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魯季孫非氏名補證

作者簡介：郭慶冬（1987-），男，天津人，天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0級碩士研究生。

摘 要：魯國諸孫，如孟孫、仲孫、季孫、臧孫、郈孫，習慣上均作為宗族名號，但有學者指出其不應(yīng)當為氏名，即非宗族名號。今以季孫為例，從三個方面加以補證。

關(guān)鍵詞：春秋；魯；季孫

中圖分類號：K24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0000-01

《左傳》隱公八年載：“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楊寬對此解釋說：“天子、諸侯分封給臣下土地，就必須新立一個‘宗’，即所謂‘致邑立宗’，新立的‘宗’需要有一個名稱，就是‘氏’。”[1]依楊寬先生之解釋，“氏”乃宗族名號。

那么“季孫”能作為氏名嗎？就筆者所見，有三家曾論及此問題。

楊伯峻先生曾指出：“魯國于季、孟、叔、臧、郈五氏之嗣者俱稱孫。”[2]即宗子可稱“孫”，但只是一語帶過，并未詳細論述。臺灣學者方炫琛認為：這些名號中，除了“叔孫”可以確定為宗族名號外，其余名號皆非氏名；“某孫”之“孫”也不是指“公子之孫”，而是先君之孫[3]。時賢陳絜系統(tǒng)梳理《左傳》中的相關(guān)資料，指出：“孟”（或“孟氏”）、“仲”（或“仲氏”）、“季”（或“季氏”）、“臧”（或“臧氏”）、“郈”（或“郈氏”）應(yīng)當為宗族名號，“孫”是一種尊稱和美稱，男子名字中系“孫”，說明其具有宗子身份[4]。如陳氏所論，可以說：“季孫”或“季孫某”是對宗子的特定稱謂，至于宗族名號當為“季”或“季氏”。

筆者亦認同此說，試從三個方面加以補證。

首先，從謚號角度可證。如，季孫行父之謚號為季文子，季孫宿之謚號為季武子，季孫意如之謚號為季平子。倘若“季孫”為宗族名，何以宗子于謚號不用“季孫”而冠以“季”？所以，“季孫”作為宗族名號是不甚恰當?shù)模凹尽碑敒樽谧迕凹緦O”為宗子之稱謂。

其次，作為全宗族象征的族名，大宗、小宗都可以稱用，“季”或“季氏”正符合這一點。如，季公鳥、季寤，作為支庶小宗均冠以“季”。作為宗子，也可以稱“季氏”。如《左傳》昭公二十五年，“昭公將弒季氏”，此“季氏”當指季孫意如。此外，前述宗子謚號均冠以“季”，亦可為證。

最后，“氏”為宗族名號之意，可以看作宗族的“通名”，作“某氏”，如魯國有黨氏、東門氏。本文所認同的宗族名“季氏”也具有這個特點，不僅《左傳》提及，《論語》和《孟子》亦提及。如果“季孫”為宗族名，文獻中應(yīng)該出現(xiàn)“季孫氏”，但考諸《春秋經(jīng)》、《春秋》“三傳”、《國語》、《論語》、《孟子》，唯有《春秋榖梁傳》提及“季孫氏”，但《榖梁傳》成書于西漢，多漢儒之說，難免有牽強附會之處，于《春秋》“三傳”之中價值最少[5]。此外，先秦“子部”之書中，《呂氏春秋》與《韓非子》二書提到“季孫氏”，但《呂氏春秋》成于戰(zhàn)國末期，而《韓非子》不單為韓非之論，且戰(zhàn)國末期猶未成書[6]，況且諸子百家之書“多造作故事”[7]，雖或出自古書，不盡全偽，但用來需要慎而再慎。以上三者于書中都僅出現(xiàn)一次，所謂孤證不立，故而“季孫氏”于先秦之時，恐不多見。

但秦漢以后關(guān)于“姓氏”之書，卻多次明確提到“季孫氏”。如，唐林寶《元和姓纂》同時提到了“季”與“季孫”[8]。《姓纂》于“季”條下云：“魯桓公子季友之后”，在“季孫”條下亦云桓公子季友之后，謂“子孫號季孫氏”，并列出了其世系。是《姓纂》以為桓公子季友之子孫當號“季孫”。《通志二十略·氏族略》認為，“季孫氏”與“季氏”互稱，不同之處在于命氏方式，大宗稱“季孫氏”，支庶稱“季氏”[9]。鄭樵認識到宗子可稱“季孫”，但將之作為氏族名，值得商榷。鄧名世《古今姓氏書辯證》將“季孫氏”與“季氏”并提，但又謂：“季孫氏”省“孫”而為“季氏”[10]。鄭樵與鄧名世均認為，“季氏”與“季孫氏”雖不同，但作為氏名，二者均來源于桓公之子季友，“季孫氏”亦可以稱“季氏”。此后，清人汪繼培為王符《潛夫論》箋，亦因襲此說，認為“季氏”也可稱“季孫氏”[11]。

綜上所述，《左傳》不見“季孫氏”，而后世之“姓氏書”又不可盡信[12]，故以“季孫氏”為宗族名號就不太合理了。從春秋時的無“季孫氏”之稱，到戰(zhàn)國時“季孫氏”開始零星見諸文獻，再到后世“姓氏”之書對“季孫氏”的反復(fù)解稱，或是由于季氏宗子作為春秋時期魯國的顯赫人物，反復(fù)見諸史籍，后世相因，漸稱“季孫氏”。因此，“季”（或“季氏”）和“季孫”（或“季孫某”）是不同的。“季”（或“季氏”）為宗族名號，“季孫”（或“季孫某”）則是對季氏宗子的稱謂。至于“季孫氏”，于先秦典籍基本未見，當是后世習稱以至于今。

參考文獻：

[1] 楊寬.古史新探[M].北京：中華書局，1965：166—196.

[2] 楊伯峻.春秋左傳注：第三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1：1078.

[3] 方炫琛.論春秋魯仲孫、孟孫、季孫、臧孫等稱非氏名及春秋時代人物系“孫”為稱之義.[J]大陸雜志.第75卷第6期.

[4] 陳絜.商周姓氏制度研究[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7：345.

[5] 黃永年.古文獻學四講[M].廈門：鷺江出版社，2003：23—24.

[6] 張舜徽.中國古代史籍校讀法[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360.

[7] 余嘉錫.古書通例[M].北京：中華書局，2009：252—264.

[8] 林寶撰，岑仲勉校記.元和姓纂（附四校記）[M].北京：中華書局，1994：1181、1186.

[9] 鄭樵著，王樹民點校.通志二十略·氏族略[M].北京：中華書局，1995：142、168.

[10] 鄧名世撰，王力平點校.古今姓氏書辯證[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437、438.

[11] 王符著，汪繼培箋，彭鐸校正.潛夫論箋證[M].北京：中華書局，1985：436、438.

[12] 顧炎武著，黃汝誠集釋，欒保群、呂宗力點校.日知錄集釋：上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12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