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營窮日子

我所住的樓層，一樓有一間向陽的車庫，足有二十多平方米。起初是間幾家合租的便利車庫，后因幾家不和，拒繳租金，被小區物業換了租客，現租者是一位進城蹬三輪車的民工。這男人早出晚歸，住了些日子，便把鄉下的妻子也帶來了，本來空蕩、冷清的車庫，頓時有了家的模樣。妻子看上去是個勤快人，窗明幾凈不說，還掛上了碎花的窗簾。不久，她又車庫前擺了個蔬菜攤，光顧的人還不少。因為她賣的蔬菜不但新鮮便宜、足斤足兩，她的嘴角還總是掛著微笑。

忽一日，小區樓下鞭炮噼噼啪啪響個不停，我下樓看熱鬧，才發現鞭炮聲是從車庫門前傳來的，人們圍在那兒說說笑笑。原來，這兩口子在此開了個便利店，賣些日用百貨、柴米油鹽。兩人激動得臉通紅，男人不停地遞著煙，女人則微笑著為孩子、女人們分發糖果。看來，這對外鄉人是要在此長久生活下去了。

便利店開張至今，已經形成了固定的銷售群。這兩口子的微笑和真誠，是人們光顧小店的重要原因。男人早已不再蹬三輪車，他成了小區里最忙的人。誰家沒煤氣，叫一聲，他會給扛上樓且安裝完整，收的辛苦費雖是三五元，但他樂此不疲地干著。他還在便利店門前掛上了一塊修自行車、電動車的招牌，擰只螺絲、緊一下閘，來人問多少錢，他憨厚地笑笑，搖搖滿是油污的大手，說：“花點小力氣，談什么錢呀！”

男人每天在小區里，忙得像一只旋轉的陀螺。雖然身陷在穿西裝、打領帶，上班開名車的人中間，可他毫不自卑，每天依舊興高采烈地扛著煤氣罐上下樓，或走樓串戶清洗油煙機；女人也一門心思經營著不大的便利店，小到一袋醬油、一瓶醋，只要有人在高樓上伸出腦袋喊一聲，她便一路笑著送上去。

午后，小區里的女人們閑了下來，她們聚在便利店門前，或打麻將或打牌。無人來店里買東西時，女人也會過去湊看熱鬧，但她從未羨慕過她們的生活而去埋怨自家的男人。她覺得，丈夫這么賣力地養家糊口，自己已是幸福至極。

一天晚上，我的電動車出了故障，就請男人修理。時值夏日，男人赤裸著上身為我修車，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女人忙完生意馬上出來，幫男人擦完汗，便一邊替丈夫扇風，一邊幫丈夫遞著他需要的工具。男人修好車，一抬頭，發現女人正一臉汗替他收拾工具，就心疼地說：“看把你熱的，快歇歇吧，先沖個涼，趕緊睡覺，明天又要忙了。”女人也不無關愛地說：“你先喝杯啤酒降降溫，你一整天比我累多了，還是你先沖涼。要不，等會兒我給你擦擦背？”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其實，對于懂得用愛、快樂和微笑經營日子的底層人們，即使生活再貧賤，他們也能把日子打點得有滋有味、其樂融融。我后來從小區搬走了，但聽說這兩口子幾年后不僅買下了他們租住的車庫，還在小區里買了一套房子，把留守在鄉下的孩子接來，到附近的學校念書了。

乍一聽，不可思議；可細一想，像他們那樣懂得經營窮日子的人，生活不步步登高，才怪呢！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