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道的夢想

每每在電視選秀節(jié)目里看到有選手說：“我有一個夢想……”坐在電視機前的我就會忍不住脫口而出：“I have a dream.”——到底是中學時背誦過的課文，關鍵時刻立馬就能從腦海里跳出來。只是后面的內(nèi)容，一句也想不起來了。竊竊地上網(wǎng)搜了一下，發(fā)現(xiàn)馬丁·路德·金一連用了八個排比句——看來記憶也會發(fā)生偏差，印象中不記得有這么多啊？如果現(xiàn)在讓我一口氣說出八個自己的夢想，我努力搜索了一番，還真是有一定的難度。

那年我在瑞典進修的時候，學了一門叫Retorik（修辭學）的課程，教材中用到的例子，居然也是馬丁·路德·金的“I have a dream”。書上說，這是二十世紀最經(jīng)典的演講范本，瑞典老師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引導我們討論這篇演講的修辭技巧，用比較流行的話來說，就是對這些“夢想”逐一進行解構。越解構便越覺得，原來馬丁·路德·金的這些“夢想”，也是經(jīng)過精心雕琢的，這時我也悄悄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當“夢想”成為一種宏大的修辭手法，會不會多少有些刻意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如果直指內(nèi)心，讓你不假思索地說出自己最真實的“夢想”，你的答案會是什么？我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我的夢想，都不是那么理直氣壯，甚至有些羞于開口，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那就挑一個勉強能說的吧。我有一個夢想，就是有一天能成為陳奕迅香港紅館演唱會的嘉賓，當陳醫(yī)生唱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出現(xiàn)在舞臺中央，他隆重介紹說，這位是華語樂壇最厲害的高人，以前一直隱身在幕后，有娛樂圈“黃藥師”之稱。然后我開始用粵語跟萬名觀眾互動，妙語連珠，上演了一場個人脫口秀，將全場氣氛引爆。然后我翻唱起陳醫(yī)生的歌，一首接一首，風頭直壓他本人。等到第二天，所有報紙的娛樂版上全是我的照片……不止是陳奕迅，容祖兒、方大同、側田、衛(wèi)蘭、何韻詩、鄭秀文……他們?nèi)俏业娜χ泻糜眩任易约涸诩t館開演唱會的時候，他們悉數(shù)到場成為我的嘉賓，我也因此被稱為華語樂壇人緣兒最好的巨星……當然，這還不夠，這個夢的高潮是，有一天我的一位同事去香港旅游，無意中在電視里看到了我的演唱會，回來告訴其他同事，大家這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過著“雙城生活”，平時在學校里教課，閑暇時就跑去香港灌唱片、開演唱會，多年來這個秘密保守得這么好，同事們誰都沒有想到，他們身邊這個默默無聞的人，原來竟這般叱咤風云，不由得對我刮目相看、肅然起敬……

怎么樣，活脫脫一個白日夢吧？可是夢想夢想，難道不就是這樣的嗎？誰說非得像馬丁·路德·金那樣高屋建瓴才好，誰說非得是通過努力就能實現(xiàn)的那種才有意義？夢想可以就是一個夢，明知不會成真，但也忍不住要在心里幻想一下。

很多年前，我曾讀到一個作家說，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諾貝爾、奧斯卡和格萊美的“三冠王”。當時我就震驚了：這不正好就是我的夢想嗎？（原來每個文藝青年都是這么想的啊。）只是我的夢想比他更加空靈高遠一些——我的想法是，一定要在35歲之前拿下諾貝爾文學獎，我才不要像特朗斯特羅默那樣，等到80歲的時候才得獎，那還有什么意義，得獎一定要趁早，我要做諾獎史上最年輕的得主……

如今，眼看著我直奔35歲而去，可是諾貝爾委員會好像還沒有注意到我——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等我寫完這篇稿子，我就要出發(fā)去參加單位的年會了，我已經(jīng)練了很久，打算K一首陳奕迅的歌。那個“三冠王”的夢想，我猜最后大約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因為我是教瑞典語的，所以每年諾貝爾頒獎的日子，我都會應約寫上幾篇專欄，或是去電視臺做個翻譯——你看，我曾那么接近諾獎。閑暇的時候，編個劇本拍個DV上傳到網(wǎng)上，運氣好的話也許能賺些點擊率，就算是過了一把奧斯卡電影導演的癮。至于格萊美獎，我唱著陳奕迅的歌，在單位的年會上抽個三等獎——嗯，眼下對我而言，這也許是最有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