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死亡是詩人通向另一世界的大門,是詩人內在孤獨的投射,是對現實存在的一種反抗,是靈魂在最深黑暗處的一次回歸。本文通過對王西平散文詩集《十日或七愁》中的死亡意識進行深入論述,試圖尋找詩人精神世界的獨特之處。
關鍵詞:王西平;死亡;孤獨
中圖分類號:1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0000-01
海德格爾認為,人是帶著對死亡的先行理解來投入現存在,籌劃其人生的,因而死亡作為未來的事件提前進入并存在于現存在的生命過程中。此在人的最大的最本己的可能性是死亡。死亡是人類無法回避的話題,也成為人類不可規避的確定性。死亡隨時都有可能降臨到我們的頭頂。人雖然無法經驗事實上的死亡,但卻能在藝術中,進行一種豐富的死亡幻想,從而與生存構成了一種矛盾統一的對立關系。
我們閱讀王西平的散文詩集《十日或七愁》,便可發現王西平在他的散文詩集里對死亡進行了一次密集而絕望的想象。在《邏輯學花園》里,王西平這樣描述死亡:“人人都是活體訃告欄,時時隨陽光移動,宣告黑夜里的對白,或死亡發出香蕉般的誘惑。”在這里,王西平把人擬物化了,人是自由的,像植物一樣行走在陽光底下。死亡在這里擁有了崇高之美,死亡是生命的一種美好狀態。人對死亡有香蕉般的誘惑,實則是死亡對現存的人有一種美的誘惑。詩人王西平營造了一種關于死亡的美好幻象,從而完成了對生命本能一次形而上的功能釋放。
死亡的想象是王西平創作中一種形式,在他的散文詩中同時也有對死亡的目擊。《未完成的一束死亡》就是對死亡的目擊。在這篇散文詩里,王西平描述了一個殯葬人的生活。她目擊了無數人的死亡,給亡靈送行,自己的生命也在走向死亡。她是一束未完成的死亡,是未來死亡的現存者。從這個角度看,死亡對于現存的人來說就是已經發生、正在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事。對于現存在的人來說,已經發生的死亡就是他的過去的生命。
死亡對生命本身(自覺存在的人)來說,是一股創造性的和推動性的力量。它促使人勇敢地主動地投入現存在之中,加強其責任感,提高人對投入現存在的必要性和迫切性的認識。在王西平的另一篇散文詩《隱者鴿子》里,王西平在里面呼喊:“我們都沒有死去,真是一件幸福之事。我們都將死去,你一定要為我撰寫最優美的悼詞。”在這里,“鴿子”的形象和“我”的形象合二為一,灰色鴿子即“我”,我就是那個隱者。鴿子在文中又分裂出兩個“我”,我們一起活著是幸福的事情,我們將要死了,我還期待你替我寫最優美的悼詞。這篇散文詩,是整部散文詩集里比較柔和和溫情的一篇,既包含著詩人王西平的生命本能的渴望,又蘊含著他對于死亡本能的審美想象。在詩人看來,死亡成為了一種審美的生命體驗,沾染著浪漫主義色彩。
在詩人王西平的世界里,孤獨和死亡是糾葛在一起的,死亡是孤獨的幻想。詩人借以死亡的精神幻象對孤獨進行了梳理和還原,從而更加有力地反抗現存的絕望。海德格爾也認為人作為時間性的存在,也就是走向死亡性的存在。在王西平的另一篇散文詩《死亡之湖》里,我們看到了詩人的藝術創作和克爾凱郭爾及海德格爾的哲學論斷何等相近。
《死亡之湖》給我們描述了一場具有審美性質的死亡想象。他說:“湖交出了湖面,一半的被押進黎明的光中/行人走過,冰是多么的狡黠。我小心翼翼地,解開冬天的衣裳/在那里碰見了曾經淹死的自己:他沿著又濕又滑的頭發下陷,在灰燼的湖底,睡著,醒來/用手指分辨晝夜。他的鼾聲漲紅了一片大水域,造成了孤獨/世界在深處,蘆葦在暗處。我瘋狂地保護他,將他塞入我的內部,直到最后的風到來/他手臂之間的城市,正在一點點消失,然后,我消失/那一刻,噪聲漲起,塔樓崩塌。魚群在四分之一的月亮下,空空蕩蕩。”
之所以在這里全部引用這首散文詩,是因為不忍打破詩人所營造的孤獨之美和死亡之美。這首散文詩已經完全具備詩歌的語言,它在一種相對穩定的空間(死亡之湖)里進行了對死亡浪漫的想象。現存的我保護那個已經淹死的“我”,那個深藏于內心的“自我”,那個已經死去的我似乎才是“我”所渴望的真實自我。到最后,連這個觀察者和保護者的“我”也消失殆盡,塔樓崩塌。這里面,詩人用死亡的隱喻來表達一種存在的虛無感,死亡超越了時間。“死亡有時確實在等待著我們,人們有可能深刻地意識到它在等待著。時間的特質因此改變了,就像光線中的變化一樣,因為現在竟如此徹底地被其他時節所遮蔽: 復蘇了的或正在遠去的過去,無可限量的新的未來,想象不到的超越時間的時間。”“塔樓崩塌”在這里有多重含義:第一,指作為文本描述中所出現的外在客觀物質世界具象的塔樓倒塌;第二,指詩人所堅守的詩意之地的喪失;第三,更大范圍的來說,它又暗含著死亡所帶來的整個人類文明的毀滅。詩人王西平把自己的文本表達推向了人類的終極問題:死亡和毀滅。正是這樣,才越加凸顯出活著的價值和意義。個體怎樣向死而生,在死亡的陰影下創造出具象的美,這都是詩人在文本里面給我們提出的思考。
在《寫給自己的墓碑》這篇散文詩里,詩人的孤獨感越來越強烈,仿佛陷入到黑暗的深淵。想象的死亡正以在場的形式呈現在我們面前,文中的“他”即想象中的“自我”。“本我”在觀察著已經死去的“自我”“與一千張面孔睡覺”,“這個時候,他會出來打水,然后用削好的石頭,將自己封好”。詩人在敘述那個已經死亡的“自我”的時候是冷靜,不動聲色的。“他”代替詩人完成了一次死亡的想象,在那個創造的亡靈世界里,“他”攜帶著詩人身上的符碼和信息,“它蓬松的影子里,躺著我的親人和家貓。他們抽煙,喝玉米糊或拾起白色的笑臉”。而在結束處,一切都“沒入時間之外”。在詩人這里,死亡是超越了時間,它成為一種永恒的存在。
馬科斯·坎利夫在評論美國詩人艾米麗·狄金森時說:“她一心一意考慮死的問題,把死亡看成是通往另一世界的大門。她認為死是一種特殊的光榮,有一點像當時在頌詩和傳道中所描述的,以及她最喜愛的《啟示錄》中所看到的傳統的天堂。死意味著悠閑、莊嚴,意味著對往日的認可,意味著和少數杰出的人到了一起,而你在世上對于這些人是無法深知的。”
上述這段關于死亡的論述,同樣可以用在詩人王西平的文學創作中。死亡是詩人通向另一世界的大門,是詩人內在孤獨的投射,是對現實存在的一種反抗,是靈魂在最深黑暗處的一次回歸。王西平這本散文詩集中的死亡意象是經由現實而超越現實,立足時間又超越時間的生命呼喊,在中國當代散文詩的創作群里是極富創作性和想象力的,具有豐富的哲學意味。
參考文獻:
[1] 愛德華·W. 薩義德: 《論晚期風格——反本質的音樂與文學》.北京:三聯書店2009 年版,第1 頁。
[2] 馬科斯·坎利夫.美國文學[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和出版公司,1985.175-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