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代先鋒作家余華的小說具有明顯的存在主義傾向,受薩特的存在主義思想影響很大。同時,余華在對人和世界悲劇處境的親身體驗基礎上,重新建構了其獨特的“存在”思想。本文通過對小說《活著》的分析,探討小說中的存在主義因素。
關鍵詞:活著;存在主義;薩特;荒誕;希望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4-0000-01
存在主義的集大成者薩特在研究基督教存在主義哲學的基礎上,拋棄了克爾凱郭爾的宗教神秘主義,繼承并發展了胡塞爾的非理性主義,形成了他自成體系的哲學思想——無神論的存在主義。從此,存在主義哲學的發展跨入了一個新階段,這就是通常所說的當代存在主義哲學。余華深受薩特的影響,其小說蘊含著豐富的存在主義因素。《活著》以人的生命和生存為中心,繪制了中國農村艱難的生存圖景,以夸張荒誕的方式展示了一個時期貧民的生活景觀。下面將以《活著》為例,分析余華小說中的“存在主義”因素。
一、人生的無常與痛苦
存在主義認為,世界是荒誕的。人偶然地來到這個世界,面對著瞬息萬變的,沒有理性,沒有秩序,純粹偶然的客觀世界,處處感受到制度的阻礙。余華對于人與世界的荒誕出境有豐富的體驗,在大量思考的基礎上,他深刻地體會到這種生命的無常與痛苦,并將這種宿命意識體現到小說中。《活著》中的人物總是在命運的打擊、不確定中辛苦輾轉,他們無法抵御降臨在他們身上的厄運與不測。“活著”與“存在”表述的是同一狀態,蘊含著薩特所認識到的虛無。就像余華自己提出的,“活著的在世態度卻無疑是向著絕望和苦難的深淵扔下一根長索,這根長索的另一頭連著的正是人的生活。”福貴的一生充分體現了命運的荒誕,他經歷了各種荒誕的苦難、滑稽、死亡和意外……他從一個富家少爺賭博敗光了家產,在母親與妻子的感動下決定重現做人,無奈卻被抓去做了兩年的國民兵。回到家時母親已去世,女兒成了啞巴。他謹小慎微地生活,日子漸漸有了盼頭。沒想到心愛的兒子卻死在了自己的戰友手中,他只能將悲傷埋在心底。后來,女兒、妻子、女婿、外孫,親人們一個個離他而去,留下他一個孤單的老人守著回憶堅強地活著。余華以敏銳冷靜的筆調,揭示了底層人群的生存狀況:活著就是苦難,生存得不到保證,非常規性的死亡威脅無處不在。
二、因為活著,所以不能死去
存在主義的一個重要命題就是“存在先于本質”。人首先是存在的一人在談得上別的一切之前首先要把自己推向未來,在投向未來之前什么都不存在。在薩特看來,人像一粒種子,種子偶然落到世界上,沒有任何本質可言。只有存在著,通過自己的行動證明自己的本質。人不是別的東西,而僅僅是他自己行動的結果。余華在《活著》的序中說到:“人是為著活著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以外的任何事情而活著。”這句話暗示了整部小說的主題,即“人是為著存在而存在,而不是為了存在以外的任何事情而存在。”福貴的一生坎坷不斷,在他生活的年代,死亡的不確定因素太多,而他卻能在身邊的人接連離去后獲得獨生。這種獨生不是上天對他的眷顧,而是福貴自己對生的把握,他把“活著”當做活著的最高規范和唯一動力。痛苦一次次洗禮福貴的人生,他沒有垮掉,他放下了所謂自由與尊嚴,茍且保全性命。很多人質疑他存在的價值,然而,對于福貴,存在即是存在的意義,越是經歷過風雨的人,越能領會活著的珍貴與價值。
薩特沒有絕對地否定希望,他認為每個人都愛希望,希望是人的一部分,人類的行為是超越的,在行動中始終有希望存在。雖然最后的結局是失敗的,人們在現實中無法實現他的目標,但希望是存在的。從這個層面上來講,存在主義是樂觀主義的。余華說,他寫《活著》是為了寫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對世界的樂觀態度,而非苦難的本身。福貴的一生就是在希望與絕望,絕望與希望的反復中輪回、掙扎。盡管福貴能一次次重新站起來,但他終逃不過死亡的結局,也就是說福貴的目標注定是無法實現的。余華對希望與絕望的反復描繪,絕不是對災難單純的大規模呈現,更是對中國農民堅忍的生存狀態的肯定,強調了存在的第一性和希望與行動相生的哲學。
余華的“存在”與薩特的“存在主義”還存在差異。薩特的存在主義重在揭示人物內心世界的厭惡,惡心,而《活著》強調客觀命運的荒誕性。薩特看來,存在的荒誕、虛無本質給人帶來的感覺就是惡心。“惡心”一詞在薩特的哲學思想中遠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直觀感受,而是一種人的本質情緒和哲學認識,成為了薩特特有的哲學概念。薩特把“厭惡”和“焦慮”作為人存在的根本狀態,在茫茫世界中人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只有感到惡心、嘔吐。而《活著》基本都是對命運和人類境遇表面上的描述。小說中人物的悲慘命運都是由不可抗拒的外部客觀世界引起的,農民是時代的玩偶,隨客觀環境過著衣食不足、勞碌奔波的日子。小說并沒有進入人的內心世界進行探索與展示,對人內心的痛苦體驗著墨不多。實際上,在外部世界的荒誕性毀滅與重壓下,人們根本沒有空間去感傷,也沒有精力去感受這種感傷。小說中的人物內心世界被外界的不測覆蓋,余華沒有照搬薩特的理論,而是重在突出對命運、苦難的控訴。
通過分析余華《活著》中體現的存在主義因素,可以看出余華對人類存在和境遇的關懷是無微不至的,體現了一個作家的人文關懷,他在思想的層面已經走得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