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現代解釋學的視域中,主體已幾乎被驅逐出場,進而由主體設定的意義之維也便隨之缺失,本文從主體哲學出發,探討解釋學保存意義的可能性,進而說明海德格式的解釋學在懸置主體的同時為我們指出了意義闡釋的第三條合法路徑。
關鍵詞:主體哲學 意義 解釋學 海德格爾
中圖分類號:B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4-0000-01
在主體哲學已經臭名昭著的今天,重提闡釋的意義之維似乎顯得迂腐過時,因為從哲學的語言學轉向開始,在哲學乃至解釋學的視域中,主體就已不在場了,那么由主體設定的意義也就不在場了。的確,無論是結構主義、精神分析、或是文化批評等批評范式中,我們都不再談論主體,哈貝馬斯的交往理論在主體間性的維度中更是把主體拋向九宵云外。主體成了一個罪惡的幽靈,它在驅逐中奔逃,無處安身而最終走向墳墓。
“人不是語言的主人,人使用語言不是為了自己交際的目的或者表達自己的思想;除了句子構成的宇宙賦予他們的身份之外,他們別無任何其他同一性?!比瞬辉偈钦Z言的主人——利奧塔此句語態森然,儼然有把眾人從主體的迷夢和幻想中驚醒之勢。顯然,驅逐主體實際上是驅逐同一性,進而驅逐意義。因為主體哲學的一個基本起點就是“自我持存”,在自我持存的訴求中,主體依據自身完成同一性邏輯,而設定價值。用海德格評述尼采的話說,這就是求意志之意志的絕對主體性。主體在價值設定中必然走向絕對,一種偏狹的絕對,而毫無疑問,它在獨斷中帶來危險。
對主體的驅逐就意味著對意義的懸置,我們提到的結構主義、精神分析這些批評范式并不關乎意義,其最終所指無非是經驗世界背后的一些本質性符號或是母題。傳統解釋學,也即古典解釋學中高懸于文本之上的超驗意義之維一去不返,而主體在宗教的世俗化中自我設定的意義也被拋除,在現代解釋學的視域中,唯一的留存之物就是空洞,是能指與能指的自由嬉戲。
但不能否認的是,在現代解釋學的方寸之地上,仍然有人在執著著意義的探求,也就是肯定著主體的存在,盡管這種肯定可能是模糊的。比如艾柯,艾柯是批評家,也是小說家,這一雙重身份使他在文字中散發出主體捍衛者的氣質,他在《詮釋與過度詮釋》中的幾篇演講似乎可以稱做捍衛主體性的宣言,但這個宣言卻顯得一廂情愿。他對后學的質疑頗多,材料的舉證也不可謂不繁,但始終沒能給出讓人信服的解釋,而形成立場之爭的局面。值得注意的是,他有第三篇演講中引介了他一個學生弗拉雷西的分析策略:“在經驗作者”與“標準作者”之間還隱約地存在著一個第三者,他將其稱為“閾限作者”或“處在門檻上的作者”——處于特定的“作者意圖”與文本策略所顯示出的“語言意圖”之交叉位置的作者。這似乎是說,合理的、適度的詮釋乃是取一個限度,而這個限度是經驗作者和隱含作者所給予和圈定的,是它們之間的一個節點。但是問題是,這個隱含作者一定存在嗎,如果它存在的話,誰有資格對文本做出抽離?每一文本都是諸多復雜因子勾連而成的整體,任何抽離都意味著對其豐富性的割舍。也可說,抽離即是引入光亮,在照亮文本黑暗之處的同時又將它遮蔽了。所以,這種闡釋策略顯然無法抵擋后學的凌厲攻勢,也使艾柯的表述顯的底氣不足,甚至軟弱,而到演講最終,也沒有給出堅挺的辯駁之詞和解決之道。
那么,在對主體抱有幻想者已經無可奈何,只能在世界碎片的集合之中百無聊賴嘆氣捶胸之時,是否已意味著價值已經無法出場,它似乎已經被后學重壓在墳墓里,而我們對它千呼萬喚滿懷期待卻無法為它掃清出行的道路。答案也許是否定的,或者說,至少我們可能有第三條路徑可以嘗試。
張志揚曾經在一般解釋學的意義上,對解釋學史做過一個分類:
1.傳統解釋學 (古典)
2.接受解釋學
3.對話解釋學
4.解構解釋學 (2、3、4皆為現代)
5.回歸解釋學可分:海德格爾式——顯白/遮蔽
施特勞斯式——顯白/隱微 (中和)
顯然,在張志揚的劃分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現代解解釋學的三種范式居中,傳統解釋學和回歸解釋學執兩端,現代解釋學取消意義,而回歸解釋學就是向傳統解釋學也是向意義的回歸。
其實如果我訴諸于常識的話,意義是無法取消的,即使主體以何種激進的方式被宣告死亡,被迫沉默,它也會重新出現,只是以新的形式表現出來。正如弗萊所言,任何使文學客觀化的企圖最終都導致文學中主體的重建。他在《批評的剖析》中談巴特的末段論道:“在巴爾特及其最精細的弟子熱奈特的研究中,人們不斷感覺到一種未被承認的主觀性的否定的然而積極的在場。在寫作的故意枯燥中,這種主觀性存在著,但是隱性埋名的,它寫在紙邊上和空白處。”簡言之,若以小說為例,不管是傳記小說,還是看似客觀化的敘事作品,我們都會在常識層面上承認一個隱含作者的存在。但是如果回歸到學理層面的話,這種對隱含作者的論證就會產生問題。那么,問題就在于,既要保存意義,又要取消主體言說的武斷,這種方法的探求,也就是回歸解釋學所做的事情,如施氏和海氏。
這里我們略去施特勞斯不談,以海德格為例,這個瘦小的德國人畢生都在與主體哲學做斗爭,而一直承受著巨大的意義焦慮,從《存在與時間》開始,我們發現,他一直為避開解釋學循環而尋求一種保存意義并能經受學理拷問的解釋學。但是,在《存在與時間》中,盡管他小心翼翼選擇詞語以使存在在多維中呈現,仍會陷入諸人本真一沉淪、沉默一閑言等諸如此類的二元式言說當中。所以存在及本真生存的意義仍會在某種程度上陷入到主體泥淖之中。但是在海氏后期的論述中,我們會看到,海氏不僅使闡釋的意義維度得以保持,而且已經完全成功的擺脫了主體哲學的視域。比如他對梵高農鞋的解讀、對羅馬噴泉、橋等物的解讀,我們會看到個完全敞開的意義空間,但這與主體式的自我反思與回歸無關,而是訴諸于一種指引的方式。在這種指引中,海氏并不明言意義,而是使意義通過物與物的因緣聯系的顯現而自行現身在場。比如他在《藝術作品的本源》中對神殿的解讀,神殿與獸與風這些物聯系在一起而使一個世界得以顯現,而意義就隱含在這個世界之中。此者,就意義而言,也可以稱作顯隱二重性。在一般現象學式的闡釋學中,我們能做的,只能是在意識中激活意識的先行之物使之當前化,故而無法使自身無前提,而海德格式的現象學已經取消了這種主體殘留的先在前提,把邏輯意義上的概念、判斷、真理盡數拋卻,而在對物的言說指引中使意義活生生的到場。這就是“思”的力量,在思的靜觀中,一切得以完成。
“凡人一方面分裂成了野獸與神明,另一方面分裂成了羞辱與榮耀?!笔聦嵣?,主體哲學的真正問題在于選擇了自身的透明性,而忽視了不透明的一點,從而它對意義的探求也只能是自身透明一維的擴張,所以它指給我們的意義絕非是可靠的。而海氏正是注意到人的自由和開放性,注意到需要通過遮蔽和無蔽來保持自身,所以也給出了我們意義探尋的第三條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