目做大做強，以免埋下隱患。

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定要明確國有企業不得在競爭性領域再投入。杜絕“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行為：一方面在研究如何退出，一方面又在不自覺地進入。尤其是不能在目前還可以賺錢的競爭性行業繼續投入。過去國企發展和改革的實踐已多次證明，國有企業在競爭性行業一時的成就和快感，往往使人產生“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幻覺。待到頭腦清醒時，方知那幻覺不過是場夢而已。

以1992年鄧小平“南巡”開啟的第二次改革開放為例，當時國家商業部撤銷了20多個行政司局，與物資部合并為國內貿易部。隨之，商業系統在競爭性行業成立了20多家公司，從百貨到家電、從食品到餐飲一應俱全，每個公司至少都劃撥了幾千萬到上億元資金，成立了一批國有商業企業。僅僅過去二十年，當時輝煌非凡的復興門內大街45號，如今已完全物是人非。不僅當時劃撥的國有資產流失殆盡，還毀了不止一代人。失去的不只是金錢和貨幣，可惜的是寶貴的青春年華白白浪費；更可悲的是，至今有關決策者對此仍未加以反思和重視，依舊想當然地企圖培育若干個大型流通企業，實則好了傷疤忘了疼。如果當時的改革能夠從重視產權因素入手，把有限的資金劃撥給有限的人，現在可能會收到意想不到的豐碩果實。

由此可見，在目前的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外資企業和合資企業中，國有獨資企業的產權約束力最弱，層層代理人體制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因素最多，包括選人用人機制和進行經濟計算等都缺乏第一動力，即直接動力。而民營企業、合資企業和股份制企業由于有了落實到自然人的產權約束，則為這類企業提供了企業家才能發揮的第一動力，從而使產權因素的正面制約作用非常顯著。

三、其他因素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

在產權因素制約以外，制度及環境因素、文化因素和個人因素對企業家才能發揮都有一定的制約和影響。

1.制度及環境因素的制約

中國并不缺乏聰明人，不缺乏創造財富的智慧，缺的是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度保障和環境條件。

對國有企業來講，目前要重視的制度因素，包括國家制定國有企業總體退出的路線圖、時間表。既要完成產權改革，直至徹底退出；又要從公開透明化入手，防止國有資產流失和損失；還要解決好人員的整體劃轉、退出和再就業等問題。只有建立健全制度保障，企業家精神才能發揚光大。

對其他所有制企業來講，最重要的是創造企業家生存和發展的有利環境和制度條件。美國之所以會出現比爾？蓋茨、喬布斯和扎克伯格等一大批創新企業家，與其自由、開放和包容的大環境密切相關。

聯想創始人柳傳志在企業管理上有句名言，即“定戰略、建班子、帶隊伍”。這種適合中國本土實踐的管理模式卻很難制度化。有學者甚至認為，這種管理思路難脫“機會主義”之嫌。但我看來，這無疑是在激烈的商戰中得以取勝的真知灼見。

柳傳志的這種想法和做法，需要我們設身處地去理解。他曾自己這樣描述經營聯想的處境：“母雞孵蛋的溫度是39度，而我們創業的溫度是42度，只有生命力極強的雞蛋才能孵出雞來。”柳傳志的一生，是當代中國版適者生存的企業家奮斗史。在他們靠管理自己，而不是領導別人的奮斗歷程中，充滿了無奈卻有效的中國式成功智慧。這種智慧成就了一代企業家，卻無法將他們的成功模式真正融入現代商業文明，也無法形成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度性借鑒。有“地產思想家”之稱的馮侖將此解讀為“野蠻生長”，可謂用詞準確、形象逼真，卻讓人難以深究和思考，更談不上深刻反思和促進制度建設。

柳傳志作為中國改革開放后涌現出來的企業家代表，并不是單一的個體存在。他既代表了企業家個人成長的制度困境，也代表了企業家才能發揮與制度約束的悖論。而他們的成功，無疑又增添了個人奮斗的悲壯和不可復制性。所以，直到現在柳傳志還在說：企業家很膽小、很害怕。如此發自內心的語言表達一再警示，我們的制度建設在企業家才能發揮方面所具有的重要作用。

寧高寧作為知名央企負責人，在其倡導的中糧集團“全產業鏈模式”遭質疑時，曾經說過一席話，大意如此：“中國誰在研究國有企業改革？北大、清華都沒有這方面的課程。它們研究的是美國等發達國家的企業改革。發達國家都有成熟的企業架構和企業管理模式，其背后的社會制度和法律規章十分完善，而我們中國的國企這一切都不具備，因此，我們的改革與管理更多的是探索。至少，中糧的管理和經營模式在一個小環境中還是可控的和富有成效的。”

寧高寧這一席話，既表明一個現代國企負責人具有的高度責任心和使命感，又顯現出其躊躇滿志中的無奈和迷茫。因為在一個產權約束尚不明朗的環境中，是無法體現制度建設優越性的。這種國有企業面臨的制度困境與企業家才能發揮所需要的自由環境是非常難以兼容的。雖然企業家精神可以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甚至變革，但企業家精神也容易被忽視，尤其是在一個以政府投入為主導的經濟活動中。

2. 文化因素的制約

歷史學家的研究一再證明：1840年之后的中國衰敗，并非生產力方面的實質衰敗，而是文化層面的衰敗和沒落。中華帝國繁榮發展的轉折點往前可推至明朝。黃仁宇在《萬歷十五年》一書中，清楚地指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衰敗原因：道德取代法律，人情取代效率，主觀判斷代替數量分析，對個人名聲的追求與認可大于對百姓生命的漠視和不屑。這正是中國近代被西方超越的根本原因之一。

對于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的區別，梁漱溟與胡適曾有一辯。梁漱溟認為，東方文化體現的是精神文明，西方文化體現的是物質文明，而精神文明優于物質文明。而胡適卻認為，西方物質文明優于東方精神文明，因為精神文明是建立在物質文明基礎之上的。所以，胡適被評判為全盤西化的代表人物。討論來討論去，中國傳統文化因素究竟對企業家才能發揮有無制約、影響幾何，當時也難見分曉，且將繼續下去。

時至今日，中國已然走上了改革開放的光明大道，但傳統文化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影響仍然揮之不去。企業家才能發揮需要的是自由、開放、包容和利于創新的大環境和氣場；而傳統文化對人的最高道德評價是愛國。愛國是任何國家文化教育不可缺少的普遍價值觀，也是永恒不變的主題，但卻無法衡量其主客體之間的誰對誰錯、誰高誰低。企業家才能發揮既不能受地域和國土的限制，也不能給其創造的利潤貼上文化的標簽，因為這是一個無法衡量的標準，因此，文化因素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影響和制約依然不可小視。當然，在中國傳統文化背后有著非常深刻的制度成因。現今尤以官本位體制對企業家人才的吸引最甚。

3.個人因素的制約

個人因素雖對企業家才能發揮有一定影響，但不是主要因素。個人因素在實踐中往往體現為個案，不具有可復制性，存在著一定的因緣際會和偶遇巧合。如上海太太樂食品有限公司總經理榮耀中的奮斗史，是瑞士雀巢食品集團發揮企業家才能的典型案例；而中糧集團董事長寧高寧的成功，則是眾多國有企業負責人中把企業家才能發揮到極致的個案，不具有一般指導意義。對上述案例如果不認真分析，還會得出企業搞得好壞與產權因素沒有關系的悖論。

結 語

研究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制約因素，是為了面對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現實，找出與此相匹配的社會制度中存在的與企業家才能發揮不兼容的因素，包括產權、制度、環境、文化和個人因素。通過對這些因素影響企業運作和發展壯大的案例分析，為企業家和企業管理人員提供某種有價值的批判與借鑒，以此為更好地發揮企業家才能起到指導作用。同時，也試圖為改變中國目前企業家才能發揮的客觀條件進行理論結合實踐的研究探索。

（作者為國務院國資委商業科技質量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