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楊瓊(1992—),女,漢族,安徽省黃山市人,單位:武漢大學文學院人文科學試驗班專業。
(武漢大學 湖北 武漢 430072)
摘 要:《水滸傳》是民間文學的集大成之作,其成熟過程面向的和依靠的都是大眾,考慮的是大眾的心理訴求。所以在《水滸傳》的內容之中能看出很多大眾心理特征,具體表現在故事結構中循環輪回的時空觀、故事敘述中的暴力男性傾向、故事顯示的兩個世界、故事傳達的忠義觀念等方面。
關鍵詞:水滸傳;大眾心理;民間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74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0000-01
“試看書林隱處,幾多俊逸儒流,虛名薄利不關愁,裁冰及剪雪,談笑看吳鉤。”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其人其名,流傳百年,然關于《水滸傳》的爭議,亦是百年未休。本文將把《水滸傳》的文本和大眾心理聯系起來,做一闡述。
一、敘事的時空性特征。
中國民間小說的時間敘事特征非常明顯,《水滸傳》亦如此。文中有很多“轉眼間”、“捻指”、“倏忽”來統領小說的敘事結構,將時間和事件敘述相聯系;四季的特征也可以來襯托人物,比如赤日炎炎似火燒的“智取生辰綱”體現了晁蓋一行人取不義之財的緊張和轟轟烈烈,嚴冬的“林教頭風雪山神廟”表現出了他一味忍讓卻走投無路時的悲涼,很符合普通大眾的認知特征。
《水滸傳》開頭一句“興亡如脆柳,身世類虛舟。見成名無數,圖名無數,更有那逃名無數。霎時新水下長川,江湖變桑田古路。”這就是“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一種歲月感。古代的大眾對于物之永恒、人生無常有著天生的敏感,宇宙萬物周而復始的運動在《易經》就已經提出,并鐫刻在傳統心理中。《水滸傳》的首尾都有“天道循環”一說,從“虛名薄利不關愁”到最后“落花啼鳥總關愁”,從“千古幽扃一旦開,天罡地煞出泉臺。”到“天罡盡已歸天界,地煞還應入地中。”這里不僅僅是傳達了“是非成敗轉頭空”的悲涼,也借助人們對時間的感悟和思考來寄寓一種寂寞,是很能引起大眾共鳴的。
《水滸傳》敘事的時空性還可以延伸出對“讖緯”的敘述。《水滸傳》中的讖語不如《紅樓夢》那般精雕細琢,但是很多也耐人尋味。比如智真長老送給魯智深的偈子:“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這都一一應驗,最后魯智深在錢塘江邊六和寺聽見潮信圓寂,他雖入空門,酒肉不戒,卻“禪杖打開危險路,戒刀殺盡不平人。”是清清楚楚的灑脫大善,從他的身上,我們很能看到一種宿命和轉頭皆空的觀點。王國維說:“吾國人之精神,時間的也,樂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戲曲、小說,無往而不著此樂天之色彩。”中國民間很多戲曲小說都是以大團圓為結局,《水滸傳》的悲劇意味也被眾星還歸天地的命運感而沖淡了一些。
二、內容的暴力性特征。
《水滸傳》中有隨處可見濫殺和暴力的痕跡。撇開古今價值觀不同不談,本文認為這是當時大眾對于水滸世界中昂揚不羈的精神狀態的向往,牟宗三先生認為水滸世界“個個都有股子灑脫嫵媚的昂然生氣!”這種狀態叫人覺得酣暢淋漓。另外對殺人的描寫中又包含了一種民眾暴力的傾向,既描述了很多“農民起義”濫殺無辜的事實,也是迎合了群眾追求刺激、追求形式上的快感的審美需要。
說起李逵,一直以來都被譽為梁山第一號好漢:“第一快人也!”一片天真爛漫,賭場賴賬,江邊搶魚,一出場就是一個典型的“江湖”漢子,他最質樸率真,毫無心機,卻也最殘暴可怖,一對板斧:“一斧一個,排頭兒砍去。”能首當其沖殺入敵陣,也能將無辜的小衙內一下子劈成兩半;取公孫勝一節,李逵因羅真人不斷阻撓,半夜殺進屋中,砍死羅真人和他的童子。另外,在取母一節,他接老母親去梁山,在途中母親被老虎吃掉,他“擎出腰刀,用盡平生氣力舍命一戮。”將四只老虎殺死。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他回梁山說起這件事以后,大笑起來,大家也覺得值得慶賀,完全沒有一點喪母的傷感之氣:“正宜作慶。”“眾多好漢大喜。”有人評論說這段描寫“絕無一些道學氣”,其實筆者認為說這話的才真正有太多道學氣。實際上,對于大眾而言,聽這段故事并不在乎李逵母親死后眾人的表現,他們更專注于李逵的剛烈霸氣,殺虎是何等的刺激和快意!聽眾更專注于故事的發展,從更深的層次來說,這體現了一種暴力審美的情緒,這其中的野蠻殘暴(比如李逵殺黃文炳,割一塊,炙一塊)對于讀者自身是潛意識的發泄。同時,書中也用“殺星下凡”等來自圓其說,產生了一種對血腥的距離感,也稍稍減輕了一些殺伐氣。
三、“忠”、“義”的價值取向。
不同于歷史上真正的造反,《水滸傳》宣揚了一種忠君的思想,其實從文本中并沒有真正體現多少“忠”的內容,但是至少從旗幟上,它至少打著“忠”的旗號。這從其藍本《大宋宣和遺事》就有體現,數百字忠義一詞就出現了兩次:“廣行忠義,殄滅奸邪。”“助行忠義,衛護國家。”
其實就大眾的心理而言,他們更需要一種秩序感,所以《水滸傳》就不可能是描寫亂臣賊子的故事,這也和儒家灌輸的順天承道、君臣父子有一定的關系。好漢打家劫舍對于大眾來說,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如果與朝廷公然對抗,演說者不但不可能在瓦子中繼續說下去,大眾聽了也絕不會同意。
從“賊”到“官”,包含了很多人發跡變泰的思想,但水滸故事有一部分“講史”的因素,若宋江一干人起義造反,按水滸的故事脈絡最后八成會推翻了宋朝江山,但是對最基本的史實,演講者應該顧及,所以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忠君招安的路子。
故事發展到以后,其中“忠”思想變得越來越符號化。這就造成了閱讀上一種很奇怪的現象:文本中總是出現“招安”、“盡忠”的字眼,但是從故事中,我們讀不到一些忠的元素,宋江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做押司時,宋江恨不得和所有江湖人物結交,上山之后,卻又口口不離招安:“權借梁山水泊避難,專等朝廷招安。”
實際上,在《水滸傳》中,很多角色是不在乎“忠”的,比如李逵就說:“招安招安,招甚鳥安!”“殺去東京,奪了鳥位!”他是個無什么是非觀的角色,其他也有不在乎忠君做臣的,他們是底層小人物的代表,也更能體現底層人的心理:打方臘后,李俊詐中風疾,就此歸隱;阮小七在被罷官以后帶著老母回鄉過上富貴日子,像他們這樣,聚義不是為了招安,他們要求很簡單:更好地生活。但是無論怎么說,“忠”的思想符合當時主流社會的口味,藝人們演講時會附會,明代文人整理時自然也不會放棄。
總是和“忠”相連的“義”也在書中有體現,不過其中“義”的含義很簡單,就是“義氣”:第一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少華山的三頭領之一的朱武說:“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第二是仗義疏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比如宋江一刀筆小吏,在江湖上卻有大名聲,全因其“周人之急,扶人之困。”這都是當時民眾的心理和價值取向,也繼承了中國游俠的文化思想,很能看出《水滸傳》民間文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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