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古代婦女參政的三重境界

作者簡介：童唐，女，1988年8月生，湖北黃岡人，中國石油大學（華東）文學院2011級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與文化。

摘 要：千百年來，女性在封建社會一直處于從屬地位，在歷史記載上也處于邊緣甚至隱形的狀態。但是在某些時期，仍然有一些女性憑借自身的力量獲得了權力和地位，甚至在政治上有不遜于男性的作為。通過她們的參政歷程，我們可以看到整個女性群體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她們與政治之間也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這種聯系是否有助于提高婦女地位，是本次論文所要探討的。

關鍵詞：女性；政治；女性地位

中圖分類號：K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0000-02

一、傳統文化要求——女性遠離政治

在中國封建社會中，男尊女卑觀念一直占主導地位，婦女受到封建禮教的束縛和壓迫，地位極其低下，特別是“女禍論”和“女不干政”的思想傳統在整個封建社會是根深蒂固的。而從儒家的名教觀念出發，也規定了女子應該做到“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所以“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成為天經地義的規范，從而一刀切斷了古代婦女在政治、經濟、文化和人格上獨立的機會。在這樣的社會倫理道德體系的牽制下，女子能夠得到的人身權利和社會權利幾乎沒有，比如她們沒有廣泛的受教育權，只有少數貴族女子才有讀書的能力和權利；她們沒有財產繼承權，因為她們自己都被社會和以男性為主導的家庭視為可被買賣的財產；她們沒有自我意愿的決策權，只能被動接受長輩、丈夫甚至兒子的決定和安排；她們也沒有婚姻的決定權，無論是結婚、離婚和再婚，都不由自己做主。對女性權利的壓制，特別是受教育權和決策權的無視，都直接導致古代婦女在參政議政的能力和權利上的弱化，而這也正是封建社會統治者們一直努力并期望達到的效果。即便是在幾千年后的今天，很多落后地區的婦女由于得不到充分的受教育機會，她們對于參政議政的態度仍然受到封建殘余思想的影響，認為只有男性才是政治生活的主導，女性沒有參政的能力。當然，歸根結底，這些規定女子要遠離政治的倫理道德規范是由男性提出，為男權社會服務的。男權統治者認為王權更迭必須在父系血統中延續，而女子參政是對父系王權的侵害，是為正統的士大夫所不容的。于是，一旦女子在政治上有所作為，就被稱為“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尚書·牧誓》），意味著女子當政會為國家帶來不幸。但事實卻并非如此。

二、實際歷史情況——女性參與政治

（一）女性參與政治的方式與特點

雖然前面說到，中國傳統父系社會強烈壓制婦女參與政治的權利，但實際情況是，婦女參政、干政的現象是貫穿于整個封建社會的，特別是在王朝更迭之際，男主權力的交接和分配與其身后的母、妻和妾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從歷史上來看，女主執政現象并不鮮見，它是男權政治的調節和補充，又是宗法制傳統下的產物。根據情況的不同，女主參與政治的方式主要有三種：一是太后臨朝稱制。即女主在不改元換代的情況下代皇帝行使權力的參政方式，；二是女皇稱制，這是女主真正做到改朝換代、以女皇獨尊的方式號令天下，以使萬民臣服，徹底打破了男權專制的歷史局面；三是垂簾聽政，即臨朝處理事務，執掌朝政。

以上三種參政方式基本是在女主自愿或主動的情況下發生的，她們依靠丈夫和兒子的地位，憑借自身的聰明才智，在政治漩渦中爬到了最高中心，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甚至凌駕于很多男人之上。此刻，她們的意愿和喜怒哀樂都足以影響整個帝國的發展。所以，她們對政治的參與態度是積極的，是一種直接參與政治的方式。此外，還有許多婦女也對維護國家的穩定、君主的統治以及官員的升遷產生過不能忽視的影響，她們或為維護民族之間的融合而遠嫁塞外，或為維護家世的繁榮而被迫充盈皇帝后宮，或只是因為貌美得寵而導致一國傾覆。總之，她們的命運不由自己掌握，卻在不知不覺間左右政治事態的發展，她們對政治的影響是被動的，也是間接的。

（二）女性參與政治的三種層次

1.被動參政——從四大妖姬說起

“北國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復傾國，佳人難再得。”（《李延年歌詩一首》，選自《玉臺新詠》）①

西漢李延年的這首歌辭道盡了古代美女的可嘆與可悲，可嘆的是她們一旦得到男性統治者的寵愛，就可以得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勢，即便她們自身并不一定像男性那樣追求名利；可悲的是一旦君王昏聵，導致政局不穩，百姓民不聊生，這些女子就會被斥之為“紅顏禍水”，進而成為擾亂綱紀、禍國殃民的妖孽，無法逃脫為君王擔當罪責的命運，在歷史上留下千古罵名。在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就有四大妖姬，妹喜、妲己，褒姒和驪姬，且不論她們當時是否真的做了一些以色媚主、禍亂朝綱的事，將一個國家政權的衰落歸咎于一個女子，認為是她們的美貌導致君王的墮落，是她們干預朝政的野心導致政局的動蕩，都不過是統治者逃避罪責的借口。試問，在一個男權統治的時代，一個女子真可以做到翻云覆雨嗎？

以妹喜為例，按照正統史書記載，《國語·晉語一》說：“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妺喜女焉；妺喜有寵，于是乎與伊尹比而亡夏。”這是最早關于妹喜的記載，在這里我們絲毫看不到妹喜放蕩、惑君等惡行，而是看出妹喜與伊尹是密謀將夏朝滅掉的。也就是說，妺喜可能做了像西施一樣的角色，為有施氏做了間諜。妺喜的目是教昏君做做樂，喝喝酒，蓋蓋房，然后民心盡失，諸侯反叛，于是里應外合，夏朝滅亡。可見，她做壞事是政治需要，是一個政權要吃掉另一個政權前的必要準備。從這個角度看來，妹喜和妲己的確對政權產生了影響，但是她們的參政行為并非是主動和自愿的，也不是為了在政治斗爭中為自己牟利。她們只是政權更迭過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地為新政權的建立排憂解難，又可悲地承擔著舊政權衰落的罪責。

此外，還有美人褒姒，她被褒人獻給周幽王，卻因過不慣宮中的生活而不愛笑，周幽王為博她一笑，導出“烽火戲諸侯”的戲碼而引致國破身死，后世將國家的滅亡歸罪與她，似乎更加不合理。總之，這一類女子無意參與政治，她們也沒有所謂的參政意識，只不過是由于與統治者的親密關系而對政治局勢產生某些影響。當然，這種被動參政的形式也正說明女子與政治活動之間有著無法回避的關系。

2.主動參政——從昭君出塞說起

“王明君者，本為王昭君，以觸文帝諱，故改。匈奴盛，請婚于漢。元帝詔以后宮良家女子明君配焉”（《王昭君辭一首》）②

這是《玉臺新詠》里所記載的《王昭君辭一首》的并序，根據序言可知，為了緩和西漢與匈奴的關系，漢朝開始采取以女子遠嫁塞外來換取邊境和平的和親政策。用現代術語來說，這些女子用自己的婚姻幸福來換取西漢外交政策的順利施行，為民族之間政治局勢的穩定做出了卓越貢獻。

西漢初年，漢室維穩，而匈奴氣焰囂張，劉邦面對北境混亂的局面卻苦無對策。就在劉邦憂心焦慮之時，劉靜作為劉邦最重要的謀臣之一，為劉邦獻上了“和親”之計，于是，無數女子的命運就此葬送。據史料記載，高帝、惠帝、文帝、景帝時，漢朝多次以宗室女嫁與匈奴冒頓、老上、軍臣單于為閼氏，這些肩負和親重任的漢族姑娘至匈奴后的命運如何，在史料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連名字也無人知曉，僅此一端，就不難看出這些女子在和親政策里所做出的犧牲了。作為女子，她們沒有自由婚配的權利，作為一種政治工具，她們更加沒有選擇幸福的權利。只是，就連犧牲，她們也犧牲得悄無聲息，無法像男兒般青史留名。但必須承認的是，在這場外交游戲當中，女子對政治動向的影響力是不言而喻的，她們的犧牲或是貢獻都是具有歷史意義的。

就拿昭君出塞來說，首先它有利于維護不同民族間的和平相處，減少戰亂，從而進一步維護朝廷社稷的穩固，促進國家的發展和繁榮；其次，它有利于促進民族間的融合，特別是促進了少數民族的漢化。昭君出塞為少數民族帶去了先進的文化、技術和勞動力，對少數民族的社會形態、價值取向和風俗習慣都會產生一些潛移默化的影響，從而為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奠定了基礎；再者，漢族政權也可以通過和親政策與周邊少數民族政權結成軍事同盟。像唐朝在平定安史之亂時，就通過和親的方式來借助回紇兵力。而所有這些政治上的影響，都離不開那些沒有留下名姓的女子的維系。

當然，還有一點值得討論的是，昭君出塞到底是處于自愿還是處于被動接受？按照很多歷史資料的介紹，昭君出塞是一次主動自愿的行為，她一方面不甘于“養在深閨無人識”的寂寞，一方面期望為維護邊境和平，使百姓安居樂業做出自己的貢獻，從而留名青史。所以她主動請纓，遠嫁塞外。究竟真實原因如何，我們已經無法得知。只不過，如果昭君是主動自愿為漢代外交做貢獻的話，那她基本能算是主動參與政治活動的。當然，這種參政形式仍然是比較間接的，女子還是無法直接左右政局動向，只能把自己當作一顆棋子，讓自己成為影響政治局勢的一股力量。

3.直接從政——從武則天親政說起

當歷史的車輪前進到唐朝，女子參政、干政的現象出現了全面繁榮的局面。這個時期，女子對政治的影響力相較于其他任何封建朝代都處于絕對優勢地位。首先，這時期女子干政的人數之多是空前的。唐初有平陽公主，自帥“娘子軍”替父征戰，接著有太宗的長孫皇后，后來有武則天、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中宗韋后等都相繼登上了政治舞臺。其次，唐代女子的參政方式也是百花齊放，有的垂簾聽政，有的馳騁沙場如平陽公主，有的在君主背后為其獻計獻策如長孫皇后，有的憑借聰明才智在宦海中幾度沉浮如上官婉兒，更有改朝換代、成為千古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皇帝的武則天。此外，厲害如太平公主，也可謂是政治的弄潮兒，在皇室的幾次政變中，她都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對政治局勢的走向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當然，以女兒身而達到政治權利頂峰的是千古只有一位的武則天。雖然有稱帝野心如韋后，有才智有手腕有魄力如太平公主，但或因才智不及，或因形勢不足，或因勇氣不夠，她們都沒能達成如武則天般的政治高峰。天授元年，九月九日壬午，武則天憑借自己的才智和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勇氣，從容登上了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她以女主之姿臨天下，一步步登上了父權制社會的政治巔峰。這象征著一個女子徹底打破了男權政治的統治，在中國封建社會創造了一個婦女參政、干政的神話，一個奇跡，任何人都難以望其項背。究其原因，這與當時社會異常開放的風氣是有關系的，唐代是一個民族大融合時期，少數民族不重禮法的習俗滲透并沖擊著漢族傳統文化和封建道德。此外，唐代文化氣象闊大，在這種豪邁的進取之風的影響下，唐代婦女也以一種傲視一切的精神活躍于生活的舞臺上。

總之，以武則天為代表的女子參政是與男子參政處于同等地位的，她們有知識有文化，有強烈的參政意識，更有自由玩弄政治手段的能力和魄力，她們與男子一樣，有著強烈的政治野心，甚至比很多男子期望得到的更多，她們想要的是真真正正地站在政治的頂峰，不再被動接受男權統治的安排。這些女子用自己的行動向世人證明了，女人不是只能做政治斗爭的犧牲品，她們也可以成為政治游戲的掌控者。

三、古代婦女參政對其地位的影響

通過以上三個方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婦女在參政的路上已經走出了很遠，由最初的被動成為政治游戲的犧牲品，到后來主動參與政治活動并施加自己的影響力，直到最后成為政治的弄潮兒，達到政治權利的巔峰。古代女子用事實向我們證明，她們與政治活動是密不可分的，她們在政治道路上取得的輝煌成就也會在歷史上留下深刻的足跡。

值得思考的是，她們在政治上的作為是否會對改善婦女地位有所影響呢？事實是，在唐代以后的一段時間里，婦女地位的確有所提高。以長孫皇后、武則天、太平公主、上官婉兒等為代表的女性一掃兩漢、六朝婦女的溫柔嫻雅、含蓄嬌羞的弱態，而表現出一種昂揚、剛健的大丈夫氣概，開一代盛唐風氣。她們自信自強，有強烈的參政欲望和決心，她們有能力有氣魄，她們的人生觀、價值觀與大唐積極進取的精神相一致，這些都為婦女地位的提高奠定了基礎。然而局限在于，這種昂揚開放的風氣興于唐朝，也止與唐朝。真正能夠掌握自身命運的女性畢竟還是少數，而隨著社會風氣的再次回歸傳統，婦女仍然無法擺脫被壓制的地位。

此外，對于那些曾經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的女性，歷史對她們的評價也無法做到客觀統一。在武則天當政的時候，就有人諷刺她是“牝雞司晨”，禍亂朝綱，在她身后千余年間，史家對她的評價也多是批判和否定，直到近幾十年來，才開始有學者對她做出肯定的評價。而阻礙我們對她進行一份為二的分析的原因，恐怕還是在于男性對女性參政的不滿心理。正如武則天在她身后立下無字碑，功過任人評判。在生前，她可以勇敢地凌駕于男權統治之上，她死后，卻還是對自己這種驚世駭俗的行為有所猶豫，有所顧忌。如武則天般，依靠自身力量站在政治權力的頂峰，卻還是無法得到后人公正的評判，這些都說明在一個父權制為主體的社會里，女性要在政治上有所作為實在是太難了，正如女性地位的缺失。

注解：

① 李延年：《李延年歌詩一首》，選自《玉臺新詠》，北京：中華書局 1985年第一版，第21頁。

② 石崇：《王昭君辭一首》，選自《玉臺新詠》，北京：中華書局 1985年第一版，第88頁。

參考文獻

[1] 蔣祝文：《淺析唐代女子參政》，《科教導刊》（歷史學研究）2010年8月。

[2] 張蘭花：《唐代婦女地位提高的現代啟示》[A]，《學史》2001年3月。

[3] 杜芳琴：《中國古代女主政治略論》，《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4月。

[4] 江南：《淺析唐代的和親政策》，《今日南國》2010年3月。

[5] 李昕：《唐代女性對唐朝社會的影響》，《山東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10月。

[6] 白壽彝：《中國通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

[7] 李安瑜：《中國歷代皇后全書》[M]，北京：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