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死”意在彝、漢雙語境中的不同表述及所附帶的文化寓意

作者簡介：加洛木呷，（1986.3-），性別：男，民族：彝族，籍貫：四川西昌人，學校：西南民族大學彝學學院，職稱：學生，學位：文學碩士，研究方向：彝族語言與文化

摘 要：本文運用舉例和實證的方法，比較“死”意在現代彝語與古代、現代漢語語境中，對個體生命終止的不同表述方式及附帶的文化寓意，揭示彝、漢語語境中有關“死”意所附帶的不同的避諱及人文倫理。

關鍵詞：死意 漢語 現代彝語

中圖分類號：I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1-0000-02

在中華民族優良傳統價值體系中，對死亡的表述尤為被重視。不同年齡、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在生命終止時，人們對其事件進行表述時的用詞都會有所講究、有所避諱。這種講究和避諱在彝族社會里同樣被重視，本文將運用舉例和實證的方法，對古代、現代漢語和現代彝語中有關 “死亡”描述的句子實例進行闡釋，揭示彝漢雙語不同的表述后面所附帶的不同文化以及不同的倫理價值。

一、 現代彝語中有關對“死亡”的不同表述

（一）表述老年人的死亡

tsho2 1 5 5 a3 4 phu3 3 ma3 4 su3 3 mo2 1 di3 3o3 4di3 4.聽說他們家的爺爺去世了。

他們家 爺 爺 （助詞）去世 聽說

a3 3ma5 5 2 1 tshi3 3khu5 5 ma3 3 su3 3 mo2 1 di3 3o3 4di3 4. 聽說那個七十歲的奶奶去世了。

奶奶 七十歲 的 去世 聽說

di3 4kh3 3a3 3phu3 3mo2 2di3 3o3 4di3 4. 聽說吉克爺爺已經去世了。

吉克 爺爺 去世 已經

tsho2 15 5a3 4phu3 3a2 1ndi2 1hi3 4so5 5ɡ2 1o3 4.他們家的爺爺在昨晚就斷氣了。

他家 爺爺 昨天 斷氣 了

a3 3ma5 52 1tshi3 3khu3 3tsh3 3ma3 3a2 1ndo2 1xo5 5so5 5ɡ2 1i3 3ko3 3ndo2 1.

奶奶 七十歲 這位 昨天晚上 斷氣 在家里面

（昨晚這位七十高齡的奶奶在家中斷氣）

現代彝語中，對老年人的死亡，在進行表述時尤為謹慎和講究用詞，常常用“mo2 1di3 3”或者“so5 5ɡ2 1”等詞，這種表述方法在彝語語境中是有其規范的語法規則，也是彝族倫理價值體系中尊老的美德體現。

（二）表述中青年的短命或輕生

mu3 3ko3 3i2 1tsi3 3khu5 5mu3 3ta3 3na3 3s3 3o3 4. 木果在二十歲時就病死了。

木果 二十歲 時候 病死了

vu5 5ka3 3o2 1a2 1ph3 3mu3 3ko3 3phi3 3i3 3ko3 3ndo2 1o3 4di3 4. 聽說伍呷想不通在家自殺了。

伍呷 想不通 自殺 家 聽說

kh3 3di3 3tsho2 1t5 5i3 3a3 3ta3 3l3 4t3 3ox3 4di3 4. 聽說克的在他家后院上吊了。

克的 他家 后院 上吊 聽說

vu5 5ko2 1b3 3z3 3du3 3o3 4. 伍果出兇死了。

伍果 兇死 出了

la5 5ki3 3a2 1ɡu2 1na3 32 1s3 3o3 4. 那格死于絕癥。

那格 絕癥 得病 死了

kh3 3di3hi2 1tsi3 3s3 3khu5 5mu3 3ma2 1li3 3pu3 3s3 3. 克狄二十三歲時猝死。

克狄 二十三歲 （助） 猝死了

現代彝語中，對中青年的正常死亡或非正常死亡表述同樣講究用詞，以上幾個例子中對“死亡”的表述有幾個不同的地方：第一個例子用“s3 3”（死），第二個例子中用“ko3 3phi3 3”（自殺），第三個例子則用“l3 43 3”，第四個例子中用“b3 3z3 3”（兇死），第五個例子用“a2 1ɡu2 1na3 32 1s3 3”，第六個例子用“ma2 1li3 3pu3 3”，這幾種不同的表述用法也是彝族語言文化所附帶的倫理價值的體現。

（三）表述小孩出生時的死亡

a3 4i3 3ta3 4su3 33 3u3 3la3 3lo3 4bu3 3k3 3ɡa3 3bo3 3o3 4. 剛出生的小孩夭折了。

小孩 這個 出生 來了 夭折 去了

a5 5ko2 1dzi2 1o2 1a2 1bo2 1mu3 3， i2 1mo2 1ko3 3a3 4i3 3ta3 4su3 4tsh3 3thi2 1bu3 3k3 3ɡa3 3bo3 3o3 4.

阿果 沒有留心（助）肚里 小孩 那個 她 讓 流產 去了

阿果由于沒有留心，剛懷孕的小孩流產了。

n3v3 3tua3 i3 3ta3 su3 3d3 3a2 1di2 1o3di3. 妮歪家剛出生的孩子死了。

妮歪家 孩子 那個 沒有保住 已經

a3 3i5 5vu5 5i3 3a3 4xo3 3mu3 3a2 1di2 1mu3 3i2 1mo2 1ko3 3a3 4i3 3tsh3 3thi2 1

阿依 懷孕 很久了 還沒有 肚子里 孩子 她 讓

z3 3l2 1ko3 3a3 3o3 4.

流產 去了

阿依懷孕還沒有多久是就流產了。

在表述小孩出生時的夭折和婦女流產時都用“bu3 3”、“d3 3a2 1di2 1”、“z3 3l2 1”等詞，而“z3 3l2 1”大多數用在家畜流產時的表述，婦女流產用“z3 3l2 1”的不是很多，這在彝族倫理價值體系中也是一種對生命高度尊重和愛幼的體現。

二、現代漢語中有關對“死亡”的表述

在現代漢語的歷史中，有一些表示“失去生命”意義的動詞性詞語，它們的虛化經歷了相同的軌跡，即：由表失去生命的動詞虛化為表示情狀的副詞再虛化為表示某種量特征的副詞[1]。

例：

大餅比搶大米還難，按說國軍每天都在拼命地死人，可當飛機從天那邊飛過來時，人全從地理冒了出來。（余華《活著》）

這里的“死”為動詞，與人搭配成“拼命地死人”表一種現象，其虛化為表示量特征的副詞，在這里沒有單獨的實體意義。這樣的表述在現代彝語中也同樣存在：

如：

mu3 33 3tsh3 4thu3 3phu3 3ɡo5 5dzi3 3bo3 3ɡu2 1du3 3， mu3 3d3 3ko3 3dza3 3bo3 3ɡ3 3su3 3li3 3k3 4ta3 3

風雨 這陣 過去了之后 地里的 莊稼 那些 開始

s3 3sa5 5o3 4su3 3su2 1.

死完 好像

風雨過后，地里的莊稼好像都快要死完了。

又如：

凡天下人死亡，非小事也，壹死，終古不得復見天地日月也，脈骨成涂土。死命，重事也。（《太平經》卷七十二）

齊長公主，先帝遺愛，原其三子死命。（《三國志》卷九）

前蹈白刃，率其膂力，死命於軍前擒其兇魁。（白居易《與金陵立功將士敕書》）

以上幾個漢語例句中的“死”是對死亡想象的描述和表達，都指鮮活個體生命的終止，沒有避諱的地方。

現代漢語言表達中有關對人或者客觀事物的亡故，都有專門的用語，在中國古代特別明顯，比如“死亡”，在不同的社會等級中，也有不同的用詞：天子死叫“崩，駕崩”，諸侯死叫“薨，薨逝”，大夫死叫“卒”，士死叫“不祿”，庶民死叫“死”等[2]。

如：

①有頃，上崩，秘不發喪。

②皇后長孫氏駕崩。

③十二月，武陽公李大亮卒。

④梁車騎將軍、永昌侯韋睿卒。

⑤梁永安侯確謀討侯景，不克而死。

⑥吳鎮海判官陳彥謙卒。

⑦澶州賊帥王瓊攻契丹將郎五，不克而死。

以上例子中“崩”和“駕崩”都指個體生命的終止，主要是對身份、社會地位較高的人死亡時的表述用語。“卒”、“死”都指個體生命的終止，“卒”在古代漢語中使用頻率較高，而“死”在現代漢語中使用較為普遍，兩個詞都可以用在大眾群體死亡現象的表述上。

現代漢語對中、老、青年及青少年個體生命終止現象的表述中，書面上有更為嚴謹的區分和要求，在書面表達時也有著嚴格的標準用語。如：

（一）、老年人的死亡

①毛澤東主席于1976年逝世。

②1976年1月8日周恩來總理與世長辭。

③王爺爺于昨天上午在醫院因病治療無效去世。

（二）、中青年的死亡

①王莉與男友分手后，因感情崩潰，于今天上午在江邊跳河輕生。

②小王在回家的路上慘遭搶匪殺害。

③小李今年30出頭，卻因車禍已去世。

④張國榮于2003年4月1日在香港跳樓自殺。

（三）、表述嬰兒的死亡

①他家小孩剛出生就夭折了。

②張敏在懷孕期間，由于摔了一跤之后，小孩流產了。

漢語在表達死意時還會因為感情色彩的不同而使用不同的詞語，如：捐軀、就義、犧牲、以身殉職、升天、歸天、謝世、辭世、與世長辭、壽終正寢、仙逝、殤斃、斃命、沒、歿；終、亡、故、亡故、上西天、見閻王、完蛋、斷氣等。

以上所舉的彝漢兩種不同的例子，都是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漢語對“死”意的表述用詞較多，彝語在對年老者、嬰兒和中青年正常死亡的表述時沒有過多的用詞，沒有因身份、地位或感情色彩的不同而選用更多的表述方法，而在漢語里更加講究多種用詞的正確性與避諱。死意在彝、漢兩種語境中的不同表達都體現了民族文化中所包含的倫理價值體系，都是中華民族優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各自的語言交際中都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參考文獻：

[1] 李宗江.幾個含“死”義動詞的虛化軌跡[J].語言文字學.2007年第7期

[2] 王遠新.語言學教程（修訂版）[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07：2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