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河流之上
季節峰回路轉在一條河流之上
日子不緊不慢在鈍刀上蔓延
以靈為舞以歌為伴順著岷江奔流的手勢
在黑水河的上游我亮出一個彝人
輕裝行走高原的嗓音在一個名叫柯基龍壩的地方
站立在連綿的群山之上游走在水和空氣之中
云散現天日霧隱顯深谷的朱壩村陽光把淚水盤活
我卻無言以對滿坡的青稞在瀚朗的高原
梳理著厚實的羽毛藏式建筑在高壩上鋪排
雪蓮花含著陽光在每座山頭鮮活
格桑花在高山草壩星點山比水高人比山高的黑
水河畔
一切生命順勢水的方向生長一切生靈跟隨山的
方向搖擺
人類在云朵之上晃蕩著幸福
在黑水想象可往任何方向馳騁
思念可向任何高度飛翔
山霧當馬騎山風當翅膀
雨絲當門簾白云當披氈
瑪尼飄揚的朱壩云霧悠然的朱壩
無數的村莊和馬匹悄悄捻轉的佛珠
在藏民虔誠的手掌上壯美身著藏袍
住著藏屋操著羌語的朱壩村白云走過頭頂
煽動的言語一直向著黑水河擺渡
高壩之上重疊的山巒被風透穿
鷹站立著走過坡地
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青稞在陽光下肥壯
來了去去了又來的蕎麥在空氣中枯榮
河谷之上羌笛悠揚的二聲部
在藏民徹夜無眠的嗓音中盤活
醉意朦朧的朱壩無數雙舞蹈的腳搭在鍋莊之上
幸福的笑臉被咂酒揣著鍋莊東歪西倒
暢快淋漓地在高壩上躺倒沐浴著高原人的風情
在岷江上游在黑水河河谷
此時此刻無人能知曉有一只鷹的翅膀
獨自在高原人的懷抱中脆弱神傷
透風的面孔在河谷中徘徊
靈動的眼神如一枚孤獨的貝殼在黑水河畔擱淺
天幕如我寂寞兩手空空地站在山岡
我恍惚若失意的流浪漢獨自闖入高原腹地
盯著空空的咂酒發愣
在岷山在黑水在一條河流之上
沒有誰能把淚水連接成金子般亮麗的言語
面對一場激越的卡斯達溫即將在朱壩村
用鎧甲點燃壯士出征疆場的歷史記憶
面對一壇香醇的咂酒在鍋莊旁醉倒
面對祈禱的幻影演繹為生活純美的禮贊
在黑水日子就這樣駐扎在一條河流之上
所有的瞳仁可以聚焦于一個古老的部族
如何抵達遷徙的線路回歸祖先啟示的神龕
如何用岷江的嗓音和黑水河的手勢
在高原上繼往開來地生長
注:
卡斯達溫歌舞:也叫鎧甲舞,是四川阿壩州藏族或
羌族的一種舞蹈,分為出征祭祀和狩獵祭祀兩種。
男人身穿鎧甲,女人拉手放歌,邊歌邊舞。舞畢短
刀入鞘,長槍落地,振臂高呼。有冰峰雪巒的雄邁,
山野草原的壯闊,行云流水的柔美。
柯基龍壩:黑水縣的羌語稱謂。
砸酒:至今在四川阿壩藏族和羌族地區羌族和藏
族飲用的用青稞釀制的傳統壇酒。
在離母語最接近的方向打坐
離母語最接近的方向打坐在北方
一夜冰寒三千落雪我泅渡生命的旗語
是故鄉藏在深冬發出的聲響
所有的存在在雪中央迂游著溫暖
一路靈舞的金沙江放置祖靈筒的山崖
在睡眠的邊緣徘徊所有如約而至的經誦
向我亮出滾燙的手掌我如北方這個冬天
被三場遲來的雪漂白變得腳輕頭重四肢凌亂
離母語最接近的方向打坐在北方
一切迎雪花舞動的手勢在二月
只種植一個美麗的故事
雪中央索瑪花神奇待放南高原做夢的鐵樹
傳說開了花
我在黎明的臂彎打開自己
從時光低渾的遼原策馬脫韁而來
從沉著而幽憂的發梢間飄渺而來
從黃昏逐日的縫隙中乘風浪而來
我把時光雕琢成春天的模樣讓美麗擱淺
我把黃昏采集成日子的模樣讓歲月放逐
那首沒有起錨的唱詞在時光箭羽的追捕中流浪
成詩
那段無法落幕的愛情在穿透記憶的打磨中幸福
成淚
我穿過淚水抵達微笑只為彼岸高山流水的對峙
我俯身頭顱合掌虔誠只為此岸仰止佛國的修持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
我在黎明的臂彎打開自己
我的呼吸輕如羽翼我的身段固若磐石
你是我一枚不可救藥的月亮
一葉扁舟橫渡秋空一脈山泉在季節斷流
山花兩朵在你臉上無邊蕩漾七月
我怎么從遠方抵達那片草場從不轉身向后
遠遠地用一個眼神漂流到你溫柔的河灣
風的翅膀駐留在麥子的傷口駑鈍如刀彎向天際
索瑪的思念安靜地花落月下想象的手植入夢想
一只山鷹端于河灣梳理著黃昏的羽毛
一座城池將在我烈烈如旗的左手淪陷
索瑪在遠方我的右手卻只能在這里寂寞
風在雨聲中疼痛月在雪地上呻吟
茫然的季節如我在七月舉步不前
一劑相思的草藥敷滿我的胸口
一封等盼的信掠雁行空抵達窗前
七月你是我一枚不可救藥的月亮
守著千古的秘密我的右手開始在這個季節植入
愛的種子
又頑固地掐著陽光的羽毛義無返顧地細數
風如何在索瑪身后起落骨頭如何在我思念和疼
痛中拔節
草海牧歌
經水西過夜郎抵草海
在烏撒向天墳鋪天蓋地
一路向天而立草海
在高過人類仰望的頭顱深處
繁盛著云貴高原所有靈動的生命
在烏撒在草海
南高原在排天中淋漓盡致
古海的記憶在草尖上搖曳
港灣、河汊、草凼黑頸鶴
草海的草不高只有
陽光在頭頂無處不在
草海的水不深只有
游人網著飛鳥牧著魚蝦
四月的海被扛在草的肩臂膀上
四月的草被停靠在海的眸中
四月的海鳥如風而聚在烏撒
草海的生機孤獨地開放在威寧
無以躲閃的是草和草一樣鮮亮的陽光
難以逃難的是水和水一樣競走的游船
難以落難的是草與海的縫隙間
自在的海鳥如織的游人
四月盤坐在草海牧歌的
是一個貧窮的詩人在南高原在烏撒
他的氣力只能靠向岸邊自然而然地
或懷念或放飛一些朋友就如馬可波羅
曾到達烏撒在草海
把彝家女孩蕎花般的嫵媚
寫進他旅行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