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中年
我該怎樣散步 沿著落日下去的方向
華燈初上 投影是黑夜來臨
微啟的眼 系好鞋帶
系好 接下來的黑夜與自己
人前 要做到腳踏實地
其實飄然
一輛輛車開過來了 車燈
賊亮 義無反顧地
橫掃滿街的人流 我臉上
被暗下來的夜色遮掩的窮相
羞愧 它帶走了這個夜晚的光亮
車輪飽嘗 對整個城市的碾壓
而活著就是偏愛認腳的那雙鞋
偏偏 我太需要黑夜
不管別人和自己的安慰
不該的身體
只要活著 就有白天黑夜
就有不變的四季輪回
每天撕下的日歷 就是撕下
并取得晝與夜 死亡的經驗
多少年 我與自然規律對抗
黑夜之囚籠 賦予一只象征意義的笨鳥
我身上有太多隱忍的器官 閑置的運動
不肯停止生命內部的潮汐與晨勃
我向白晝要睡眠 我喝牛奶
鐵錘砸向緊閉大腦的核桃
唇與齒還是用來親密食物 咀嚼記憶
我正在翻越只有腳掌寬 黑夜的高山
我的敞開和閉合 都與大海般的身體有關
當逃逸被定罪為一種無為 觸礁與覆舟
這些動詞 潛伏下來的容忍
還能治亂 還能修復日后的殘局
樂器街
半夜樂聲 飄浮而來
歲月暗河的流水 這個比喻
用來形容鄉愁 我傾聽
一陣微風掠過內心 旋律的波紋
讓我不由地端詳 膝下
深一腳淺一腳 被絆倒的
不是廢棄的水泥樁 咬腳的螺釘
是我自修的舞蹈 自由的獨行
現在樂器街是條狹長的鄉街
空無一人 已經有來者
先我 卻未能聽清
“是誰幫咱們修公路 為咱親人洗啊洗衣裳”
嵌入一壁的嗩吶二胡 塵封
兩只40瓦的燈泡 照亮數千個
我每天必經此地的夜晚 那個
兄弟的面影 他吹奏時
笛聲讓他再次凝眸 低調
傾聽自己 整個人兒地從那
吹出來 遇見橫笛
笛膜就是耳膜 從那穿越
兩個早已相識 孤獨的老友
燈火
觀照 慰藉 開啟
讓每顆心都有了向往的開始
有形的眼 與無形的夜相伴
唯我 又不唯我
獨尊 卻也尊崇塵世
閉上眼 你的光暈照進夢境
睜開眼 眾多面相
沉默和對話都有可能
那個遠古的敲鐘人 早已消失迷茫
擰亮你的那一刻 世界的一切天經地義
讓風吹打 讓雨沐浴
淹沒我眼中沉重的暮色
暮色與暮年相交 重疊的從容
在你敞亮的昏暗之前 縱橫的街道
屋宇的角落 看得見與看不見
敬畏與更敬畏的 污穢棄之遠之
這些卑微 照耀與被照耀
是否對黑暗的降服與鞭策
我坐在你身旁 因為怕黑
千分萬秒 時間流逝到夜的腳踝
我的眼因長期關注 已折射出
光的微暗 靜水深流的鏡波
恥
找不到那個洞
就千萬不要讓他說話
開口 閉口都是恥
你們全都啞巴 把一場場
愛的戰爭推到夜的胸口
(活在你們中間 做一個稀有者
讓恥不足掛齒)
好端端的夜 恥被當作
無處訴說 宣泄的攻擊
紅塵男女早已扭作一團 行淫
有時也榮耀 無疑
整個人群都瘋了
安魂曲當然是燃香的纏繞 要糊涂
不要清醒 聞香與識香需要天賦
我不是李商隱 更不是潘金蓮
我的愛是不足50平米 不可或缺的公積金
退守 養尊
愛 不過憋足的一泡尿
你們開口說吧 死后
追認英烈
兩眼一抹黑
天空澄明 也有它
自己的心事 烏云翻滾的日子
始終 黑著臉
當我看黑夜的眼神 越來越穩時
黎明的乳汁 一滴滴
順著窗簾的縫隙 往下墜
那是我 感知白晝的唯一方式
無聲無息 這最尋常的一天
早已注入 平庸身體的內部
血氣不易 不易改變的自己
時間面前來回徘徊 重現
白晝浮腫的眼 無精打采的光線
暗暗地 往下墜的眼神
往下墜的眼神
床上風景 四季輪回的棉被
藏匿 隨光線起伏的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