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媒體治理是隨著數字傳播技術的發展出現的現象,也是近年廣受爭議的名詞。本文通過從現象到學理的分析,闡述了媒體治理的概念、界定了中國式媒治的范疇。本文提出,中國式媒治效果有限,是人治的一種,不應過度期待。
關鍵詞:媒體治理 中國式媒治
中圖分類號:D09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4-0000-02
一、現象與爭論
白巖松2010年在CCTV《新聞1+1》講:“什么叫媒治呢?就是媒體治。因為媒體只要報道了,迅速地就能反映。從人治到媒治是一種進步,但是媒治到法治還有很長的距離要走”,引發了一場有關媒治的激辯——指向了當下一種特殊又普遍的現象:媒體直接影響到社會問題的解決。如孫志剛事件、瘦肉精、地溝油、紅十字會丑聞等社會公共問題,其引發廣泛關注并得到不同解決,都是在得到媒體深度參與、成為輿論熱點后實現的。這種現象還極端表現為2010年開始出現在湖北、湖南、廣東、河南等多個省市的“電視問政”、“廣播問政”。
幾年前已有相關研究(如趙愛蓮,2005),只不過在數字傳媒井噴式發展的近年來才受到關注。目前有關“媒治”的爭議,焦點集中在“治理”的概念是否合理上。贊同者認為,媒治顯然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國家越來越自覺地將媒介輿論監督作為一種治理技術”
(趙愛蓮,2005),存在一些“媒治的勝利”(張遇哲,2010),“媒治”現象“頻繁發生”(向長艷,2011)。反對者則稱“絕對沒有“媒治”,不必自我拔高”(蘇文洋,2010),“媒治是個偽命題”(曹林,2010),“媒治真沒有,參與可以有”(常仙鶴、范以錦,2011)等等。陳力丹在《質疑“媒治”》中指出…媒治’的概念本身,是對傳媒職能認識的誤解。用‘媒治’一詞來概括媒體在社會運行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將‘媒治’歸入到權力體制,這是一個觀念混亂的偽命題。”他在與陳雷合寫的《“媒治”理念不成立》中稱:“媒治”的理念是不成立的,最多可以作為一種比喻。”強調,媒體并非法定的權力機構,不具有相應權力機制。
要界定清楚媒體治理這個概念,先得弄明白什么是“治理”。治理最早源于古典拉丁文和古希臘語中的“掌舵”一詞,原意是控制、引導和操縱的行動或方式,主要用于與國家公共事務相關的憲法或法律的執行問題,或指管理利害關系不同的多種特定機構或行業。羅茨(R.Rhodes)為治理下了六個角度的定義,其中提到:“作為社會一控制體系的治理,指政府與民間、公私部門之間的合作與互動,強調處于中心的行動者進行管理時所受的限制,聲稱不再有單一的主權權威。這樣,治理成了互動式社會一政治管理方式的結果。”不論是名義上法定的公權力,還是無形中可以施加影響的隱權力,只要能對不同利益主體的矛盾解決產生影響,其解決過程都可以稱之為“治理”。而媒體治理即media govemance,其實也并非新詞。Sean Siochru、Bruce Girsrd和AmyMahan早就在其《全球媒介治理引論》(Global Media Governance:A Be-ginnerg Guide)中提出:“媒體治理是全球治理整體上的縮影,并且擁有共同的核心問題和矛盾。而更廣泛的處理過程,則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媒體治理的進步所發生的范圍。”
二、中國式媒治
白巖松所言現象顯然就是媒體治理。現象存在、概念也清晰,爭議何來?是因為西方的“媒體治理”概念,無法完全涵蓋當下我國傳媒參與治理的所有形態,而對什么是“中國式媒治”,目前各方又沒有形成共識。中國顯然不能簡單套用西方概念。筆者認為:“中國式媒治”是:我國傳媒作為不具有公權力的社會治理參與者,多通過傳媒行為影響高層決策來推動社會問題的解決;主要以解決個案的方式逐一處理最外部的社會公共問題,多呈現微小程度、臨時性、反復性的社會治理過程和狀態。
中國式媒治大致可分為:
(一)社會公共事件
如唐慧案、浙江樂清錢云會案、地溝油、礦難、暴力拆遷等事件的解決。
這是最主要、最頻繁、最吸引眼球的一類。治理過程也最復雜,呈開口向下的拋物線形態:先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新媒體發起議程、網絡形成熱點、市場化媒體跟進、體制內媒體定性;驚動高層、批文下達、問題解決。復雜的流程中,任何一個環節都有斷裂的可能,問題拋上去沒有下一個環節接盤,治理就宣告失敗。
(二)“電視問政”、“廣播問政”節目
這是近年很受議論的形式。媒體設局,官員下棋。多有贊美也倍受批評。湖南、河南、湖北等地都在做此種嘗試。特點:公開性、現場性、及時性、最強的媒體脅迫性。對官員個人名譽影響很大,屬于短平快的解決辦法,但易成秀場。
三、為什么會有中國式媒治?
當下中國媒體似乎正在進行一場從輿論監督者到社會治理參與者的跳躍。其產生兼有技術與社會的復雜因素。
(一)社會轉型推動中國式媒治
我國社會正由單一的傳統農業社會變成了以現代文明為發展方向、混合前現代文明特征的社會。201 1年我國人均GDP為5414美元,排在第89位。世行認為一個國家或地區人均GDP處于3000到10000美元時,屬于上中等收入經濟體。中國正面臨著經濟增長放緩、人均收入難以提高的“中等收入陷阱”考驗。對于高達95%以上的中低收入群體來說,“中等偏上收入”還是一種目標。
經濟的快速發展打破熟人社會關系結構、也打破了熟人社會的治理方式。但“在急劇的經濟和社會轉型時期,國家治理的能力往往會是滯后的。”現代化城市需要現代化的治理理念和手段。對變化最敏銳的正是“社會的皮膚”:媒體。在社會變革需要時間的情形下,媒體越位具有其內在合理性
(二)“逐義”與“逐利”本能驅使,媒體必然參與治理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使傳媒市場化程度增強。新聞是對新近發生的事實的報道,挖掘真相當然是媒體的本能。作為企業媒體又要自負盈虧。而只有報道小概率事件才能夠收集到足夠的注意力。因此媒體積極追蹤事件、甚至引導當事人、直接參與治理,就成為大眾消費時代的選擇,因而媒治自現。
(三)社會公共空間產生、草根發起議程,為媒治提供了舞臺和契機
社會發展的動力源已經從鄉村轉移到了城市,自小共同體到大共同體。媒治靠輿論,輿論產生于公共空間,而公共空間存在于大共同體社會。大共同體是媒治的基礎。
大眾傳媒也深化了新的社會結構。世界正趨向平民化或者大眾化,這種趨勢已無可逆轉。數字傳播技術正在有力地推動這一趨勢:提供了更大的虛擬公共空間、參與治理的籌碼、廣泛參與的受眾、傳受雙方的角色轉換機會、豐富的新聞源。“城市化、工業化、網絡化三者合流,又恰逢社會轉型、國民轉性的關鍵時期”,出現媒治并不意外。
(四)對媒體期待過高
一面不少媒體人因媒治成效顯著得到了鼓勵“自我拔高”。另一面受眾也常把個案當作主流。過度期許反而助長了媒治。網絡上信息充斥,人人都擁有麥克風,恰似人人都沒有麥克風,得以進入議程仍非易事。
四、對中國式媒治的評價
(一)媒治是另一種人治
人治與法治是兩類基本社會治理方式。媒治既非法治,也非傳統人治。“新聞傳媒是一種精神機構,不擁有行政的或司法的權力,它的基本職能是滿足公眾對新聞的需求。”媒治的背后是人治這只看不見的手,只能通過營造輿論環境迫使領導批示,以“征服”領導而“征服”問題,是社會功能缺位后的臨時補充。媒治難以徹底解決社會問題。
(二)沒有推動良治和善治
中國媒治是表象化的治理。單一問題解決不能影響制度層面,同類現象層出不窮,媒體只能一一應對。
西方也曾經歷過矛盾多發期。“扒糞運動”體現了媒體在社會進步中的巨大影響。從《麥克盧爾》1903年的《明尼阿波利斯之羞》、埃達·塔貝爾的《美孚石油公司史:1872年石油戰》開始持續了十多年,直接促使美國憲法《第十六修正案》、《第十七修正案》、《聯邦儲備法》、《聯邦貿易委員會法》、《克萊頓反托拉斯法》、《赫伯恩法》、《報紙公示法》等出臺。其媒體并未直接參與治理,而推動了法律法規完善來實現了善治。
(三)媒體治理難有普遍正義
媒體有其利益和價值傾向。新舊媒體的新聞選擇依舊遵循基本新聞要素。普通人可以發起議程,但是否可以進入主流輿論仍然受制于新聞選擇標準的影響。藥家鑫案中,媒治甚至還能縱容大眾狂歡、影響司法公正。
媒治易助長作秀和新聞腐敗、增加社會交易成本。媒治“往往只是推動了當事者的危機公關”,短期內個案解決,但當媒體不再關注,一切又歸零需要重新治理。“媒治”成為一種常態后,反而嚴重阻礙制度治理和法治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