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一度的春節了。
每到除夕夜,我們兄妹仨攜全家都會到爸媽家去吃團圓飯。每逢佳節臨近,父母對親情的渴望和期盼,那一份牽掛真是難以言表。只要我們兄妹仨登門看望,二老馬上就精神煥發。
母親很看重年夜飯。每年過了臘月二十四,她就忙開了。腌豬腿、腌牛肉、發蹄筋、炸肉皮……每天晚上家里總彌漫著肉香。母親的廚藝極好。她腌豬肉,必要買來花椒,和鹽一起炒熱了,來回在豬肉上抹揉,并且每天要翻動,以讓鹽水充分滲透。煮肉時,也很有講究,鍋內必放入八角、桂皮、生姜、蔥、黃酒等。待大火燒開以后,再用文火焐燉。這樣的咸肉酥而不爛,味道極為鮮美,嚼后齒間留香。
母親會做鹵菜。家里每年要配制一個特別的鹵鍋。鹵鍋要先鹵幾只老母雞,待鹵汁中鮮味足透,才分別鹵牛肉、豬肉、豬肚、豬耳朵、雞蛋、魚塊等。經過這個鍋鹵出的雞、魚、肉、蛋,都香氣撲鼻,催人食欲,是全家及客人最喜歡吃的。
母親的手很巧。在經濟特別困難的那三年里,母親依然想方設法將年夜飯做得可口。如將山芋裹上面粉在油里一炸,蘸上細鹽,那味道不在肯德基炸薯條之下。每次買鮮肉回來,母親都將肉皮劈下,陰干,到春節前便將這些肉皮放入熱油鍋內,一條條肉皮便膨脹開來,變得又大又白。大年夜下午,母親將發好的肉皮切成細條,再用新鮮的豬腿肉糜捏成圓子,與肉皮一起放入肉湯砂鍋,文火慢燉,吃的時候趁熱撒上青青的大蒜葉,砂鍋上桌,肉香滿屋,肉圓鮮香、肉皮滑爽,味道賽過當下的魚翅海參。
野雞渣是一道我家的傳統菜。那是買農民獵獲的山地野雞,取其兩塊前脯肉,切成細粒,和豆腐干丁、嫩生姜米、冬筍丁、陳皮屑等一起燴,此菜十分鮮美,且不膩人,可以冷吃,是下酒佐餐的佳肴。
大年夜,母親是最忙的。下午,她先忙冷盤。盤子要用成套的,清一色的青花瓷;案板刀具抹得干干凈凈,生熟分開。熱菜也是她親自掌勺,爆、炒、溜、燜、煎、氽……等大菜上齊,在大家的反復催促下,母親才解下圍裙,坐到我們中間。她平時不喝酒,但這個時候,她一定會喝酒,而且要喝家鄉的黑杜酒。那酒用糯米做成,色發黑,味微苦,但酒味醇厚。母親說:要燉熱。于是,我們爭相去廚房為母親熱酒,讓她喝個痛快,喝個開心!
如今,我家的年夜飯仍然保持了傳統的習俗:一是在家里團聚,二是所有主要菜肴一律保持傳統風味和制作方式不變。隨著爸媽年歲遞增和身體原因,我們兄妹仨也曾輪流做東去飯店包席,然而感覺缺少那種熱乎勁,又回到年夜飯自產自銷的正確路線上來。
其實,年夜飯的無限親情,全在于它的準備過程;與烹調技術之高低,原材料的貴賤沒有一丁點兒關系。我家第三代都已經或成家,或自立,天南海北也不同在一地工作、居住;看見他們一年一度從海陸空向老家奔進的大聚會大團圓;看見他們的額頭上、眼角上,也已經開始有隱隱約約的皺紋;聽見他們交流的話題已經不僅僅局限于小家的問題;再看見第四代的調皮與無忌,我也嗅到那親情的芬芳了。
年夜飯的形式改了,但團圓的意思沒有改,舊事可以新辦,俗年可以新過,一家人的親情和氣,血肉溫暖是無論如何不會變的。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