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媜散文中“雌雄同體”的重構

摘要：“當三毛離我們遠去，現在我們枕邊放著的是，簡媜”。簡媜，臺灣新生代散文作家，堪稱90年代中期最具代表性的實力派女作家。本文撰寫的目的，旨在探討散文中所表現出來的“雌雄同體”的重構意識。

關鍵詞：簡媜；自然特質；雌雄同體

中圖分類號：I207.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4-0000-02

女性作家的作品當中大多數都有著鮮明而強烈的女性特質，這是難以避免的。女性所獨有的身份氣質和社會角色使女性作家在寫作風格上面不同于男性作家的作品。男性生命大多呈現的是一種剛性氣質，而女性的生命特質使女性的生命體驗往往是一種柔性的呈現。在對女性特質的認識上，簡媜看到了女性不同于男性的特質，那就是女性生命的自然性。簡媜散文中充滿了對女性生命自然性的抒寫，“女性，自然，藝術三者之間似乎有著天然的統一性”，這種渾然天成的結合是貫穿于簡媜整個散文創作的基調。

簡媜在18歲時不負自己對自己的承諾，終于考上了臺灣大學哲學系。但是短短的學習時間便讓簡媜發現在自己的興趣并不是在于哲學思辨，反而是在文學創作方面嶄露出才華，隨后在摯友的幫助下，轉入中文系，并且計劃著完成一生之中絕對要完成的三部巨著。出乎于她意料的是，中文系的課程對于渴望創作技巧指導的簡媜而言，是無法滿足她對知識的要求的。簡媜“逐漸成為課堂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地穿梭在外文系、歷史系與人類學系的門外，自己系上的課，大半交給影印機去處理”。

就是在這樣大量的自由閱讀之后，簡媜在22歲出版了人生第一本散文集《水問》，它是以一顆單純清透的少女之心抒寫出的青春的點點滴滴，這本書也是最能反映出簡媜筆下女性生命與自然的密切聯系。一切緣于自然，一切又歸于萬物。

《水問》的序題叫“合水如水”。像水一樣漂泊靈動不拘泥于一方天地的渴望，成為簡媜創作過程中潛在的客觀根源，具有如水般的精神世界，是簡媜一生都在追求的境界。“水”為生命本體的話，那“問”便是對于生命的探索。簡媜在序文中寫道：“認真想起來，寫《水問》時期的我，不正是每個生命中唯一被允許的一段風華歲月嗎？那樣的好問，要問清楚生命的緣由、存在的理則、宇宙的奧論；又倔強，在心里傲骨嶙峋以掩飾內在的貧乏與弱小，在舉止起落之間拗格以隱藏言語的笨拙，卻又狂熱………‘路不盡，人未老。讓《水問》是一滴問號之姿的水，請她隨著河床日夜奔赴，奔到天與地泯、悲與喜無的地方，大海自會為她解答。”

簡媜在《水問》的第一章《花誥》中就對“花誥”做出了闡釋，“誥，告也。花誥即是花告人之意。花木原本不語，然于其蓓蕾之時，必有黃天后土于此對問，蓓蕾竊得天機，忍耐不住，終于開成一句清楚的話”。簡媜將萬物靈氣描繪地如此淋漓盡致，叫人驚喜。《問候天空》中，簡娘用一種不同于其他女作家的大氣來肯定在風雨之后必定有一方湛藍的天空等待著自己的重新出發，用云朵拂拭太陽，陰霾總會散去。《野蔓之誓》簡娘用女性纖細的神經去感觸大自然生物，由兩棵將死之樹的纏綿表達了簡媜對于生與死的隔空誓言的感嘆。《白干層》中，簡娘初遇白千層便留有這樣的印象“仿佛要脫掉舊衣裳換新衣裳一般，拉拉扯扯個沒完沒了。于是我想到自己，那顆被層層的怨懟、憤包圍著的心及心版上憤憤不平的句子……學學白千層，如果脫不了干系，就用橡皮擦擦掉吧！寫上快樂與感動，我對自己說。”簡媜將白千層比擬成人，一個瀟灑又不修邊幅，樸素卻又傲骨的人，這也正是簡媜所一直想要成為的人。《水問》是對于那段沒有歷練過時間和未被現代生活所沾染的純真自我的挖掘，那些勾畫出的心靈凈地是對于那個超越喧嘩蕪雜的世俗世界的理想人格的呼喚。

女性與男性相比，女性的生命本質更接近于自然，古代哲學家老子推崇“守雌”“貴柔”，“上善若水”，女性的生命狀態與“水”應該是最為接近的。《水問》只是用了大自然的種種清亮的角色來比喻了人生中所遇到的境況。而女性生命的自然特質，更體現在簡娘筆下便是“水性”的女子身上。水是沉靜的、堅忍的，柔弱且剛強，“水性”的女子沒有超人的智慧，沒有非凡的容貌，沒有驚心動魄的生活，平凡中的簡單快樂和暗藏于中的苦楚。女性擁有著獨一無二的如“水”的智慧。“水”在簡媜筆下往往是通過一些具體的意象表達出來。《在密室看海》中，姐妹兩個人回憶小時候媽媽讓她們摸魚的片段，“媽媽好像什么事都能變成故事，你記不記得有一次她買兩條魚，一條叫你的名字，一條我的，要我們閉上眼睛從尾巴開始磨，她就說這條是鳥變的，那條是沉下去的船變的之類，我實在很討厭魚摸起來的感覺，濕濕黏黏的……”“還沒有摸到魚頭，你就哭了。”“是啊，真丟臉。我記得媽還說，摸到最后可以摸到魚的……眼淚。”姐妹兩個人還經常夢見“一群小紅魚從她前進的腳縫間穿梭而過”。在《孿體》中，一間屬于自己的靚藍色小屋“讓她覺得自己是一條紅魚可以裸游”。在簡媜的潛意識里，女人與魚像是有著同樣的宿命，魚沉溺于水的袒護當中，擁有自由自在的幸福，而魚一旦離開水，就變得極為脆弱。女人也是一樣，女性要受到如水般柔情的理解和呵護，而在柔情中女性又需要一份自由，沒有自由，就像沒有了呼吸一般不能生存。但是簡媜又用了另一個意象來比擬女性，那就是木棉花。“木棉花總讓我想起壯士斷腕，與生俱來的烈性容不下一點猶豫、怯懦，她渾身火似的顏色，本來就不是為了自憐自艾，面對自己的生命，她也敢當刺客的。”雖然簡媜覺得女性是柔弱的，但是她又認為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女性應該像一株木棉花，獨立、剛強、壯烈，扎根于堅實的大地，不懼怕各種撲面而來的打擊。“魚”與“木棉花”，一剛一柔，深刻地理解與把握了女性命運的矛盾性，卻也看到了出現這種矛盾是一種必然。

“我相信我們未來的救贖在于規避兩性對峙性別之牢籠，在于邁向一個能自由選擇個人角色和行為類型的世界，我認為我們應該追求的理想，最好的解釋術語是‘雌雄同體’……男女的性別特征和男女作為人的行為本能，都不應該僵硬地加以分派”在簡媜的散文中，占主體地位的女性書寫特質是非常鮮明的。散文這種具有散漫氣質同時能用本真色彩書寫的體式更容易抒發出女性心中的情感，這是一種流露生命氣息的寫作方式。簡媜書寫自己的生命狀態，因此書中的主角大都是女性，男性角色缺失也讓簡媜意識到了一種不平衡性。

所以簡媜雖然揭示了女性生命對于自身價值的認知，表達了對男權社會壓制女性個性的不滿，而同時在簡媜的散文中，我們還可以看到這樣一種書寫趨向，就是一種“雌雄同體”的重構。

三代同堂的女性生活環境造就了簡媜性格上對于男性的疏離和隔膜，所以簡媜希望女性可以樹立自己的人格個性替代男性的角色，但是她沒有表達出要完全剝奪男性角色的觀點，甚至她在批判男權社會的同時也清晰意識到男性角色的不可或缺。女性自我意識的發掘在一定程度上被認為是形成一個與男性完全對立的狀態，甚至是想要把男性角色從社會生活中剝離開來，實際上這是一種偏頗的觀點，因為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的自我意識，每一個的自我膨脹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世界之所以和諧是因為多種力量的互相牽制，男性和女性之間也應該形成如此的和諧關系。

簡媜散文選集《憂郁女獵人》中第三輯名為“一頭雌雄同體的圣獸”，簡娘提出‘雌雄同體’，通過對雄性世界的諦視與關系重整，我想指出女性自身本是一個完整體。我必須承認自己對‘圣獸’意象的偏愛，它意味著潛伏長存的一般野性與自由。簡媜逐漸意識到女性意識的凸顯并不是為消磨男性意識為手段，甚至男性意識的萎縮又會造成另外一種不平衡的狀態，所以在女性自我內心世界重構的過程中，簡媜也發現了男性的重要性。《厝漏》中這樣寫道，“鄉下老厝若是年久失修，總會竄風漏雨……所以，每年夏天，農忙之后，我父親總會從建材行買大匹的油毛氈回來，自己剪自己鋪。父親過世后，家里又開始漏雨了……我知道又是排水溝被竹葉塞住引起的……我攀上屋頂去清理槽溝……三更半夜，我覺得自己像男人一樣重要。”這樣的敘述可以看得出男性在生活中確實扮演成不可或缺的角色，男性是女性的一種依靠，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一部分也是由于男性和女性之間先天的條件所造成的。《漁父》的開篇是這樣一句話，“父親，你想過我嗎”，這是簡媜在父親過世后提出的一個問題，則這簡單的話語反映出的一個兒女對于父親深深的依戀和思念，盡管父親在簡媜小時候留下了令她生畏的形象，但是對于一個女兒來說，父親的存在是一生中不可缺少的角色。而在結尾處，“父親，你是我遺世而獨立的戀人”，這一感嘆更是深刻而沉重。男性的角色與女性一樣，存在于諸多轉換中，每一個模式都是人一生中非常重要的，無論是對自身還是對于另外一個個體。

女性意識的崛起并不是抹滅男性，而應是兩性的和諧相處，簡媜追求的是兩性心靈上的自由平和。這一點在《紅嬰仔》一書的出版以后體現的更為明顯。簡娘講述了一個職場女性走入婚姻到生子的女性形象的轉變，期間的心理矛盾和掙扎，還有婚姻帶來的驚喜與幸福。而實際上在這個期間，簡娘也在完成一個曾經發誓不結婚的職場女性到一個全職母親的過程，實現了“雌雄同體”的重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