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臺灣作家白先勇,在他的小說中,明顯的表現出了對20世紀40年代上海的一種懷舊和依戀。他以自己特殊的人生經歷為基礎,在東西方文化的碰撞與交融中,通過時空轉換來呈現歷史的蒼涼和人世的無常,并以此凸顯上海這一城市的命運。解放后30年為上海書寫的緘默期,作為在20世紀60年代在書寫上海方面多產的作家,白先勇聯結了兩大斷裂時空,這無疑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
關鍵詞:白先勇;上海;文化;時空;命運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4-0000-01
中國作家對上海的書寫,大都集中在三四十年代的新感覺派和張愛玲,以及80年代的王安憶等,他們長期居住上海,都是為了上海而寫上海,其中有被稱之為海派文化或都市文化的東西。50-80年代文學對上海的書寫,在大陸文學中可以說是個空缺。上海是白先勇曾經居住過的城市,這位上海的“外來戶”,也被這座城市深深吸引。作為60年代描寫上海的臺灣作家,他聯接了本土和異鄉兩大時空,在回憶和想象中創作,為上海書寫做出了巨大貢獻。
一、本土與異鄉間的時空轉化
時間和空間是人類感知、把握世界的兩個重要維度,白先勇是一位時空意識極強的作家,他的小說一方面汲取了中國傳統的敘事形式,同時也參照了西方現代小說的創作技巧,融傳統和現代于一身。不同的地域環境形成了不同的文化空間,不同的文化空間更是造就了不同的人物特性。白先勇筆下的上海大都是通過小說中現居異鄉的上海人對本土的回憶和想象來進行間接書寫的。空間上的差異性造就了時間上的可比性,加之白先勇幼時因肺病與世隔絕的經歷,對時間也就有了更加的深切感受,于是他就選擇了在“今昔對比”中來呈現人物的命運。
二、文化雜糅的城市
上海,一個因租界突崛的城市,是在中西文化交匯碰撞的過程中由中外移民共同締造的現代化都市?!白饨栉幕且环N混合文化,且只有幾十年的歷史,其淺薄粗陋不但引起中西社會的共同輕視而且常令身在其中的自覺者自卑。這兩難格局造就了一種復雜心態,一方面這種雜湊的不中不西的新興文化強而有力富有誘惑,另一方面內內外外的人都嫌棄它而久久不愿認同于它。”白先勇小說中的人物大都處于前一種心態,他們都因受到了新文化的誘惑,開始對西方文化表示盲目崇拜,并且迫切希望盡快擺脫中國傳統文化對自身的束縛。
首先,白先勇極力展示了租借文化和傳統文化之間的矛盾沖突。他的第一篇小說《金大奶奶》就有論及,小說故事發生在上海虹橋鎮,全篇采用孩子的敘述視角。金大奶奶原本是個有錢的寡婦,之后遇到了有模有樣,并對她百般體貼的金大先生,但是金大先生在騙取了金大奶奶的的錢財之后就開始虐待毆打她,最后他娶了位在上海唱戲的女人,新婚當天,金大奶奶服毒自盡。白先勇筆下的金大奶奶賢淑、善良,代表著中國傳統文化。而金大先生在上海讀了點書回來以后,學得滿身瀟灑及一嘴巴油腔滑調,并且結交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西方現代文化的大肆入侵導致了人本性的喪失,傳統的人倫道德消失殆盡。更為可笑的是,金大先生最終還是娶了位“唱戲”的女人,這也正說明了中國傳統文化不是想丟就能丟的掉的,盡管他試圖成為一個真正的上?,F代人。
其次,白先勇在上海書寫中還塑造了一系列身在異鄉的美籍華人,她們都曾是家世顯赫的貴族子弟,從小就對不中不西的上海文化耳濡目染,之后又受到美式教育,這種雙重文化背景使得她們大多具備了雙重文化身份和意識。上海和美國有著極為相似的文化特征,但是相似中又蘊育著不同,上海是追隨美國的畸形兒,對現代化吸收的不完全,對傳統拋棄的不徹底。當上海文化試圖進入美國時,就會被處于中心的美國文化排斥,進而處于邊緣化地位。同樣具有放縱、冒險、刺激的人生體驗的上海人為什么無法融入美國圈呢?就像薩義德在《最后的天空》中所寫:“身份——我們是誰,我們來自何方,我們是什么——對于流亡者而言很難維持……我們是‘他者’,是一個對立面,是遷徙與定居的幾何圖形上的瑕疵,是一個流放者。沉默和謹慎掩蓋著傷痕,身體緩慢地摸索前行,慰藉著失落感和叮痛?!?/p>
三、繁華背后的死亡氣息
和張愛玲、新感覺派相比,白先勇在同樣以現代主義的筆法書寫上海靈魂的同時,更能撲捉到繁華背后的死亡氣息。在他書寫上海的這5篇小說中,有3篇都寫到了死亡。在他看來,“死亡不過是生老病死,一些人生基本永恒的現象?!睂@些死亡現象的闡釋,其實也就是作者對時光流逝的感慨和人類生存形態的思考。
1962年,是白先勇“寫作生涯的分水嶺”。一方面,他去了美國,預示他今后人生和創作有新的發展和突破;另一方面,母親馬佩璋逝世,給他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從此他對人生和死亡的思考也就更加深遠。作為繁華上海的代言人,李彤、黃鳳儀、尹雪艷、金大班都曾顯赫一時,但是現時中的她們又在生活中苦苦掙扎,她們今昔命運的變遷都和時代有著緊密的聯系。尹雪艷身上的死亡氣、金大班的江湖氣、李彤和黃鳳儀身上的悲劇氣,都體現出了上海這一城市與生俱來的毀滅性。她們是金錢和欲望的象征,更是上海這個城市的符號。百樂門、霞飛路,賭場等等,一系列上海標志性空間。金大班的隨性自由、李彤和黃鳳儀的孤獨漂泊、瘋狂冒險的人生體驗都賦予了她們上海這個城市的租借特征。這些習慣和個性在她們身居異鄉時,依然沒有改變?,F居臺北的尹雪艷在她的尹公館里構造了一個“小上?!?,金大班依然在臺北的百樂門“夜巴黎”里上班,李彤和黃鳳儀盡管生活在美國,但依然穿著旗袍,鳳儀媽媽為了找尋過去,經常到舅媽家做客?!吧虾=洑v”存活在她們的頭腦中,揮之不去,她們似乎都是為了過去而活。倚仗以前的心理優勢,從而達到現實中的茍安。
白先勇不僅對現實生活和人的生存困境進行了觀照,而且隨著故事情節的展開,個體對自身的人身軌跡難以把握,使得他筆下的人物在命運面前顯得乏力和無助。和之前海派作家張愛玲一樣,他們都洞穿了生命的短暫和命運的無常,著力對上海的世俗文化的毀滅性書寫。當然,懷舊也是兩位作家共同的創作意識。直到20世紀末,開始有一股“尋找上?!钡臒岢?,王安憶等作家將焦點擴展至蕓蕓眾生,他們延續了白先勇懷舊主題,通過反思和回憶來重塑上海,有意對人性美進行挖掘。白先勇不僅繼承了張愛玲的創作風格,同時也更為新時期的上海書寫開辟了先河,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
白先勇在著力凸顯上海這一城市時,內心是復雜的。一方面,不中不西的上海失去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美好的一面,欲望和金錢吞噬了它。另一方面,它又無法躋身于高端的西方社會,在現代和傳統中徘徊。但是,白先勇并沒有對這個文化雜糅的城市加以批判,只是用悲憫的眼光注視著一切。正如劉俊所說:“不論我們從白先勇的小說中看到什么,我們都能從白先勇所展示的‘現象’的背后,強烈地感受到他的‘悲憫’本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