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內(nèi)衣店（短篇小說）

一、34B

那是一個悶熱的下午，我倚著稍微有點涼意的墻，癱坐在內(nèi)衣店里，頭腦沉悶，昏昏欲睡。內(nèi)衣店里沒什么客人，好幾次我差點睡著了，每次在快要睡著時，我都被一同看店的雪姐叫醒，她讓我去樓上睡，我又不好意思，只好強打精神，從凳子上站起來，在面積不大的店里瞎晃悠，好讓自己不再瞌睡。

我開始仔細觀察墻上的內(nèi)衣畫報，雖然每天在這店里晃悠，可我從來沒好好注意過墻上的畫報，今日一觀察，竟然有了點兒新的想法。

“你看這模特的胸，長得可真好，形狀這么漂亮，又這么大，中間還有條這么深的乳溝。”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畫報上模特的胸部說道。

“不然還怎么叫內(nèi)衣模特兒呢？”雪姐不以為然地說。

那天下午我們聊了些關(guān)于豐胸的話題，忽然我做出一個決定，要豐胸，我決定豐胸。開店以來，隨著對自身胸部認識的加深，我越來越在意這個作為顯著女性特征標志的部位了。擁有一對豐滿高聳的胸，我的人生會有新的開始。

我開始在網(wǎng)上查找各種豐胸資料，想要以非遺傳的方式在后天得到一對豐滿的胸部大體有以下幾種方法：1、進行豐胸手術(shù)。這是立竿見影的方式，但風(fēng)險最大，價格也最昂貴。2、食療法。從小吃一些豐胸的食物，如木瓜牛奶野葛等。這個方法最安全，對人體沒有壞處，但效果很慢很慢。而且，到了我這個年紀才來吃，估計沒什么用了。3、口服豐胸類藥物。豐胸膠囊豐胸餅干豐胸中藥等，據(jù)說吃下去能讓胸部長大。這些東西的安全性有待考證，但專家介紹大多含有強雌激素，對女性身體健康不利。4、外擦豐胸膏、精油。這些東西抹在胸部表面皮膚上，能促進胸部的二次發(fā)育。5、穴位按摩法。通過按摩胸部以及人體其它部位，能促進胸部發(fā)育的穴位。

結(jié)合自身情況總結(jié)了一下，我量身打造了一套最適合自己的豐胸方法，那便是將上面第4條與第5條相結(jié)合。我網(wǎng)購了一套評價較好的豐胸精油，學(xué)習(xí)了一套豐胸手法，準備就緒，便開始了每天半小時的“豐胸之旅”。

媽媽得知我要豐胸之后，頗為反對，她覺得已經(jīng)把我生得很完美了，何必還要再進行后天的加工。但我執(zhí)意要將自己塑造得更加完美，她拗不過我，卻斷言我肯定堅持不下去。

先在胸部上用兩滴開穴油，稍加按摩；再用七至十滴A油，配合手法按摩十分鐘之后，毛巾熱敷胸部三分鐘；接著再用七至十滴B油，按摩十分鐘，再熱敷三分鐘。整個過程半個小時。每天我都要這樣脫光上衣，與自己的胸部親密接觸。覺得枯燥，我便在豐胸時放些音樂，不知不覺中，半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為了擁有一對豐滿挺拔的胸部，不管多麻煩，我一定會堅持下去。

二、生活教育了我的胸部

“生活教育了我，生活又一次教育了我。”那時候總喜歡念叨蒼蠅樂隊的這句歌詞，那時我十五歲，自以為很深沉。那時我第一次聽見這句歌詞時就覺得很深刻，盡管那時的我對這句話的體會并不深刻。

十年可以說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中間可以發(fā)生很多事，你可以從一個胸部扁平的青澀少女長成一個性感波霸，當然也可能十年過去了還是胸前一馬平川……然而我呢，怎么說呢，以前我外表平平，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加入了美女的隊伍——至少正在試圖加入。

當我現(xiàn)在將那盤有“生活教育了我”這首歌的專輯翻出來時，卻發(fā)現(xiàn)那盒卡帶并不陳舊，再將那個跟隨了我許多年的WALKMAN找出來，放入卡帶，裝上電池，歌聲在耳畔響起時，清晰如故。聽著那些熟悉的聲音，一切如昨。

沒想到這個隨身聽還能用，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使用過它了。現(xiàn)在的音像店里，已經(jīng)找不到磁帶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體積比磁帶大許多的CD。我也有過CD機，后來壞了，懶得去修，沒多久MP3出來了，我就再也沒有使用過隨身聽的CD機了。一切都變了，除了卡帶里的聲音以及我的胸部。

此時我坐在我的內(nèi)衣店里，門外的街道上充斥著各種嘈雜聲音。我打開MP3，讓耳塞里傳來的聲音，帶給我寧靜。一轉(zhuǎn)眼，我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可還在聽十多歲時聽的音樂，懷有十多歲時的夢想，依舊為那夢想苦苦追尋。一切都變了，只有我（尤其是我的胸部）沒改變多少。

我坐在店里聽著音樂，發(fā)呆。

今天是趕集日，街上的人多起來，但是沒有一個人光顧我的小店。現(xiàn)在是淡季，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街上的人都在干什么呢，他們不消費，卻仍舊擠在街上，為這個世界營造出一副熙熙攘攘的樣子，看似繁榮，實則蕭條。

我揉著腰從椅子上站起來，這幾天我豐胸堅持得很好，胸部有些輕微的脹痛。走到門口，倚著門柱看街上的行人。從我眼前走過的中年人大多拖兒帶女，他們的孩子臉上掛著鼻涕，看起來傻頭傻腦，吃著一元錢一根的油炸火腿腸，神色迷茫不知要去哪里。年輕男女穿著廉價的時裝，對街邊的商鋪東張西望，卻沒有走進去的欲望。

“不如我們也弄點便宜貨來賣賣吧。”雪姐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后，“你看看街上這些人，不賣便宜貨怎么辦？”

我嘆了口氣，“賣便宜貨掙不到什么錢。”

“這光景，只有廉價商鋪里有人光顧，掙的少總比不掙好吧！”

我無話可說，雪姐說的有道理。我環(huán)顧了一眼我們的小店，裝修的也還可以，賣的東西都是我精心挑選的，個人覺得還算有點品位。想到這個屬于我的一方天地即將要被那些粗俗的廉價物占據(jù)，我的心里就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如果店里賣了便宜貨，那我穿的內(nèi)衣檔次就相應(yīng)往下降了，廉價內(nèi)衣肯定沒有好一點的內(nèi)衣穿起來舒適，對胸部自然也就不那么健康了。我堅決不要虐待我正在成長的胸部！

下午五點，街上行人逐漸稀少，到六點左右，街上沒有人，我們關(guān)了門，準備去吃飯。

雪姐總是提議去農(nóng)貿(mào)市場吃飯，我心底其實有些不情愿，但還是和她一起去了。有什么辦法呢，誰叫農(nóng)貿(mào)市場的飯菜便宜。

我以前從來沒有去過農(nóng)貿(mào)市場吃飯，和雪姐開店以后，脫離了父母的蔭庇，吃穿住行全靠自己解決，才跟著省錢摳門的雪姐去農(nóng)貿(mào)市場吃飯。

農(nóng)貿(mào)市場里不但賣菜，還賣飯。

有一個片區(qū)專門賣飯，那里飯攤集聚，大棚之下，隔出一塊塊攤位，每個攤位前面擺一眼爐灶，一個菜柜，后面擺幾張桌子，一個掌勺師傅，一個算賬端菜的雜役，兩個人就撐起了一個飯攤。

我們?nèi)サ匠Ｈサ哪羌绎垟偅覐埧雌饋砩晕㈨樠鄣淖雷幼隆Ｆ鋵嵾@里到處都差不多，都是黑乎乎、油膩膩的，坐哪里都一樣。雪姐挑選了一下桌子，我則無所謂，在一個破舊的塑料小凳上坐下。既然選擇在這里吃飯，有什么好挑的。

雪姐點了她最喜歡點的酸辣子炒肉，還有一碗麻辣雜菜湯，一個“兩畝地”。所謂的“兩畝地”，就是黃豆和玉米一起炒，我不太喜歡吃黃豆，不過我喜歡吃玉米，看在玉米的份上，我也能連黃豆一塊吃了。

菜很快上來，我覺得挺好吃，要了一大碗白飯，開始狼吞虎咽。旁邊的一張桌子圍滿了男人，這些男人正吆喝著喝酒，說話聲很大，我不禁望了望他們，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看起來像是在某個工地剛干完活的民工，他們點了一桌子的菜，喝著便宜的白酒，十分起勁。

來的次數(shù)多了，我發(fā)現(xiàn)在這里吃飯的多是我旁邊坐著的這類男人，他們大聲吆喝小口喝酒，身邊很少有女人。有幾個女人愿意跟著男人到這種地方來吃飯？

我和雪姐坐在這污黑油膩的地方，聽著鄰桌男人粗鄙的叫嚷，呼吸著混合了菜香、酒氣、油煙、汗臭的空氣，吃得津津有味。肚子餓就是好，吃什么都香。

我是真的餓了，很久沒有這樣餓過了。

我說：“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天總覺得餓，大約是第二次發(fā)育造成的吧。”

雪姐說：“呵呵，你還真靠著那兩瓶精油就讓胸部再次發(fā)育啦？還真神了！不過有胃口是件好事。”

吃飯的這段時間，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日復(fù)一日重復(fù)煩躁瑣碎忙碌的生活，為的就是每天的這兩口飯，有什么理由不為吃飯快樂呢？只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太過短暫。

吃完飯回去繼續(xù)看店，我討厭百無聊賴地坐在店里，有人進來，我的神經(jīng)就會有一點緊繃。眼前走進來的是一個男人，穿著一身烏黑破舊的西裝，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提著一個裝著一雙破舊皮鞋的塑料袋。搖搖晃晃，似乎喝了酒。他身材瘦長，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根使用過的一次性筷子。

這個男人在我的店里東張西望。

我出于禮貌地問他：“需要點什么嗎？”

他望著我，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說：“冤冤枉枉過一生。”

他重復(fù)了兩遍，我才聽清。

接著，這個潦倒的男人說了句“對不起”，轉(zhuǎn)身出去了。

我怔了片刻，對著他的背影大聲說道：“好好的生活！”

初中時，我能理解的好好生活，就是聽搖滾。我的耳朵里總是充斥著搖滾樂聲，那時，我想象著，以后若是能開一家音像店，專賣自己喜歡的音樂，讓自己的人生永遠沉浸在好聽的聲音里，是一件不錯的事。那時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設(shè)想未來，因為我有大把未知的將來。我想過開搖滾音像店、拍獨立電影、開前衛(wèi)服裝店、做流浪畫家，開音樂酒吧……我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并且在我二十歲以前，以為這些夢想將來都能實現(xiàn)。

當初的夢想，我一樣也沒有實現(xiàn)，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和雪姐在家鄉(xiāng)這條繁華的老街上，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女式內(nèi)衣店。終日面對著各式各樣的女人內(nèi)衣，觀察各色形狀各異大小不同的胸部，然后給出我最中肯的建議，渴求那些長著乳房的女人們，不要讓我餓死。

“70B。你穿70B的就夠了。”望著眼前這個瘦得像樹干一樣的女人胸前微微隆起的兩個小球，我誠懇地說道。

那個干瘦的女人最終還是買了件75C的，買大點也沒什么，我們出售的內(nèi)衣都是帶插件的，大的話，多插幾塊插片就可以了。讓這些海綿墊子把空空的內(nèi)衣塞得滿滿的，墊出一對豐滿的乳房，就可以抬頭挺胸做女人了。

廣告明示女人應(yīng)該性感豐滿，這是男人的暗示，男人就是這樣教育女人的，這社會終究是男權(quán)社會，男人喜歡主宰世界，主宰女人。

我討厭被人主宰，所以身邊沒有男人。關(guān)心我的人總說，芳芳啊，你也老大不小的啦，該找個男朋友了！我不置可否，一笑了之。

其實我是有過男友的，在很久以前。

可惜，那個男人沒能主宰我，他甚至主宰不了自己的人生。有時候想想，人要主宰自己的人生，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都活得越來越身不由己了。

我正在回憶起逝去的愛情，有客人進來。

進來的是一位老顧客，我很感激她能屢次光顧我們的生意，我立即站起來，熱情地為她服務(wù)。這位老顧客是年輕女孩，應(yīng)該還在讀書，腦后扎著個馬尾，常穿白色的襯衣或T恤，一副簡單樸實的樣子。

經(jīng)過我簡單的推薦，她買了件才到的新款內(nèi)衣，遞給了我一百元錢，我很高興地收下了錢，給她找了零。

她接過了零錢，提著裝內(nèi)衣的袋子，很快出去了。

我在柜臺后坐下來，終于開了張，心情不錯。一百元還在我手里，望著紅彤彤的票子，只希望能再多收幾張。忽然，我覺得這票子似乎不對，將錢舉起來，對著光仔細瞧，果真不對，左下角那個水印那么模糊，再摸老人頭紋理，如此平滑，假錢，竟然是張假錢！！

腦袋里“嗡”的一聲炸開，我立即把在樓上上廁所的雪姐叫下來，自己拿著假錢，跑到店鋪外的街上去了。街上人頭攢動，我在人流中搜尋那個白衣馬尾女孩的身影，一無所獲。辛苦一天也掙不來這一百塊啊！我氣急敗壞地投入人流，不放過街上每一個穿白衣的人，竭盡全力地搜索。

最終，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店里，上樓在床上躺了下來。

那天的事快把我的胸氣炸了，那天過去，我的胸就痛起來，還越來越痛，連上下樓梯的輕微震動，都會陣陣疼痛。怎么了，胸不見長大，只是一天天的脹痛，難道被氣壞了？雪姐說，你的胸不是在二次發(fā)育么，脹痛是正常的。可我有些擔心，這豐胸該不會豐出什么毛病來吧？

懷著猶豫，我到網(wǎng)上看了些資料，又去問了賣給我精油的人。人家說，胸部脹痛是正常的，可像我疼得這么厲害就不正常了，有可能是小葉增生，也有可能是腎虛肝郁導(dǎo)致的胸肋脹痛。

我的豐胸計劃只能暫停了，先吃些逍遙散將身體調(diào)理好再說。這藥的名字取得真好啊，逍遙散，但愿吃下去我真的能逍遙自在。

我開始了守株待兔的日子，等待目標出現(xiàn)的滋味真的很難熬。從早上九點營業(yè)開始，我不輕易離開店里一步，一直到晚上十點關(guān)門。我相信，她總有一刻會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之中，我就像一個抓捕逃犯的警探，下定了決心要將漏網(wǎng)的壞人繩之以法。我無數(shù)次的幻想著當這個女子再次出現(xiàn)時，我該怎么說，怎么做，我要怎樣才能讓她承認她用了假錢，或者她不承認的話，我又該怎樣教訓(xùn)她？

苦苦等待十多天，上天不負有心人，一個晴朗的午后，那個穿著白衣服的年輕身影，一陣風(fēng)吹進了我的店里。這次她沒有扎馬尾，披散著頭發(fā)，一進來就站在門口看新到的內(nèi)衣。

“是她，用假錢的就是她！”我壓低聲音對雪姐說道，那一刻，我感覺我的心臟一下子就開始以它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跳動起來。

“要買件內(nèi)衣么？”雪姐禮貌地詢問到。

“嗯，想買件紅色的送朋友。”

“你看這套怎樣？這是昨天剛到的新款。”雪姐介紹道。

買東西倒也爽快，感情用的不是真錢。在雪姐給她包裝內(nèi)衣時，我開始說話了。

“小姐，你7月12號是不是到我們這里買過一套內(nèi)衣？”我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女孩的目光從內(nèi)衣移到我臉上，毫不遲疑地回答“沒有。”

7月12號，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日子，眼前這個女子，她若沒做虧心事，為何連想也不想，就一口咬定沒有呢？

“你來過的，買了一套芭比的綠色內(nèi)衣，75B，是我們的新款。當時你給了我一張一百元的整錢，我給你找了六十元。你給我的一百元是假錢，我追出去時，你已經(jīng)不在了。”我將事情一古腦說了，并從柜臺里將那張一百元的假鈔拿了出來。

“沒有，我根本就沒來你們店里買過東西，什么假錢，我更是不知道！”她比我還激動。

她一氣之下，丟下內(nèi)衣，往外走，我急忙拉住了她說：“算了，你不承認就算了，你該買什么還是買吧。”

她不理我，揚長而去。

我沒有將她怎樣，也無法把她怎么樣。但不管怎么說，我還是出了一口氣。一百塊錢能讓我買到人生經(jīng)驗，值了！想到這里，我在一瞬間釋懷了，胸也不痛了。逍遙散沒能讓我逍遙快活，能讓我逍遙的，只有我自己。

三、比胸部更加膨脹的欲望

我又重新回到豐胸的日子里來。每天都要光著身子，站在鏡子前照一照我嬌小的雙乳，感受著它緩慢的成長。此刻我真希望自己是一個擁有魔法的女巫，可以對著鏡子施念咒語：“胸部嗚哩哇啦，嗚哩哇啦胸部，快快長大啊嘰哩咕嚕”。一陣青煙過后，鏡子里的我瞬間擁有一副魔鬼般的身材……可惜日復(fù)一日，這小小的乳房看起來似乎變化不大，不過，我堅信它在慢慢成長著。

穿上衣服，坐在柜臺后面繼續(xù)發(fā)呆、聽音樂，等待下一個生活中的意外事件到來。目前我的人生就是這樣，處理掉一件郁悶的事情，平靜一段時間，又等待下一件郁悶事情到來。生活中沒有快樂，只在承受著一件又一件煩心事，難道人來到這個世上，就是來承受磨難的？

心煩意亂中，那個醉醺醺的無賴老頭又來了，老頭估計七十歲了吧？他第一次來時，我們店開業(yè)還沒多久，那天他把我一件油膩膩的衣服當給我，當兩塊錢坐車回家，并說過后會以二十元的價格來贖回衣服。

現(xiàn)在，我正心煩著呢，他又來了。

他像往常一樣朝我走來，身上的酒臭味就快要把我熏暈了。

“出去！”我呵斥道。

老家伙往地上一坐，還不走了就。

我只能選擇報警。

正當我掏出手機準備撥打110，手機先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陌生的號碼，我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

“喂。”

一聲簡單的“喂”過后，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久違的聲音，我實在沒想到，打來電話的人會是他，實在沒想到。

我有些發(fā)怔，全然忘了坐在地上撒潑的無賴老頭，緊緊握著手機，愣愣地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男音。

“沒想到是我吧。”電話那頭的人說。

“確實沒想到，很久都沒你的音訊了。”

“是不是都已經(jīng)把我忘了。”

“呃……”我遲疑了一下道，“快了吧。”

“那就是還沒忘，過幾天我來找你，到時給你電話。”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那頭就將電話給掛了，長久沒有聯(lián)系的這么一個人，突然說要來找我，他是怎么知道我的電話的？他找得到我嗎？我在思考著這些問題，地上的老頭仍在撒潑，偏偏這個時候雪姐又不在，恰巧又有客人走了進來。

進來的是位熟客，而且是男性，他對眼前的景象莫名其妙，問我：“這是干什么呢？”我說：“耍無賴呢。”他便幫我把老頭給轟出去了。

我對這位熟客心存感激，于是給他狠狠打個折。他是個很不錯的男人，隔三岔五跑來我們店里，買套內(nèi)衣送給女朋友，就因為女朋友有收藏內(nèi)衣的愛好。

我還記得，他第一次陪著他女朋友來，女朋友看到我們店里那些款式獨特做工精致的內(nèi)衣，興致勃勃，一邊挑選，一邊不停地詢問身邊靦腆的男友：“這套怎么樣？這套呢？”

他站在掛滿女人內(nèi)衣的店里，有些不自在，女友只是隨口詢問身邊的他，并不真正在乎他的意見。不一會兒，女友挑了好幾套內(nèi)衣，由他到柜臺前結(jié)賬。女友偎在他身邊嬌滴滴地說：“真可惜我就要離開了，以后不能來這里買內(nèi)衣了。”

我覺得可惜，她看起來是個大客戶，怎么第一次光顧我們的生意，就成了最后一次呢？她的男友從結(jié)賬到幫女友提著大包小包的內(nèi)衣出門，始終沒有說話，我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靦腆內(nèi)向的男人，會代替女友來繼續(xù)光顧我們的小店。

他第二次出現(xiàn)在我們店里時，身邊沒有女友，面對著眾多女人的內(nèi)衣和我，他很不好意思。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他，熱情地為這個好男人服務(wù)，我還記得他，好像讓他有些感動，他不再害羞，放松下來，為女友挑選內(nèi)衣。

他說女友很喜歡買內(nèi)衣，每個月都要買幾套，但是她到外地工作去了。他說就買一套給她寄去吧。

男人戴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之后，他經(jīng)常到我們店，買內(nèi)衣寄給女朋友，他說給不了女友太多，只能滿足一下她的愛好，送她點內(nèi)衣了。每次，望著他提著為女友精心挑選的內(nèi)衣，走出我們的店，我都要由衷地感嘆一番，多么貼心的男人啊！

貼心男人為我收拾了亂糟糟的場面，讓我對他的好感又多加一層，我羨慕起他的女友來，這該是多么幸福的一個女人啊！人生擁有了這樣一個男人，還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繼而我又想起了方才的電話，那個給我打電話的人，他怎么突然出現(xiàn)了呢？我曾因為電話里的這個男人，成為短暫的幸福女人，如今，那短暫的幸福感覺早已煙消云散。我不知這個男人為何又要出現(xiàn)，他的出現(xiàn)，又意味著什么？

懶得去想，現(xiàn)在的我生活得平靜滿足，唯一的希望，就是我的胸部能膨脹起來，變得和畫報上的模特兒一樣豐滿，望著模特兒那深陷的乳溝，我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感嘆：“人生得此雙乳，婦復(fù)何求！”

四、34A的愛情

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老從腦子里跳出來，提醒著我——他出現(xiàn)了。

他是誰呢？

他可以說是我生命中一個不輕不重的人，因為他，我的胸圍從34A變成了34B。愛情真是一副良藥，它不但能治百病，還能讓你的上圍增加2到3個厘米。34B，大約是我這十年來唯一的輕微變化。雖說這變化，輕微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我開始到QQ上尋找舊友，那幾個朋友，是我和他共同的朋友，我給那幾個朋友一一留言，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你最近和他有聯(lián)系嗎？”

幾天之后，我得到了其中一人的答復(fù)：“他消失很久了，前段時間不知道怎么找到我的，在網(wǎng)上問我要了你的電話。”

他，我曾經(jīng)的也是唯一交過的男友，大學(xué)同學(xué)。我喜歡搖滾樂，他是玩搖滾樂的。他在學(xué)校里組了樂隊，利用課余時間排練演出，夢想成為一名職業(yè)的搖滾歌手，靠自己的音樂出名、掙錢。

一個熱愛搖滾樂的少女，能找到一個內(nèi)心豐富體型纖瘦的搖滾樂手，作為自己的初戀男友，這對于那時思想單純身材單薄的我來說，是一件多么快樂的事。

那時候，他為了樂隊的發(fā)展，經(jīng)常把他原本不多的生活費拿出來，作為樂隊的排練活動經(jīng)費，以及添置設(shè)備。他經(jīng)常沒錢吃飯，我就在吃飯的時間找他，叫他一起去食堂吃飯，刷我的飯卡。于是每到吃飯時間，他就跟在我的身后去食堂買飯，起先他有些不好意思，時間一長，也就沒什么了，他吃著我給他打的飯，越來越心安理得。

那時的我，簡單而真摯的愛著人生中的第一個男人，為了支持我深愛的人的夢想，我放棄了生活中的許多愛好。我不敢跟舍友出去逛街，也不參加姐妹們的聚會，因為都要花錢。我連最喜歡的零食也不吃了，除了生活必需品，什么也不買。我不多的生活費要分成兩份跟他一起用，在這樣的生活里，我們的體型自然都很“纖細”。認識他之前，我本來就挺瘦，只有A杯的胸部小得可憐，好在那時我對物質(zhì)的渴求就如同我的胸部一樣——幾近于無。

他和他的樂隊在夢想的道路上艱難的前行，就如同現(xiàn)在的我在豐胸的道路上苦苦堅持，最終能否達到目標，還打著一個大大的問號。他們尋找一切能夠找到的演出機會，不錯過任何一場比賽。

演出的機會并不多，對于他們這種沒什么名氣的校園新樂隊，有演出的機會就很不錯了，根本談不上什么報酬。而大大小小的比賽，卻需要不少報名費，所以他們很窮。盡管如此，每次他們在臺上賣力演出，臺下的我和臺上的他們都發(fā)自內(nèi)心地快樂著。

他和樂隊成員湊錢，在學(xué)校附近的城中村里，租了一間地下室作為樂隊的排練室，我和小魚經(jīng)常一下課就跑去看他們練習(xí)。小魚愛著樂隊鼓手，我們同為樂隊成員的女友，不同的是，我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熱愛搖滾樂，小魚只是單純地喜歡她的男友，喜歡那個因為打鼓而雙臂結(jié)實的帥氣男生。

我和小魚坐在地下室陰暗的角落里，看著眼前這幾個活力四射的男生揮汗如雨，他們每一次排練都很賣力，我用心地聽著他們的音樂，小魚聽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小聲跟我聊天。

小魚是個簡單的女孩，有個帥氣的男朋友，能讓她在舍友面前很有面子，就滿足了。她不需要為男友花錢，男友月月家境不錯，能不時的買些小禮物送她，小魚愈發(fā)感到滿足。

后來，只有小魚一個人經(jīng)常去看樂隊排練，我不能去了，課余時間我要去打工，到處都需要用錢。他在晚上給我打電話，把新寫的歌在電話里唱給我聽。我把電話按成免提，讓整個宿舍的女孩與我一同分享他的歌聲，大家總在他唱完一曲之后尖叫道：“芳芳，你好幸福啊！”

我享受著舍友們羨慕的目光，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幸福。在我的校園時代，能擁有一個渾身洋溢著音樂才華的男友，確實幸福。而今，我最大的幸福，卻是能擁有一對帶溝的胸部。

上天不會因為一個人有才華，就特別眷顧他。他的音樂道路，始終走得很艱辛，后來，他終于找地方錄了張小樣，開始往各大音樂公司寄送，但都是石沉大海，毫無音訊。

他很暴躁，開始嚴重地懷疑自己。我害怕他會在嚴重的自我否定中逐漸迷失，總是對他說，我很喜歡聽你唱搖滾，你寫的歌很不錯。你知道中國搖滾的現(xiàn)狀不好，連整個音樂市場都那么低迷，要出唱片，談何容易。

他懶得去上課，也不去地下室排練，總是一個人躲在宿舍里喝悶酒，我每次見到他，他總是滿口的酒氣。跟我的話也少了許多。樂隊分崩離析，快要畢業(yè)了，大家該找工作的找工作，音樂的事，先放到一邊了。

市面上有什么好的搖滾CD出來，我就買一份給他送去，開始，他看到那些CD，眼里會放出一絲閃亮的光芒，我喜歡他眼睛里那種獨有的閃亮，那種光芒代表著他的激情，希望和夢想。為了留住他眼睛里的那道光，我隔三差五地就給他送去CD，后來，他只是默默接下CD，既不說謝謝，也不對CD發(fā)表任何意見。

畢業(yè)的日子越來越近，那天我照樣給他送去CD。我不知道還能給他送幾次，決定跟他好好談一談。

他沉默著接過CD，我在他身旁坐下。

“快畢業(yè)了，你有什么打算？”我裝作很隨意地問，其實豎起了耳朵。

“能有什么打算，呆著唄。”他懶洋洋地說。

“怎么能這樣說，你也該為我們的將來考慮一下啊！”

“將來，我們能有什么將來？”他冷冷地反問我道。

“我以為畢業(yè)了我們會繼續(xù)留在這個城市，找個地方住下來，我找份工作，你繼續(xù)追求你的音樂夢想，你這么有才華，不能就這樣……”

他粗暴地打斷了我：“在這里？在這個破地方能追求什么夢想？我要到北京去，那里才是藝術(shù)的土壤！”

“去當北漂？”

“嗯。”

我的心里一時間很亂，不知道該怎么辦，跟他一起走嗎？我不想跟他分開，像我這樣的人，在哪里生存不是生存，也許，我應(yīng)該跟他一起去北京。

沒想到，他竟然說：“你畢業(yè)了還是回家吧。畢竟在家鄉(xiāng)，要發(fā)展事業(yè)也好發(fā)展一些，再加上你父母只有你一個女兒。”

“我可以跟你去北京。”

“跟我這種沒用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我目瞪口呆。

“回去吧，芳芳。我什么也不能對你承諾，我自己的明天還不知道在哪里。我去北京，注定會過得很辛苦，我不想你跟著我一起受苦，大學(xué)這幾年來，你為我付出的已經(jīng)夠多了。”他垂著頭，聲音低低的，長發(fā)蓋住了他的臉。

“我不在乎吃苦，我只想，只想跟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我哽咽起來，淚水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別傻了，夢想的路上，不需要人陪伴。”

他把我擁在懷里，我淚流滿面，下巴抵著他顫抖的雙肩，感覺他的淚滴在了我的后背上，帶著熱度落下，引著涼意散開。他把我擁得那么緊，卻是為了讓我離開。

畢業(yè)了，他的樂隊解散了，就在我的乳房經(jīng)過愛情的滋潤與折磨，奇跡般增大一個罩杯時，我們分手了。他只身去了北京，我收拾行李回了家鄉(xiāng)。我們在同一天離開，朝著相反的方向踏上各自的旅程。從此，便不再有聯(lián)系。

這幾年來，我偶爾透過小魚和其他幾個朋友，得到一點他的消息。畢業(yè)一年時，有人說他從北京回家了，好像父親得了重病。再后來，有人說他換了好幾種工作，都不順利。

我以為他已經(jīng)從我的生命里消失，這輩子不會再見了。

五、75B

他再次給我打電話時，我剛做完豐胸，正穿衣準備跟雪姐前往農(nóng)貿(mào)市場吃飯。他說已經(jīng)來到我們的小縣城了，就在客運站。沒想到他真的來了，而且這么突然。

客運站離我要吃飯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很近，我對他說，你往前走兩百米，有個農(nóng)貿(mào)市場，我在大門口等你。雪姐聽說我的前男友大駕光臨，便自動消失，不跟去做燈泡。

沒想到與他的重逢，會在一個傍晚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大門口。人生盡在意外之中。我站在一堆從清晨積累下來被遺棄了的爛菜葉旁，等著他出現(xiàn)。我沒有去想象他現(xiàn)在的樣子，因為無從想象。只是安靜的等待，等著現(xiàn)在的他，出現(xiàn)在我眼前。

可是，直到他走到我面前叫我，我都沒有認出他。

定睛細看，我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我曾經(jīng)深愛的男人——他。

我實在沒想到，他會以這副造型出現(xiàn)在面前。眼前的男子，剪著干練的短發(fā)，短發(fā)上還噴了啫喱，一根根短發(fā)都精神地豎了起來。面龐已沒有當年那種蒼白，眼神似乎更明亮，但透出來的是另一種光。他望著我，眼中沒有驚喜，也沒有異樣。

我們的臉上都是同樣平淡的表情，似乎從來未曾分開，又或者我們是兩個不時見面的普通朋友。他那一身筆挺的西裝和锃亮的皮鞋，讓我覺得這樣一個人實在不適合出現(xiàn)在菜市場門口，但不知為何，當時的我卻傻乎乎地對他說：“走吧，去吃飯。”

于是，他跟著我走進了滿地爛菜葉、污泥和各種垃圾的農(nóng)貿(mào)市場，我找到那家常去的飯攤，坐下，點了幾個他當年愛吃的菜，問他喝不喝點酒？

他把黑色的公文包放在小木凳上，掏出煙來點燃了一支。

“我記得你以前不抽煙的。”

“沒辦法，男人不抽煙，怎么交際。尤其干我們這行，抽煙喝酒都得會。”

“你現(xiàn)在干什么呢？”

“在一家辦公設(shè)備公司做市場銷售，這次來昆明出差，順便來看一下你。”

菜一道道上來，我招呼他吃飯。

“我明天一早就走了，下次見面，不知道又到什么時候了。”他淡淡說道。

“啊，這么快？好不容易見一次，干嘛不多留兩天呢。”

這位老友，怎么也不能與當年那個他聯(lián)系起來。

“你這兩年過得怎么樣？結(jié)婚了沒？”他問我。

“結(jié)什么婚啊，看我這個樣子，到菜市場吃飯的人，能跟誰結(jié)婚？”

“你該找個愛你的人，找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我沒覺得自己過得辛苦啊？你呢，過得怎么樣？”

“唉，別提了，命背啊！”他苦笑一聲，不再說話。

“你現(xiàn)在還玩搖滾樂嗎？”

“搖滾？好陌生的名詞啊，如果你不提起，我都快忘了。”

“我還一直在聽呢，十多年前的帶子，現(xiàn)在還翻出來聽。”

“芳芳，你一點沒變，還是當年那個我愛的芳芳。”

他說這話時，垂著頭看著他的皮鞋，我看了一眼他的側(cè)臉，便低下頭吃菜。

我回味著他的話，暈，難道他沒發(fā)現(xiàn)我的胸部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了嗎？變成外國尺碼的75B了哦。

“離開北京那天，我就決心徹底告別搖滾，告別我的逐夢生涯了。我把陪伴多年的吉他給賣了，把所有辛苦收藏的搖滾CD摔碎了，也親手把自己的夢給摔碎了。”他點燃了一支煙，接著說，“父親重病，需要錢，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在夢想上繼續(xù)耗下去了，必須去掙錢，承擔起一個兒子的責任。”

此刻我真想把他擁在懷里，像當初他擁著我那樣。可是我們之間隔著一張骯臟油膩擺滿殘羹剩飯的桌子，這桌子讓我們之間有了可恨的距離，無法跨越的距離。

吃完飯，我到攤主的灶臺前結(jié)賬，他走出飯攤，站在路邊等我。他的身旁有個泔水桶，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狗正趴在桶沿上，探頭往桶里尋找可吃的東西。一不小心，狗弄翻了泔水桶，剩飯殘渣頓時濺了一地，污物濺到了他锃亮的皮鞋和筆挺的西裝褲腿上，他皺起眉頭，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身上的污漬。

他的動作讓我感到陌生。我想起了大學(xué)時那條伴隨了他多年的破爛牛仔褲，上面的每一個洞，都是他在舞臺上激情四射磨出來的記憶，那時的他，總是穿著那條破舊的牛仔褲，瀟灑的走在我的身旁，和我談?wù)撍膲粝搿?/p>

他見我呆呆望著他，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有這么一套像樣的西裝，出門的時候才舍得穿，所以得小心愛護才行。對你，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走出農(nóng)貿(mào)市場的大門，我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便提議帶他逛逛我們的小縣城。路過一家專賣商務(wù)西裝的男裝店時，我放慢腳步，望著里面的衣服，叫住了他：“我買套西服送給你吧。”

他愣了一下說：“不用了，你也不容易。”

“沒關(guān)系的，我平時也用不到什么錢。”我拽著他走進了店里。

我給他挑了一套墨藍色的側(cè)開叉西裝，他試穿西裝的樣子很好看。以前從沒想象過他穿西裝會是什么樣子，一個穿著T恤和破牛仔的搖滾男孩，穿上正兒八經(jīng)的西裝——難以想象。

買了西裝，我又給他挑了根相配的領(lǐng)帶，一共五百八十塊錢。再貴的我也買不起了。從服裝店里出來，他真誠地對我說了句：“芳芳，謝謝。”

“不用這么客氣啦。”

他已經(jīng)不是我的男朋友了，可我還是心甘情愿地為他付出，為他付出時，依舊很快樂。

走到彩票投注站，我對他說，咱們買張彩票吧，不管中不中獎，給人生買個小小的希望而已。他選了我的生日號碼，沒想到他還記得我的生日，他把彩票遞到我手里時說，讓平淡的生活有所期待。

短暫的一面見得很匆忙，我們似乎還有很多話都沒來得及說。第二天他走得也很匆忙，我沒來得及送他，想起來時，總覺得有些小小的遺憾。往后的人生中，不知何時還能再與他見上一面了。

我跟他的重逢，只是平淡生活里的一個小小插曲，短暫的會面過后，我又重新回到乏味的生活中，這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心有些空落落的，就算有再大的胸部也填不滿。每天還是那樣坐在店里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無聊就聽聽音樂，發(fā)發(fā)呆。有客人進來，就起來招呼一下。

某一天，我發(fā)現(xiàn)那個經(jīng)常送女友內(nèi)衣的貼心男人，很久沒有來光顧過我們的生意了，便翻出了顧客會員記錄表，找出了他的手機號碼，發(fā)了條短消息，告訴他我們店里最近又上了新款。沒想到，不一會兒他就給我回了條短信：女友飛嘍，以后會有別人給她買的，再也沒我什么事了。

這么好的男人卻被人甩了，我又發(fā)了條短消息安慰他一番。這樣一來二去，最后，他竟約我改天晚上一起出去喝酒，邀請得極其誠懇，看來不去不行。

有酒喝了，交了新的朋友，我的生活中總算又有了點新事物。

那天，我興沖沖地告訴雪姐，晚上要跟人約會，讓她猜猜是跟誰？她正要說出答案，一個人急匆匆走進店里來，張口說：“把那張假錢還給我吧，我換張真的給你們。”

我和雪姐都愣住了，她就是那個使用假錢的老顧客。

她的話好像有漏洞，又好像有道理。

她為何要來換回那張假鈔呢？良心發(fā)現(xiàn)？還是內(nèi)心不安？

我告訴她，假鈔已經(jīng)交給銀行了。

她留下了一張一百塊的真錢，就離開了。

我不知道女孩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要來改正她的錯誤，我與她素不相識，也無從去探究。生活中諸事雜亂，卻沒有答案。

重要的是我要去約會了。

晚上，我穿了一身凸顯曲線的裙子，精心收拾打扮了一番，去赴我這位新朋友的約會。雪姐盯著我看了又看，我以為她會稱贊一下我的打扮，誰知道她張口卻說：“你的胸豐了有一個月了吧，怎么感覺沒什么變化。”

“怎么沒變化！外人看來不太明顯，我自己可是有感覺的，75B了，手感好了很多！很圓潤，很飽滿。”我正處于約會的興頭上，懶得理會她的當頭涼水。

“那到底長大了多少？你量了沒？”雪姐不依不饒。

“行了行了，不跟你瞎扯了！再大的乳房，也掩飾不了內(nèi)心的空虛。”

說完這句話，我提著小皮包，蹬著細高根，婀娜多姿地走出了我們的內(nèi)衣店。赴約的路上，我收到一條遙遠的短信，他又想起了我，那個消失了的前男友，他問我彩票中獎了嗎？這家伙，這么長時間才想起來問啊，想起的還竟然是彩票！我短信回復(fù)了他，文字中盡是歡喜的氣息：中啦中啦，中了人民幣五——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