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簡單記錄的這三個小故事,第一個講的是公民個人,第二個是民間組織,第三個是公共事件,他們組成了英國最基本的細胞結構,是英國賴以生存的基礎。如果非要給三件事總結一個中心思想,可以這樣寫:這是一個老百姓自己管理的國家。而政府這種東西,只是英國人自我管理的一種形式,相當于為學生和家長服務的“家長委員會”,如此而已。
第一個故事:由于對蘇格蘭歷史感興趣,我想搞一個小調查,了解對《勇敢的心》的印象、對蘇格蘭獨立問題的見解等等。靈機一動,我把小調查發在女兒足球隊的公共郵箱里,學生家長都能看到。
很快就收到了第一封公開回信,大意是:這個公共郵箱是用來首發足球信息的,不是談論政治的,所以我的問卷很冒失,他不愿意回答這些問題??磥碛|動了他們的禁忌,英國人給我個下馬威啊。很快又收到第二封信,這封信也是公開的,所有家長都能看到。第二封信說道:“這是多么垃圾的話啊,他們剛剛到愛丁堡,誰都不認識,請教我們幾個問題很正常。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私下拒絕,把這些話公開出來是很粗魯的。我就很樂意回答這些問題。”
得,英國家長自己打起來了,據我的經驗,這樣的網上爭論往往以一通對罵結束,再狗血一點會變成地面約架。第二封信之后,我相繼收到幾封來信,表達對這起事件的看法,其中還有一封令人感動的慰問信。最后一封信是第一封信的主人寫來的:“我為上午的信感到后悔,不該發表那樣的言論,周末了,心情不太好,真不好意思……”
這就是一個小型公共事件的結果,出乎我的意料,英國人用他們自己的方式,通過辯論,使這個事件以理性的方式結束。我很佩服對我拍磚的那位“網友”,一個小小的網絡空間,只有是非辯論和公共輿論,根本不具有強制權力,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在經過公共爭論之后,這位蘇格蘭漢子竟讓感情服從于理智,向我這個初來乍到的菜鳥沉痛道歉。這不可思議,尤其當我認識到,我去錯了地方,談錯了話題,第一個不禮貌的其實是我的時候。
第二個故事:女兒加入了小學足球隊,這所小學共有十來支足球隊,男女各占一半,教練全都是學生家長,他們作為志愿者,義務負責每周一次的訓練和比賽,學校每年組織兩次足球賽事,春季杯和秋季杯,男生女生分開,邀請本市五所小學來參加。
我全程觀摩了去年的秋季杯,由一位叫比爾的家長擔任組委會負責人,30名家長義務分擔了賽事的組織、裁判、教練、后勤工作(他們都是自愿報名的志愿者),我認識的家長在場上當起裁判,相當認真。球場邊有一個攤位,媽媽們在家烤好面包蛋糕帶過來義賣,所籌款項用作賽事的獎杯和獎品等費用。
負責這一切工作的,是小學的足球俱樂部,俱樂部分為訓練比賽、財務、后勤等部門,而它的上面,是一個叫家長委員會的機構,這個委員會由學生家長組成,是一個自治組織,它的規模遠超過小學的行政組織,委員會下又分出環境、財務、慈善、足球俱樂部等分支。學校只負責教好學生,其他事務基本都由家長委員會去做,比如圣誕集市、義賣活動、學校120周年慶等。家長委員會對各位學生家長負責,我定期會收到委員會的郵件,介紹本學期的工作,征集各活動志愿者,并歡迎家長去旁聽會議。
第三個故事:一天,女兒告訴我她想參加游行,并給我看一個傳單,原來周末要舉行一個騎自行車游行,活動由自行車愛好者之類的協會組織,目標是督促政府修建更多自行車道。愛丁堡這個名字蘇格蘭語叫“斜坡上的城市”,道路狹窄而且彎曲,上坡下坡起伏不平,機動車道尚且不寬裕,自行車道就更窄得可憐。以我在國內的經驗,你自行車道這么窄,分明是逼上梁山,也就休怪我不客氣,只好組團騎上機動車道,汽車被堵住了,政府就知道擴建自行車道了,這個辦法叫“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但英國人沒這么自由,他們用的是最規矩的“笨”辦法。
周六下午兩點,我和女兒到達游行聚集地,已經旗幟招展,每人騎著自行車,背著野餐包,愛丁堡大學主路上成了自行車博覽會。全愛丁堡的警察都來了,在游行沿線指揮車輛繞行,為游行隊伍護航。到議會之后,各種旗子和標語插上一個土坡,有人開始輪流演講,演講完畢,有議員接過請愿書,向大家表決心。那時候,大家席地而坐,吃著喝著,享受著下午的陽光,一次完整的游行就算完成了。
游行結束后,我和女兒順著盤山公路騎行,我問同路人,自行車游行有用嗎?他指指我們腳下漂亮的自行車道,說是去年游行之后政府修建的。
● 摘編自雅虎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