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蜜桃

1

“小蜜桃。”

“小蜜桃。”

“小蜜桃。”

……

突兀的。大中午很安靜的小區里傳來了幾聲脆生生的叫喊聲。正在電腦里看新聞的我下意識地抬了一下頭。結果，就看到對面樓里的一扇窗戶前有一個女孩子對著樓下問：“我在睡覺呢，什么事啊？”

樓下那個脆生生的聲音說：“小蜜桃。你關手機干嘛？大白天睡什么覺。下來陪我去東門逛逛吧。”

對面樓里的那個女孩子說：“昨晚看了一夜電視，困死了。天這么熱，等哪天天涼了再去逛吧。”

下面的聲音說：“去吧。我晚上請你吃燒烤。還請你吃冷飲。”

對面樓里的女孩子猶豫了一下。說：“下周去好不好？”

樓下的那個聲音說：“不行啊，我涼鞋壞了，你陪我去買。”

對面的女孩只好說：“那你先上來。我沖一下涼再走。”

下面的聲音說：“你的門鈴是不是壞了？按了半天門鈴也沒反應。你下來給我開門。”

這個小區里每戶都裝了自控門鈴電話。外面的人要想進樓門，就要給里面認識的人打門鈴電話，得到里面的允許才能夠進去。

我猜想，可能對面那個女孩家的門鈴壞了，才要親自下樓開樓門。

因為天太熱，又不敢吹空調，為了透氣，我開著窗戶。一臺電風扇放在座椅背后，一刻不停地吹著。這樣，我感覺舒服多了。

對面的女孩子一抬頭，我看到了一張很精致的、年輕漂亮的臉。

兩棟樓之間的距離也就兩米遠。而且我和對面的女孩子都住在四樓，幾乎是窗戶對著窗戶。

女孩也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我正在注視她。她愣了一下，繼而露出一個微笑，轉身離開了。

住了這么久。還沒發現對面樓里住著這么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小蜜杉，她叫小蜜杉？

名字真好聽。

2

一連下了幾天雨，靠窗邊的那扇窗我一直都關著。不然的話，雨水會飄進屋子里來。

天晴了以后，我又打開了窗戶。

從那天以后的很多天，再沒聽到過那個脆生生的聲音小蜜桃小蜜桃地喊。

我猜想，小蜜桃可能這幾天不在家吧。

也或許，她的門鈴修好了。別人不用站在樓底下喊她了。

也從那天后，對面窗戶前，一直沒再看到過那張精致的、年輕漂亮的臉。

小區里，過幾天就有人搬走，又有人搬進來。也有可能是小蜜桃搬到別的地方去住了。

八月過去了，九月來了。可是，天氣依舊很熱。我每天還是開著窗戶，為的是透氣。到了晚上，也不關閉。

很奇怪的是，蚊子也不進來咬我。實在是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我一直盼望著能夠在對面的窗戶里看到小蜜桃的身影。

可是，一直沒有。

差不多已經忘了那個小蜜桃的時候。一個星期六的中午，我忽然又看到了她。

那天，我剛吃完午飯，沖完涼就坐在電腦前胡亂瀏覽網頁。電腦就放在窗邊，一抬頭，就看到對面的樓。

“大哥，你的手機有信號嗎？”

我看到那個精致的臉貼在窗戶外的防盜欄上，正對著我這邊問。

我左右望望，看看是不是還有別人。我傻得要命。頭又伸不出去。根本就看不到左鄰右舍還有沒有人在窗邊。

而我的旁邊也根本沒有第二個人。

“對面大哥，你別看啦，我就問你呢。”

小蜜桃對著我笑。

我確信她真的是在問我。

我連忙拿起手機看。發現手機里顯示的是：無網絡服務。

我說：“沒有信號。你的也沒有啊？”

她說：“沒啊，我剛打電話，打不出去，才知道是沒有信號。這地方，見鬼了，怎么會沒信號呢。”

我說：“是啊，怎么會連一格信號都沒呢？”

她又問：“你在這里住了多久了？”

我說：“幾年了。”

她問：“那以前有沒有沒信號的時候？”

我說：“好像沒有，一直都是有信號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小蜜桃嘆一口氣，說：“煩人，想打電話都打不出去。”

我笑一笑。問她：“你叫小蜜桃？”

她眼睛一閃，反問我：“你怎么知道？”

我仍舊笑著，沒有回答她。

她有點著急又生氣的樣子：“你笑什么。告訴我。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叫小蜜桃？”

我告訴她：“那次。我聽到有人在樓下喊你小蜜桃，你在窗前答應她了。她喊你去逛東門，說要請你吃燒烤，還請你吃冷飲。”

她笑了，說：“你聽得還挺清楚。”

繼而，她又說：“你像個間諜，偷聽人家。”

我連忙辯白，說：“哪里是偷聽呀？我就像現在一樣，坐在窗邊就聽到了嘛。你怎么能隨便污蔑人呢。”

我假裝生氣，不再理她，低頭看電腦。但心里卻盼著她能夠笑嘻嘻地安慰一下我。

半天，我沒聽到任何聲音，禁不住又抬起了頭。

卻看到她杏眼圓瞪，盯著我看。

我有點心虛地問：“干嗎？”

她問：“你說，什么叫污蔑？”

我嘻嘻笑了。說：“就是不遵照客觀事實說話。有意顛倒黑白歪曲事實。造謠毀謗，敗壞人家的名譽。”

她一下子樂了：“呵呵，你還是扣帽子專家啊。像四人幫里的那個文痞姚文元。”

說完，她一轉身，就不見了。

這小姑娘，還真有意思。

我琢磨著她的話，心想，她年紀不大，還能知道四人幫，還能知道文痞姚文元。

這小蜜桃真是鬼精靈。她是干什么的呢？

3

周末，我逛完書城出來后，不想回家，就過了天橋，去了附近的荔枝公園。

荔枝公園以前去過幾次。我知道里面有唱歌的，有跳舞的，還有吹笛子拉二胡的，很熱鬧。

從鄧小平畫像旁邊的大門進去。一直往湖邊走。

今天是個陰天，沒有太陽，天氣比較涼快。公園里人來人往。

湖面上的蓮花已經敗了。只有不太綠的葉子浮在水中。但看起來，還是有一點美感。

有人站在拱橋上背對著湖面拍照，為了不影響他們，我停下腳步等他們拍完。

兩個女孩子超過我，又站在了拱橋上。

一個女孩子又給另一個拍照，我只好再次停下來等她們拍完。

拍照的女孩子把相機給了另一個女孩子為她拍照。

我忽然發現。現在等待拍照的那個女孩子是小蜜桃。我心里很驚喜，想跟她打招呼，卻又有點不敢。

“大哥，麻煩你給我們兩個拍幾張照片。”

拿相機的那個女孩子對我說。

我愉快地說：“沒問題。”

“是你呀。”

小蜜桃也認出了我。

“你們認識？”

那個請我拍照的女孩子疑惑地問小蜜桃。

小蜜桃說：“我們是鄰居。”

那個女孩子高興起來。對小蜜桃說：“這么巧啊，那就請你鄰居多給我們拍幾張。”

我也聽出來了。說話的女孩子就是那次站在樓下喊小蜜桃的那個聲音脆脆的人。她長得嬌小玲瓏，眼睛大大的，像個洋娃娃。

我接過相機，老練地給她們拍照。

我像個導演一樣。指點她們擺出各種姿勢。一連拍了好多張。之后，把相機交給了洋娃娃。

“你今天也來逛公園啊？”

小蜜桃問我。

我晃了晃手里提的塑料袋說：“我是來逛書城，出來后不想回家，就來了公園。”

“你喜歡看書？”

小蜜桃看著我手里的書問我。

我笑著點了一下頭。

小蜜桃快活地說：“我也喜歡看書，你平時都喜歡看什么書？”

我說：“喜歡看文學，歷史，哲學，還有建筑美學。”

我們一邊說話，一邊沿著拱橋往北邊走。

在一排竹子前，小蜜桃和洋娃娃又要拍照。

我自然成了她們的攝影師。兩個人單獨擺了很多姿勢，連續拍了好幾張照片。

我平時也喜歡玩相機，拍照技術還不錯。

拍完了照，兩個女孩子抱著相機翻看照片，小蜜桃夸贊我說：“你拍的照片還不錯。”

我靦腆地笑笑，心里很受用。

我想，所有的男人應該都喜歡女孩子夸獎吧。尤其是像小蜜桃這樣漂亮的女孩子。

我忽然想起來什么。問小蜜桃：“小蜜桃是你的小名嗎？”

小蜜桃搖搖頭。

洋娃娃對著我笑。

她們誰都沒告訴我，她怎么叫小蜜桃。

也算是熟人了。在一張長木椅上，我們三個坐了下來。

小蜜桃接過我手里的書。從塑料袋里掏出來看。

她看到是一本《丘吉爾傳》，驚喜地問：“你也喜歡看人物傳記啊？”

我說：“是啊，我從小就喜歡看一些英雄人物的故事，丘吉爾是二十世紀的偉人之一，了解一下他。”

小蜜桃說：“我也喜歡看傳記。還喜歡看武打小說。”

這倒讓我意外，一個這么精致、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喜歡看武打小說和人物傳記。

一直不怎么說話的洋娃娃開口了。她有點討好地說：“你不知道，小蜜桃可是我們同學公認的才女。她不但看的書多，還會寫詩呢。”

“真的？”

小蜜桃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

我想，洋娃娃和小蜜桃應該是大學里的同學。

我問小蜜桃：“你們兩個是學什么專業的？”

還沒等小蜜桃說話。洋娃娃就搶著說：“我們是學財經專業的。”

我又問：“那你們都在一個單位工作？”

洋娃娃說：“不是，我在銀行工作。小蜜桃在稅務局工作。”

我贊嘆道：“都是好單位啊。”

小蜜桃說話了，她說：“我們可都是小職員。”

隨后。她又問我：“你做什么工作？”

我說：“建筑設計。”

洋娃娃問：“那你是工程師？”

我說是。

洋娃娃贊嘆地說：“你這個工程師年輕啊。”

我想，我應該比她們兩個大兩三歲吧。

我們居住的蔡屋圍村距離荔枝公園不遠。出了公園后。我對小蜜桃和洋娃娃說：“我請你們吃飯吧。”

兩個女孩子都很高興，小蜜桃問我：“你想請我們吃什么呀？”

我問她：“你們想吃什么呢？”

小蜜桃看看洋娃娃。洋娃娃看看小蜜桃，好像拿不定主意要吃什么。

最后，我替他們做主，說：“我請你們吃海鮮。”

她們兩個都笑了，說，可以。

我心想，當然可以了，海鮮多貴呀。可是，我愿意請她們吃，再貴都不說了。

我們就去了中信廣場附近的一家海鮮樓。

菜完全是她們兩個點的，我說，你們點了什么，我就吃什么。

小蜜桃翻著菜單看了半天。說：“不能點太貴的，我們可不能讓你花太多錢。”

我呵呵一笑，說：“沒關系，不就一頓飯嘛，想吃什么就點。”

最終，小蜜桃點了一份清蒸魚。洋娃娃點了一份焗鹽蝦。

我說，不夠，再點。

小蜜桃要我點，我說我不點菜。

她沒問為什么。拿過菜單。又點了一個素菜和一份湯。

我問她們兩個喝不喝酒。小蜜桃反問我：“你喝不喝？”

我實話實說：“我喝不太多。”

小蜜桃就說：“那我們三個人喝兩瓶啤酒吧。”

酒拿來以后，我把三個杯子沖了沖，之后都倒滿了酒。

我端起杯子和她們碰了一下。剛要喝。小蜜桃說：“不說句什么嗎？”

我自言自語地說：“說什么呢？”

洋娃娃蹦出一句：“為我們愉快的下午干杯。”

我和小蜜桃都說好。三個杯子咣一聲碰在了一起。

我們邊吃邊喝邊聊，我問小蜜桃，那次你們去東門。她請你吃燒烤喝冷飲了嗎？

洋娃娃看我一眼。覺得很蹊蹺。看著小蜜桃說：“他怎么知道我們去東門，還知道我要請你吃燒烤喝冷飲？”

小蜜桃用嘴角努了一下我，說：“你讓他講。”

我就講了聽洋娃娃那天喊小蜜桃去東門的事情。

洋娃娃呵呵一笑，說：“原來是這樣啊。”

4

那天吃完飯在小區里和小蜜桃、洋娃娃分手的時候，她們兩個說改天請我吃飯。可是，半個多月過去了，也沒她們的音信。

對面樓房里，又沒了小蜜桃的身影。

她們都給我留了電話。我很想給小蜜桃打個電話問問她在忙什么，可又怕她認為我是惦記著她們請吃飯的事，故意打電話提醒她，就沒有打。

周末，到路邊坐公交想去華強北逛逛，很巧，在公交站臺碰上了洋娃娃。

洋娃娃首先向我打招呼：“嗨。周大哥。你到哪里去？”

那天她們記我號碼的時候，我告訴了她們我姓周。

我也笑著和她打招呼：“你也來坐車呀。想去華強北轉轉。你去哪？”

洋娃娃顯得很高興：“我也去華強北。”

正說著話，公交車來了。我跟在洋娃娃身后上了車，她給我投了票錢。

從我們住的地方到華強北沒有多遠。但今天是周末，很堵車。華強北是深圳最熱鬧的地方之一，光是在這里就堵了大約十分鐘。

眼看著站臺就在前面，但車就是走不動。

我對洋娃娃說。下次來的時候。寧可多走一點路去坐地鐵也不坐公交了。

洋娃娃也說。早知道上一站我們就下去，也不像現在吊在車上了。

下了車。我才問洋娃娃：“今天怎么沒和小蜜桃一起出來逛？”

洋娃娃說：“小蜜桃已經不在蔡屋圍住了。再說，這幾天她也不在深圳。”

我哦了一聲，心里好像有一點失落的感覺。雖然和小蜜桃不是太熟悉。但她那張精致漂亮的臉和一點調皮的個性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洋娃娃想買一個優盤，我是來瞎逛。所以就成了她的跟屁蟲。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終于在一家電子商場買了一個優盤。洋娃娃又想去逛女人世界。

她問我：“你還有沒有事情？”

我搖搖頭。

她說：“你什么也不買，跑來逛啥？”

我說：“在家里沒事干，就出來逛逛。”

洋娃娃說：“怎么不帶女朋友一起來？”

我說：“女朋友還在月球上。”

洋娃娃笑了，說：“你說話還挺幽默的。”

我問：“你是不是經常和小蜜桃一起逛街？”我想把話題引到小蜜桃身上，想知道她更多的訊息。

洋娃娃說：“是呀，我們是同學，也是死黨。”

我故意說：“那你們的男朋友愿意？”

洋娃娃又笑了。說：“不愿意怎么？不愿意就跟我們一起逛唄。”

但是，她很快又說：“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小蜜桃的男朋友不方便陪她逛街。”

我自言自語地說：“還有不方便逛街的男朋友啊，那就是像孫猴子一樣渾身長毛了。”

洋娃娃撲哧一笑。說：“什么渾身長毛？人家有老婆。”

我心里像有什么東西磕了一下。

在接下來和洋娃娃逛商場的時候，我心里有空落落的感覺，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想買一條裙子，問我好不好看，我胡亂嗯嗯著，沒心思給她做參謀。

說心里話，洋娃娃長得也不丑，可我對她一點心思都沒有。

正好有一個同事打電話約我晚上喝酒，就找了借口離開了洋娃娃。

5

深秋的一個下午。我竟然接到了小蜜桃的電話！

小蜜桃在電話里問我：“周大哥在忙什么？”

我說沒忙什么，除了上班，就是睡覺看書。

她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說：“小蜜桃呀。”

小蜜桃在電話里笑了，說：“晚上請你吃飯。有沒有時間？”

我心里很高興。但還是盡量裝作很平靜地說：“有，今天正好在家里休息呢。”

小蜜桃給我說了吃飯的時間和地點，就掛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心里想著那張精致的臉。好久都沒她的音信了，今天怎么會想起請我吃飯呢？

我按時去了吃飯的地方。看到只有小蜜桃一個人。

坐下后，小蜜桃沖我笑笑，說：“那次說要請你吃飯，一直都沒請，今天專門請你吃飯。”

我說：“這么客氣干嗎，我又不是惦記著要你們請吃飯啊。”

我沒有說是你，而說是你們。

果然，聰明的小蜜桃說：“本來約好了小不點。結果她下午臨時有事去了廣州。我又跟你約好了時間，就不好改了。剛才她給我打電話說正在回深圳的路上，我們邊吃邊等她。”

她說的小不點，就是洋娃娃。

我說：“沒事嘛，吃飯的時間多的是，哪次再約也一樣。”

小蜜桃說：“我明天就要出遠門。可能很久都回不來。”

我哦一聲，沒有問她出遠門是到哪里去。

我和小蜜桃一人點了兩個菜。等洋娃娃來了。她自己再點。

我發現，小蜜桃比那次在公園里見到時，瘦了很多。還有一些憔悴。但那張臉依然精致，漂亮。

我想起洋娃娃說的話，小蜜桃的男朋友是一個有老婆的人。也就是說，小蜜桃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我心里頭，并沒有對小蜜桃有什么看法。我知道，感情這東西是很奇怪的。愛上一個人是無意識的。戀愛無罪，我相信小蜜桃的愛是真實的。

但是，我心里卻隱隱的感到難受和傷感。

我在想一個詞，一見鐘情。我對小蜜桃會不會是一見鐘情呢？

我想，像小蜜桃這樣精致的女孩子，愛上她，是太正常了。

我們幾乎都不說話，就靜靜地吃菜，喝酒。好像真的純粹是為了吃飯。

看著小蜜桃憔悴的樣子。想表達一下關心。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畢竟我們是偶然認識的朋友，彼此并不熟悉。也許今天大家相遇在了一起，明天卻又各奔東西。每個人，都像浮萍一樣，飄在這個城市里。下一個相遇，又不知道在哪里。

“你怎么不找個女朋友？”小蜜桃應該是猜出我沒有女朋友。不然的話，每次無聊的時候，不是瞎逛，就是睡覺。

“沒有碰到合適的啊。”我說。

小蜜桃笑一下，說：“也是。總要碰到合適的才行。”

看得出，她的笑很苦澀。

我們兩個人快喝完兩瓶啤酒的時候，洋娃娃來了。她一個勁地說抱歉。感覺到，她確實像趕路的樣子。

小蜜桃要她點菜，洋娃娃就又點了幾個菜。

我對洋娃娃說：“我們都吃得喝得差不多了。”

又拿了兩瓶啤酒，我們三個碰著喝。

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喝酒。即使是洋娃娃來了以后，小蜜桃的情緒也不高。反而喝到最后，小蜜桃競哭了。

我也不知道小蜜桃發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怎樣安慰她，洋娃娃說我們回家吧。她說，小蜜桃喝醉了。

出了酒樓，洋娃娃說要送小蜜桃回去。

我說：“那我和你一起送她回去吧。”

小蜜桃說話了。她說：“我沒有醉，你們都別送。”

她和我們都握了手，說：“時間還早，你們兩個再找個地方聊聊。”

她打車走了以后。洋娃娃看我一眼。說：“小蜜桃今天有點怪怪的。”

我們沿著深南路往回家的方向走。夜晚的深圳迷人而繁華，雖然身旁還有一個女孩子陪著一起走路，但我心里卻感覺到異常孤獨。

洋娃娃說，小蜜桃可能失戀了。

6

知道洋娃娃也在蔡屋圍住，除了那次在車站以外，一次也沒在小區里碰到過她。很想打電話問問她小蜜桃怎么樣。但真的不好意思張口跟洋娃娃問小蜜桃的事情。

我猜都能猜出來，我要跟她一張口打問小蜜桃的情況。洋娃娃一定會說：“你關心她。就直接問她，干嘛問我。”

可是，我又不敢直接給小蜜桃打電話。不知道為什么，我有點怕小蜜桃。面對小蜜桃的時候，我的心總是嘭嘭嘭地跳個不停。

同事和朋友們都說我幽默可愛、實在，可在美女面前，我總是膽兒小。即使是在大學里和一個女生熱戀的時候，也不敢跨越最后的那一步，以至于那個漂亮的女生最后被別人搶走了。現在她孩子都應該會喊媽媽了吧。

我感覺到，洋娃娃對我有那個意思，她主動約了我幾次，可我都說在外出差，給推辭了。我想，既然不喜歡人家，就不要和人家黏糊。免得造成了誤會，傷害了她。

我想。我的做法看似冷酷。但是是負責任的體現。

我大著膽子撥了小蜜桃的手機號碼。有點緊張地等待電話通。

“喂，你好，周大哥。”小蜜桃說話了。

我壓抑著緊張和激動，直接說：“小蜜桃，好久沒見了。你在不在深圳？晚上一起吃飯吧？”

小蜜桃好像稍微猶豫了一下。說：“我在深圳，幾點。在哪里？”

我說：“六點半，在我們第一次吃海鮮的那個酒樓。”

小蜜桃說：“我們今天不去吃海鮮，吃杭州菜怎么樣？”

我說：“也行，可是我不知道哪里有杭州菜館。”

小蜜桃就告訴了我一個地方。約好了六點半在那里見面。

在我的心里。這次的約會好像有一種特殊的意義。在辦公室里，我老早就猴心不定，過一會兒就要看表，生怕把時間給錯過了。

我沒有約洋娃娃，就想單獨約會小蜜桃。

我提前十分鐘到了小蜜桃說的那家杭州餐館，小蜜桃六點半準時到了。

深圳的冬天并不冷，小蜜桃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衫，外面是一件紅色的風衣，看起來非常的青春靚麗。

服務員過來點菜，我讓小蜜桃點。我說我對杭州菜不熟悉。

小蜜桃也沒客氣。拿過菜單問我：“就我們兩個人嗎？”

我點了一下頭，小蜜桃就低頭點菜。

小蜜桃是聰明的女孩子，她才不會問我為什么沒約洋娃娃。她原來的本意是希望我和洋娃娃好，可是，我對洋娃娃的態度，她不一定不知道。

小蜜桃點了四個菜。她說。兩個人不要點多了，點多了浪費。

我問小蜜桃：“你那次說出遠門，什么時候回來的？”

小蜜桃笑一下，說：“幾天就回來了。”

這一次，小蜜桃的笑看起來輕松愉快。

我又問：“是去旅游？”

小蜜桃看著我，說：“去自殺。”

我的心顫動了一下，看著小蜜桃。但看得出，她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小蜜桃又說：“我是想選擇在我最向往去的地方自殺，那樣，死了也就沒有遺憾了。但是，我沒有自殺成。我想，好像冥冥中有一雙手把我拉了回來。”

我們碰了一杯酒，小蜜桃就給我講起了那次出門自殺的事情。

她說：“我最向往的地方是麗江。所以。就選擇了要去麗江結束我的生命。我自殺的原因是，我愛上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我那時希望和他結婚，生孩子。他也曾表示很愛我，但他不會選擇離婚。我無法接受情人的角色，但我又無法從愛的漩渦里擺脫出來。就想選擇結束生命，來結束一切。

我買了一張去昆明的機票，到達昆明的當天，我沒有在昆明住，就坐去麗江的大巴往麗江去。可是，車到了大理的時候，本不計劃在大理待的我，竟鬼使神差地在大理下了車。而且還在大理住了下來。

那天，大理刮著很大的風，我在客棧里一直待到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感覺到肚子餓了，就想出去吃點東西。

我沿著大理古城南門一直往北走，因為刮大風，街上人并不多。我之前看過很多關于大理的圖片和資料，知道大理古城是一座美麗古老而又神秘的旅游城市。可是，那時我一點想旅游的心思都沒有，只想找到一家吃飯的地方，吃飽肚子回客棧。

在復興路和洋人街交叉的地方，忽然一個大旋風刮來。我本能地躲到一家商鋪門口躲避呼嘯的旋風。

忽然一抬頭。看到這是一家門面裝修很特別的古玩店。

店門開著，我不由得邁步進了店里。我也沒有要看古玩的心思，但一樓的一個店員還是熱情地給我介紹說，二樓還有東西。

我上了二樓，里面有很多的古玩。但是，一尊銅質的觀音像一下子吸引了我。

我站在觀音像前，久久地看著她。仿佛我在很多年前就見過了她一樣，感覺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溫暖。

旁邊有幾個人在喝茶聊天。我問他們：我能不能親吻一下觀音菩薩的腳？

一位光頭的中年人對我微笑一下說，可以。

我低頭親吻了觀音菩薩的腳，那一刻，我不由得哭了。

哭了很久，當我安靜下來的時候，我發現，剛才喝茶的那些人，就只剩下那個中年人一個了。我那時才知道，中年人就是這個古玩店的主人。

中年人很慈祥和善。像電視里的唐僧一樣莊嚴。他請我坐下來喝茶，我坐了下來。

他們喝的是普洱茶，很醇香，我喝著茶，大著膽子問中年人：大哥。我能給您講講我的故事嗎？

中年人說：如果你愿意，我會非常樂意傾聽。

于是，我對一個陌生的男人講了我苦澀的戀情，講了我即將要去殉情的地方。

很大一會，中年人都沒說話。之后，他給我講了一些他的人生經歷，也講了一些關于佛的故事。

很神奇。我的心慢慢地開朗了。仿佛很久壓在心頭的那塊石頭被人搬掉了，我真的輕松了很多！

已經是午夜十二點過了，中年人知道我還沒吃晚飯，他說：我就不陪你去吃了，你自己去吃一點東西，回去休息吧。我要了中年人的手機號碼，謝過了他，就告辭了。

在起身的那一刻，我說，我不會自殺了！

中年人笑了，他說，我知道。祝福你一生幸福快樂！

重新走在街上。我并沒有去找東西吃，而是回了客棧。

我沖了一個熱水澡，就睡了。那一夜，我睡得無比香甜和踏實。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給那個中年人打了電話，說要去麗江。但不是去自殺。既然都已經來了大理。那我就親眼去看看我想死的那個地方是什么樣。

我去了麗江，并且在那里住了一個晚上。

從大理開始到麗江。我的往事就一去不復返了……”

聽小蜜桃講的時候，我擦了兩次眼淚。

小蜜桃笑著問我：“你是個愛哭鼻子的男人？”

我不好意思地點頭。我對小蜜桃說：“小蜜桃，謝謝你給我講了你的故事。”

小蜜桃說：“我知道你會用心聽。而且。看得出來，你很穩重。雖然感覺你很幽默，但是你是個謹慎的人。”

我徹底佩服小蜜桃，覺得她就是個神人。

我們聊到了大理的那個古玩店老板。小蜜桃說，我回來深圳不幾天，那個大哥就出家了。原來，我遇見他的那天，他就已經準備出家了。

我端起一杯酒，對小蜜桃說：“小蜜桃，祝愿你每天都開心！”

從酒樓出來，我和小蜜桃沿著街邊走，冬日的夜晚，街上依舊人來人往。我覺得今夜的深圳格外美麗。

小蜜桃問我：“最近在讀什么書？”

我說：“在讀林徽因關于建筑方面的著作。”

小蜜桃說：“哦，林徽因，一代才女，美女。”

我說：“在清華讀書時，我們很多同學，尤其是女同學都很崇拜林徽因。她曾是清華的教授。”

小蜜桃問我：“你是清華大學畢業的？”

我說：“清華大學建筑系畢業。”

小蜜桃贊揚我：“你真厲害！”

聽了小蜜桃的話。我心里很快樂，看著路邊的高樓。我有些自豪地說：“在深圳。有好幾棟樓房都是我設計的呢！”

小蜜桃看著我。問：“依你的收入。你完全可以買房子了。為什么還住在蔡屋圍那里？”

我說：“我家在農村。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常年有病。一個弟弟還在讀大學，我要把弟弟供到大學畢業了，再買房。買房就買我自己設計的房子。”

小蜜桃又贊嘆說：“你真行！”

7

春節快到了。我給家里寄了一些錢回去，并且給爸爸打了電話，說過年就不回去了。我在深圳很好，祝福爸爸和弟弟在家里過個好年。

其實，我是放了七天假的，要回去還是可以的。但我想省路費，省下來的錢可以給爸爸看病或給弟弟當學費。

我想，等弟弟上了大學，我按揭買了房，就把爸爸接來深圳。

同事們陸陸續續回老家過年了，我忽然覺得很孤獨，也很想家。很想那個我出生的貧瘠的小山村。

連續兩年都是一個人在深圳過年，我想，要是今年有人在除夕夜里一起陪我包餃子吃多好啊。

我知道，我想的這個人是小蜜桃。

可是，那僅僅是個幻想而已。我想，小蜜桃一定也是回老家過年了。

那天她告訴我，她老家在杭州，父母都是老師。

感覺到，小蜜桃的家，是一個很幸福的家庭。

小蜜桃還告訴我。因為她嘴巴甜，大家就叫她小蜜桃。她的大名叫周冰倩。小名叫倩倩。可是，我更喜歡小蜜桃這個名字。

那天，她還跟我開玩笑說，我們是一個家族，所以當初做了鄰居。

準備給小蜜桃打個電話，提前祝福她春節快樂。

不料，小蜜桃先給我打來了。

她問我回不回家過年，我說不回。

她又問我：“我爸媽以前知道我有男朋友。他們希望我今年能帶著男朋友回家過年，你能不能臨時做我男朋友。陪我一起回家過年？”

我傻乎乎地問：“就只做過年那幾天男朋友呀？”

小蜜桃呵呵笑著問：“那你還想做多久？”

我猶豫了一下，鼓足勇氣說：“想做你一輩子的男人。”

小蜜桃說：“你想得挺美。”

我說：“傻子才不會想得美。”

小蜜桃問：“你到底愿不愿意啊？”

我說：“愿意，愿意！”

小蜜桃說：“可說好了，是假男朋友啊。”

我想，假的就假的，只要能和她在一起過年，我就很幸福了。

我想，總有一天，會讓假的變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