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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戰風云:東北烽火(續三)

2013-01-01 00:00:00張高峰
黃河 2013年5期

張學銘及其家人

早年在帥府,人稱“二胖子”的張學銘不大受寵愛。據說其中有一段迷信故事:1908年學銘出生那天,張作霖午睡中夢見了當年被他誘殺的土匪同伙杜老疙疸(杜立山),醒后驚魂未定,侍從來報:夫人又生了一位少爺,大帥一聽,脫口便說:“這是個要命鬼。”傳聞固不可信,但學銘不受寵可能是真的。但后來,除了張學良,張氏家族中最“出名”的就是張學銘。

1949年1月天津解放前夕,張學銘沒有帶家小逃離,說明他對中共有所認識。這與他的岳丈朱啟鈐先生(中國古建筑學奠基人,曾任北洋政府內務總長、代理國務總理)留在了大陸不無關系。張學良的姐姐和幾個弟弟妹妹,當時也都住在平津兩地。

1950年,在津閑居無事的張學銘給周恩來總理寫信,要求給他以讀書學習的機會。于是,他到北京進了華北人民革命大學,畢業后原準備分配他回東北工作,但不知出于什么考慮,他不愿意去,于是又回到了天津。彼時,我在天津進步日報(大公報改組后的新名稱)做記者,老友相逢,時相過從。

當時,天津正著手把過去著名的“李善人花園”改建為“人民公園”,張學銘自告奮勇,擔任了公園副主任,而且一干就是十多年。他不辭辛苦,奔走各地,陸續購進不少珍貴的動物與花木,為公園增色不少,頗受天津人民喜愛。有香港報紙奚落張學銘從當年的市長變成了今日的園丁,是從寶座跌入了泥坑。他說:“現在的中國人都是建設社會主義的園丁,有何大驚小怪?我見到毛澤東主席,還請他為人民公園題寫了匾額呢,我這個園丁與市長又有多大的差別?”據說,毛澤東為公園題詞,全國僅此一例。

“文革”開始時,張學銘夫婦在天津,無可逃脫造反派、紅衛兵的批斗。然而,未等第二輪沖擊來襲,張學銘全家已經遷往北京,住進東四八條他岳丈的私宅里,受到保護。他在天津的家,也被“軍管”了。這一切,都出自周恩來的安排。周恩來夫婦還曾親自到朱家去探望,對張學銘多有教誨、勉勵。

躲過了造反派和紅衛兵,躲不過高層制造的冤案。未幾,張學銘的遼寧海城小同鄉、原東北軍后八路軍冀中抗日名將呂正操(時任鐵道部長)蒙冤入獄,株連到張學銘,他也被捕了。直到1973年呂案平反,張學銘才無罪釋放。1974年,周恩來已病重住院,仍惦記著一些民主人士,親自過目了參加國慶宴會的各界人士名單,確定了邀請四位國民黨起義將領的夫人韓權華(衛立煌夫人)、郭翼青(程潛夫人)、洪希厚(張治中夫人)、劉蕓生(傅作義夫人)出席,并單獨批示:“林彪利用東北軍一案大搞東北民主人士,現呂正操同志已平反,……故邀張學銘出席有此必要。”張學銘對周恩來,終生感恩戴德。

1976年打倒“四人幫”以后,張學銘連續出任天津市政工程局副局長、顧問、民革天津市委副主委、天津市政協常委、民革中央委員、全國政協委員,常年奔走于京津道上。

1982年春,天津市政協開會,張學銘專程從北京到天津參加。同為委員的我們在會上再次相見,彼此還談起多年往事。我發現他的體態更胖了,步履也艱難,便請他善自珍攝保重。他樂觀地說:“你放心吧!我一定能看到祖國統一,也一定能見到我漢卿大哥。”我說:“咱們約定,那一天來臨,我首先寫你們的‘兄弟會’。在你這位西卿先生協助下,我還要爭取第一個訪問漢卿老將軍。”我們的對話,引起室內朋友們一陣愉快的歡笑。

同年,張學銘還特意到東北撫順,游覽了大哥張學良為厚葬其父給張作霖修建的陵墓。墓地由張學良親自選定,位于撫順東今大伙房水庫上游的山丘上,背山面水,建筑精美,因周圍植有大片馬尾松和水杉而得名“元帥林”。

張氏祖墳本在錦西驛馬坊,為張作霖生前派專人選定。第一個入葬的是張作霖的母親王氏夫人,其后便是張學良的生母趙夫人。張作霖遇難后,靈柩停在沈陽帥府內,本擬厚葬。只因“九·一八”事變而未能如愿,后由偽滿“總理”張景惠出面,報告日本關東軍后,移至驛馬坊與趙夫人合葬。

“元帥林”始建于1929年。開工次年,爆發了蔣閻馮中原大戰,張學良率東北軍入關武裝調停,1930年11月就任全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駐軍北平。“元帥林”基本竣工后,本擬正式入葬其父,不料“九·一八”事變發生,東北淪陷,張作霖的靈樞只得暫厝于錦西驛馬坊。1935年,日方曾向張學良提出,代為移葬其父。張學良嚴詞拒絕,誓言其父靈柩必須由他本人親自移厝。

此后連年戰亂,“元帥林”累遭破壞,幾近荒敗。1973年,撫順市政府撥款全面修復,工程歷時9年告竣,列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并設立了管理所。1982年,張學銘到此游覽,曾感嘆:“如果大哥回來,我們兄弟同游,那該多好……”

不料,天不假年,1983年4月9日,張學銘在北京病逝。朋友們為他過早的離開人世而痛惜,我更為他那些良好的愿望永無實現的可能而黯然神傷。他生前未能再見大哥,臨終前說:“大哥苦熬了47個寒暑,我也等待了47個春秋。無奈我兄弟二人終未能見最后一面。咫尺海峽,多少骨肉不得團圓,誰之罪也!”

張氏家族中還出了一位“叛逆者”張學思。學思比大哥小15歲,兄弟倆自幼不分嫡庶,感情甚好,加之學思天資聰慧,又肯用功,張學良曾說:“七個弟弟中,我最喜歡老四。”

1931年“九一八”事變時,張學思正在北平匯文中學讀書,出于愛國激情,曾一度沖進張學良的公館順承王府,要求大哥出兵收復東北,雪國恥,報家仇。1933年4月,17歲的張學思在北平加入中國共產黨,徹底背叛了他的軍閥家庭。次年,由大哥保送入國民黨中央軍校第10期學習,成為優秀的軍事人才。1938年,周恩來送他到延安,任抗大東北干部隊隊長。1940年,與童工出身的謝雪萍結婚。

抗日戰爭勝利后,張學思率部由華北挺進東北,一時城鄉遍傳“帥府張四爺打回老家來了”。國共雙方的報紙上常見他的名字。那時,他叫張學詩,為中共的師級將領,并曾出任遼寧省政府主席。他率部多次打過松花江,與國民黨軍隊較量。在沈陽,他曾回到大帥府,大約是懷念自己的少年時代。但看了看就走了,他說,這些我都不要了。

1947年,張治中到臺灣看望幽禁中的張學良,曾說:“學思是你的兄弟,他逃跑了(指參加中共),你也有責任。”張學良回答:“老四是你的學生,(張治中曾任中央軍校教育長)你教出來的。他逃跑了,與我什么相干?”張治中無語以對。

1949年以后,張學思任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參謀長,1955年授少將軍銜。“文革”中因所謂“東北軍案”遭到迫害。張學思寧死不屈,寫下了“命反省都成抗拒,態度頑固;說真情毫無印象,誰來明察?為了案循情編造又與實違,愿身殉共產主義視死如歸!”的血淚誓言,1975年5月含冤病逝,還不到60歲。周恩來聞訊深感悲痛,稱贊他“是海軍的好參謀長”。

新中國成立時,張學良兄弟姐妹14人中,有6位留在了大陸。其中唯一比張學良大的就是大姐首芳。1947年,張學良身陷囹圄,還托赴臺看望他的東北元老莫德惠給在天津的大姐帶回親筆信,報告自己的情況,以釋大姐懸念。信中說:“我數年來精神甚好,身體也還不壞,唯獨眼睛有點花了。就是所謂人過40才覺得老的道理吧!也許是這幾年來菜油燈下看東西的關系……我的一切請你們不用掛念,尤其是身體,我自己會照應我自己的。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上說過:哪個混蛋才把身體弄壞哪。……我曉得您手頭并不松快,下次不用帶東西了,留點錢給孩子們用吧。”首芳五十年代病歿于北京。

1949年天津解放時,懷英、懷卿與母親盧夫人住在一起。當時的軍管會副主任黃克誠將軍還曾派專人看望了盧夫人,她受到了人民政府的很好照顧。1959年盧夫人帶著懷英去北京,住在景山東街大姐首芳家里。四弟學思聞訊前往看望,當面請盧夫人遷到北京與他住在一起,盧夫人不肯,終老于天津。懷英、懷卿姐妹都在天津生活了半個多世紀。張學良最小的八弟學銓,生于1926年,適逢張作霖平息郭松齡兵變不久,大帥高興之余為他起個乳名叫“小太平”。那時,大哥張學良已是統帥大軍作戰的軍團長了。學銓在天津某中學工作,從來不事張揚自己的身世。

從朝陽到平泉

1946年6月,停戰令有效期剛過,國共內戰全面爆發。8月,國民黨軍攻占熱河省會承德,并在繼續擴大戰場。熱河成了當時國共交戰最激烈的地區之一。我決定到那里去采訪。

“熱河”得名源自承德避暑山莊內的溫泉,溫泉水流入武烈河,在當地冬季寒冷的氣候下也不結冰,熱汽蒸騰,故稱“熱”河。

民國初年,熱河為特別行政區,1928年,國民政府正式公布熱河設省,屬關外東北四省之一。全省轄境約相當于今內蒙古赤峰市全境、通遼市大部(科爾沁以西),遼寧省義縣、錦州市以北,彰武縣以西區域,以及今河北省承德市大部,轄15縣20旗,面積約18萬平方公里,人口約600萬,省會設在承德。

“九一八事變”,日本攻占東北三省后,為割斷東北與關內的聯系,擴大并鞏固偽“滿洲國”的疆界,進而蠶食華北,1933年初進攻熱河、古北口以東長城一線。時任熱河省主席的湯玉麟不做抵抗,拱手讓出承德。3月,熱河全境被日軍占領,劃入偽“滿洲國”。抗戰勝利后,先是中共控制了熱河,后國軍開進山海關,沿北寧路強行北上,打到遼寧的錦州、錦西,又連克北鎮、黑山、義縣、阜新等地,控制了熱河與沈陽間的鐵路線。隨后,石覺的13軍由阜新沿鐵路向西進攻,相繼占領了熱河的北票、朝陽、葉柏壽、建平、凌源、平泉等地,8月攻占承德。

1933年,我生平第一次見報的文章,就是“罵”湯玉麟棄守熱河的。時隔13年,我當然很想去看看。1946年10月初,我從錦州出發,坐火車先到朝陽。當時,錦承鐵路只通到平泉,每天只有早晨6時一班客車。那天的列車只有一節客車,其余都是敞篷車,就是說,絕大多數旅客要露天受罪了。我5點鐘就到了車站,總算在客車里找到一個位置坐下。車廂里擠滿了人,我的腳幾乎都要抬起來,好讓沒有座位的人坐在地板上。旅客中商人最多,其次是軍人,還有些跟在軍人身旁的不三不四的女人。車開了,坐在我旁邊地板上的老農脫下衣服拿虱子,對面的女人拿著鏡子描她嘴上的口紅。我的右座是一位父親帶著兩個十來歲的女兒,都閉著眼睛一聲不響。那兩個女孩穿著又臟又破的衣服,似乎唯恐碰了我,總是往一起擠,想給我讓出一點寬裕的地方來——窮人竟這樣的膽小。“坐得開,你們往我這邊坐一點不要緊。”我摸著那個像妹妹的女孩頭說。她們的父親睜開了眼,我們談起話來。

這父女三人是從黑龍江綏化縣來的,老家在朝陽,闖關東七八年,在綏化給日本人種地。勝利后,共產黨來了,他們也分到了十畝地。但大戶的土地被分了,不再需要雇工;自己分的地硬,又沒有牲口,無力耕種;去年老婆也病死了,所以父女三人只好討飯回家,希望到家鄉后能夠活下去。可是他并不知道,家鄉也有許多人正討著飯往外逃,也希望換個地方能夠活下去。

三天前,他們已經花光了路費,昨天在錦州餓了一夜,今天是偷偷爬上火車的。因為擔心查票,肚里又餓,所以才閉起眼來。在一個小站,我下去為他們買了幾個燒餅,兩個孩子大口地嚼著,只百十塊錢,立刻就涂去了她們臉上的饑色。吃飽了的兩個孩子把頭伸到窗口去看,野外站著比她們更襤褸、更饑餓的孩子。

車到義縣,下車的客人很多,馬上就有敞篷車上的人跑到客車里來搶占地方。有兩位像公務員的客人自嘲地說:“把‘四大強國’之一的國民裝在運牲口的車里,簡直是糟改。(挖苦、戲弄之意)”我聽了,只能感嘆內戰中這令人啼笑皆非的場景。

朝陽是當時熱河省政府許多機關的暫駐地,我停留了兩天。下車后,車站有女檢查員,這在東北各地還很少見,據說是為了檢查帶煙土的女客和共黨女間諜。

朝陽是前燕的首都,古稱龍城。隋朝改遼西郡,是當時統治長城以北各部落的政治中心。乾隆三十四年改朝陽縣。城內有三座古塔,傳說是遼金時代所筑,因此當地人又稱朝陽為三座塔,但我去時只存兩座了。偽滿時代,日本人在朝陽沒有下過什么本錢,城里沒有任何新建筑,街道房舍破舊,市面也極蕭條。

朝陽縣轄50個鄉鎮,當時國民黨手里只有30個。縣城雖然被收復了,但兩萬多老百姓卻沒有過上太平日子,城里每天都有過境的軍隊,每天都有民宅被軍隊占住,大小客棧更幾乎成了兵營。我在朝陽與寧城縣長成某同住一家小店,據成某說,駐守寧城的國軍一周前被共軍擊潰,縣城失守,他逃了出來。他還說,過去偽蒙疆政府德王手下的蒙古軍總司令李守信,現在又成了“熱河人民自衛軍”總司令。許多人奇怪,這個漢奸怎么又成了“國軍”?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日本人投降了,他還能有招兵買馬的機會。據說,李守信正準備攻打阜新附近的小庫倫旗,以期獲得補給,否則,他會以這個名義到民間去搜刮。

熱河省政府是隨著軍事的進展暫設在朝陽的,省府各廳、處沒有房子,就在征用的各處民宅門口掛上一個小木牌,算是辦公了,如此寒酸景象,充分體現著政局的不穩定。軍調第26小組也駐在朝陽,朝陽一時為熱省的軍政中心。不過,駐承德、赤峰的兩個小組撤回北平后,朝陽小組也進入了“冬眠”狀態。我在朝陽看到,國美兩方代表無所事事,靠逛街打發時間;共方代表則悶在自己的屋里,等候著調回北平的命令。

在朝陽,我見到了路過這里的東北長官部副總司令鄭洞國,他說要趕去赤峰前線。看來果然將有戰事發生。我發回專電稱:

記者昨午由沈陽抵此,沙漠以南風沙中之朝陽縣氣候較平津低約15度,已感北風刺骨。荒涼之冬季將臨,人民已先向秋風投降。戰地難民昨日方還鄉,今日又出逃,炮火下無法停足。行總有三千噸物資正運往熱省,但僧多粥少,不得飽暖者仍占大半。人民對于“誰在此處”已成疑問。

由車站進城里許,無一車輛,聞近來過境軍隊極多,征用一空,民房則被軍政機關占光。軍隊天天號房子,連燈油都要老板供給,戰時軍民已經徹底“合作”了。熱省府因承德亦鬧房荒,大部仍留此,尚無西遷消息。僅留熱境駐朝陽之軍調部26小組有最近撤回北平之說,如此則熱境調處工作全部壽終正寢。

鄭副長官洞國今午后專車過朝陽赴葉柏壽,設前進指揮所。赤峰附近或將展開攻守戰。在熱境作戰各師補充之新兵,連日過朝陽西開,士兵尚著單衣,熱省今年落雪較早,云貴川等西南各省士兵必感今冬苦于去冬。

漠南文化亦待推展,城中有如此標語:“紀念孔子,要實行三民主義”,人民莫名其妙。城里小販黃昏即趕收貨攤回家,入夜口令森嚴,行人絕跡,偶聞犬吠聲,猶如身置一年前之戰地。面對桌上欲熄又燃之油燈,郁悶塞滿心頭。

離開朝陽到平泉,因為換車,要在葉柏壽過夜。但葉柏壽卻沒有住處,甚至連吃的也沒有。鄭洞國在葉柏壽成立了前進指揮所,除了軍人外,沒有居住證的人一律不準進城,旅客們只能住在車站附近,可是那里只有些破爛的土房,容納不了幾百旅客。

火車到葉柏壽時,太陽已經落山。旅客們下車后,像跑警報一樣沖過月臺去找住處。找不到地方的,只能三三兩兩找個墻根蹲到天明。我下車后提著行李東找西看,繞來繞去,早已無處投宿。最后撞到車站工務段門前,見一群搶修鐵路的工人下班,背著鋤抬著鎬正往里進,實在沒有辦法了,我也就隨著進去。說明了身份,搭上許多好話,里面一位先生總算允許我跟著這群工人睡在一起。那是一間足能容納二三百人的大房子,我十分感謝,否則不也要去蹲墻根嗎?

放下行李,我想到車站附近找點吃的東西,結果幾個小攤的一點東西全賣光了,一家小飯館里擠滿了人,也只有開水喝。飯館門旁有兩輛十輪軍用大卡車在兜生意,到凌源縣去每人流通券300元,顯見有人趁火打劫。一座破土房門口,站著一位披頭散發的女人,幾個穿軍服的人圍著她,那是在談皮肉生意。誰能想到,戰亂之中,幾座破房子里,一盞昏暗的油燈之下,居然還有這樣的荒淫夜景!

找不到吃的,我在一家小鋪買了一支蠟燭回到工務段,把單薄的行李鋪在又冷又硬水泥地上,幾次躺下又幾次坐起,最終還是忍耐了。一群工人躺在我不遠的地方大談原子彈如何厲害,也有人在說寧城戰事死傷慘烈。戰爭讓這些工人都不得安生。我側著身子面對燭光,整個心靈跌在凄楚的陷阱里。

第二天清晨,昨天蹲墻根的客人摸著黑就上了火車,我上車時早就沒有了座位。幸虧遇到了救濟總署運物資的車隊,經負責人同意,我搭上他們的汽車。

葉柏壽到平泉間的公路橋梁全部遭到了破壞,都是用枕木墊起來勉強通車的。每距橋梁數百米,就豎立著一個小木牌,寫著“一停再開”,猛然闖過去必出危險。看著那些破爛的橋梁、鋸斷的電桿,我想,這燎原般的內戰之火將要燒毀的是整個國家啊。

平泉是通往喜峰口的交通要道,在軍事上頗有價值,因此駐扎的國軍很多,以防范冀東共軍。平泉之得名,是因為城內有一眼水泉叫“平泉”,嚴冬不結冰,戰時卻已經變成一個臟水坑了。平泉沒有城墻,只有一條斜長的大街。因為承錦鐵路只通到這里,所以平泉又是國軍彈藥糧秣的集散地,有數不清的倉庫、兵站、人力及獸力大隊。聯合后勤司令部規定了征用人力、獸力的價目,以布告方式貼于街頭,一天只一二百元的工錢,吃不飽人,也喂不活牲口。被征用的人只能餓著肚子,趕著比人還瘦的牲口,拉著快要散架的車輛,任勞任怨地為內戰“服務”。

內戰中的熱河

由平泉到承德的鐵路正在趕修中。由于沿途有一個隧道,共軍撤退時用兩個車頭撞毀在里面,損毀嚴重,同時又缺乏材料,一時通車無望。到承德去的人要在平泉換乘汽車,而商營汽車只有3輛,且時常被軍隊征用。能找到關系的人都坐軍用大卡車去承德,180里路,需要3個小時。

我到承德仍是坐救濟總署的汽車,同車的有美國華盛頓大學教授衛斯頓博士和管理運輸專員潘特。衛斯頓時任聯合國救濟總署經濟審查專員,到熱河來考察農村經濟狀況。他坐在汽車上,拿著照相機和筆記本,一路不停地觀察、記錄。途中每個村莊都有裸體的兒童,他把那些殘破的中國農村景象都收進了他的鏡頭。他對我說:“你們真不應該再打內戰了。”這雖然已是老生常談,但我相信他是深刻地看出了我們的危機。我只能慚愧地回答他:“我們人民是反對內戰的。”可是,我心里清楚,現實的中國,遠不是人民的世紀,人民反對內戰又有何用?!

我在承德住了十余天,做了多方面的采訪。

熱河歷史上就是一個比較瘠貧的省份,北部以畜牧為生,南部可以農耕。但耕地土壤中多砂土與石灰質,又因缺少雨量,農作物產量極低,每畝玉米才打二三斗。遇到好年景,老百姓勉強自給自足,否則一年收成不夠一年吃的,何況遭逢戰亂。

戰時熱河省政混亂,財政拮據。我到省政府采訪,他們竟沒有一張精確的地圖可供參考,甚至連南京的行政院也說不清楚熱河究竟有多少縣份,人口若干當然更無從統計。省政府由朝陽遷至承德,因為沒有房子,大部分機關還在朝陽,先來的千余職員散居在民房內,省主席劉多荃也只能住在慈善機構道德會里,其狀之慘可見一斑。至于辦公經費,據省政府秘書長高清岳說,中央明令以田賦維持,而當年核定熱省田賦所得僅夠政府兩個月的開支,明年經費還沒有著落。我問:“以如此瘠貧之地,能征來多少?縱然征來,人民又何以為生?”他除了嘆息,無法回答。

因為財政困難,地方建設也只能在辦公桌上做計劃,實行卻遙遙無期。熱河教育落后,除阜新師范,全省沒有一所職業學校,中學生人數也僅5千余人,因為校舍被破壞,班次人數限制極嚴。阜新、北票一帶要求入學的青年約有千人,卻無學可上。

關于民政工作,高清岳說:“目前以清鄉與建立各村鎮‘政治堡壘’為首要工作,同時加強縣與縣之間的聯系,以安定社會。”但我了解的情況是,當局已收復的14個縣,沒有一個能夠完全控制,廣大農村更是中共武裝的地盤,境內大戰沒有,小戰不斷,各縣如無國軍駐守,自衛都成問題,社會何能安居?就在我住承德期間,國軍攻占了圍場,又在赤峰與共軍激戰。杜聿明過承德時,曾赴圍場戰地視察。他還說:“待肅清此地共軍,可將兵力調回,攻取多倫,切斷張家口的后路。”然而,談何容易?

采訪中,我從承德陸續發回專電,簡要報告熱河情況:

記者由平泉乘汽車赴承德。年來時局不定,此百八十里行程,禿山環抱,烽火漫天,農民貧苦,終日不得一飽,十二三歲的孩子們多裸體,女孩們不過一條破褲子,大人們的衣服也爛得不能再補。記者在此地晤聯總經濟專員衛斯頓博士,沿途的情形,他也看到。他說:“中國內戰真是不應該。”言下慨然。衛氏回平,準備先代請求大批衣服來救濟熱省同胞過冬。

承德景色極慘。城內入夜雖無槍聲,亦無行人。漆黑黑的大街上有共軍撤退時留給國軍的標語:“弟兄們為誰辛苦為誰忙?”并告訴老百姓:“我們要走了,你們看看將來這里的政治作風。”民眾像做夢一樣地又換了“領導者”。承德本來就窮,現在更窮了。中共之冀察晉邊票不準使用,貨幣僅有偽滿鈔與流通券。一次變亂人民受害不小。中秋已過,大街小巷仍有穿不上衣褲的孩子們。他們將如何過冬,恐怕只有邊打邊救濟了。

記者抵此周余,面對這秋風里的承德,真叫人痛心。現代建筑完全破壞,人民離不開的郵局也被毀光,敵人曾替我們保護過的清代離宮,塌的塌,拆的拆,燒的燒,景景不全。二百多年的喇嘛廟內,泥像躺在地上,佛心被挖走。武烈河上大鐵橋被炸成彎曲脫節的長蛇。一位朋友說:“中國的政爭就等于毀滅國家。”承德現有人口八萬,省府已遷來,破壞的房舍正在修繕,尚不能集中辦公。物價比平津稍低,自來水已部分修復,發電機在北平資委會借了一部,準備運來。承德交通不便,電信困難,人民不知天下事。軍政當局為了需要,合資辦了一家《公正報》,雙十節已出版,為熱省之獨家報紙。承德已開始復員。今日秋高氣爽,記者登山俯視全城,奇峰環抱,河水繞過城邊蒼松翠柏,喇嘛廟內紅綠琉璃瓦閃閃奪目,松濤像海潮,水秀山清,承德真是塞外桂林。然遠眺山頂壘壘碉堡,又感到這遠不是復員的時候。

離開承德后,我曾寫了長篇通訊《熱河來去》,詳細報道了熱河之行,其中寫道:

民國二十二年承德淪陷,當時湯玉麟一槍未放,逃向多倫,占領承德的日本兵不過幾十人。湯現在北平已經啃了窩頭,熱河老百姓還在罵他是草包。去年8月日本人也一槍未放,讓蘇聯軍隊進入承德。蘇軍進城的時候,老百姓誤以為是國軍,曾打著旗去歡迎,當時許多人的手表就被拿去。蘇軍接著把離宮里楠木殿的大理石拆出,在宮門口建立了一座三丈多高的勝利紀念碑。進城的人們總要抬頭看看,他們不認識蘇聯文字,只知道那是300年前從云南搬來的大理石。蘇軍撤退后共軍進城,老百姓又以為是國軍,歡迎招待。不久城里寫了大字墻壁標語:“要求國民黨政府實行憲政,打倒二日本!”每天幾乎都有群眾大會,每次會上都攻擊政府,這時老百姓才明白,八路軍是與中央軍對立的。但是他們不知道對立的原因,老百姓彷徨起來。當一個月以前國軍進承德時,他們都不敢再去歡迎,怕歡迎錯了送掉腦袋。先有蘇軍的“占領”,再有共軍的“解放”,后有國軍的“收復”。這三出三入,使承德遭受了歷史浩劫,除了人民的住宅外,公共機關、敵偽的現代建筑以及歷史的古跡,大部變成廢墟。

我們不愿批評破壞的是非,因為各人立場不同,看法也不同。我們但愿雙方放下武器,用政治方式作政治的斗爭,這樣是光明磊落的斗爭。把成績拿給人民看,人民可以大膽的鼓掌喊好,誰給他們造幸福,他們必跟著誰走。如果再以內戰的方式繼續斗爭下去,今天你丟了這里,明天我占領那里,誰也不能在人民之間建立下政治的信仰,恐怕誰也不易得到更多的群眾,最后是國家垮臺,大家遭殃。

熱河淪陷過12年,日本人除注意到熱河有防蘇軍事的地理形勢外,并沒有在熱河下過多大開發或開墾的工夫,反而一貫剝削與統制。錦承與承平兩鐵路也不過是為軍事的需要修筑,鐵路兩旁仍是一片荒涼。熱河人民自湯玉麟的鴉片極盛時代,經過日本的偽滿時代,直到回入祖國懷抱,始終過的是似飽不飽,似暖不暖的日子。日本投降以后,他們滿以為今后不但有了飽暖的日子,而且真正的得到自由幸福。誰知內戰又起,熱河人仍在水深火熱的陷阱里,烽火快把熱河同胞燒焦了。

從朝陽到承德,這500多里的途中,看看那些塌陷了無力再重建的農村房舍,成人們穿的衣服像魚鱗一樣,一片一片的將落在地上,孩子們裸著體在村口動也不動,失去孩提的天真,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只多一條褲子和兜肚,在村外拾干柴。熱河農民窮困到如此程度,固然有其遠因,但不可諱言的內戰也是罪惡淵藪。因為內戰的原因,多少人背井離鄉,多少人當了民夫,又有多少人被拉去當了炮灰。壯丁沒有了,誰去耕地?人民該如何生活?

熱河人民多么需要安定,又多么需要救濟。冀熱平津分署派了第五工作隊在熱境工作,發放面粉、舊衣與奶粉,一時受惠的人民也的確不少。可是你看每個城市的街頭,都有奶粉、牛奶賣,飯館里也會吃到雪白的面粉,那是老百姓不肯吃這些貴重物品,希望換一點錢去買能多吃幾天的小米。……熱河的老百姓自稱是“老背興”。這“老背興”三字是人民流著眼淚想出的。

熱河各方人才缺乏,亦為可注意之問題。原因是熱省地處邊疆,比較脊貧,淪陷又早,十數年來,國人對熱省情形多隔膜,近來又因戰亂阻塞交通,去而難返,以致國人裹足。但當外蒙獨立、國際關系復雜的今日,熱省正需要大量人才前往開發建設,鞏固北部國防,熱河是我們不應該忘記的省份。

蒙旗自治問題初探

在承德,除了戰爭帶給人民的苦難,我關注的另一個問題就是當時的蒙旗自治。抗戰勝利后,國土光復,但外蒙卻“獨立”出去了,這使得內蒙古成為不容忽視的問題。

所謂內外蒙古,是以大沙漠為界限,北為外蒙古,南為內蒙古。內蒙古包括東四盟(哲里木盟、卓素圖盟、昭烏達盟、錫林郭勒盟)和西二盟(烏蘭察布盟、伊克昭盟),共24部49旗。民國以來,漢蒙雜居范圍日益擴大,同時有外力唆使蒙民叛亂,因為內政、外交的兩重關系,國民政府乃于1928年劃內蒙古為熱河、察哈爾、綏遠三行省,“內蒙古”一詞則不復存在。

蒙古的地方行政組織,最高為盟,有盟長;其次為部,有部長;再次為旗,有世襲的札薩克,即旗長;旗下有包,相當于漢人的村落。部旗是蒙古舊制,盟是清代管理蒙古的新制,以剝奪部長之事權而便于統制。熱河境內有兩盟10部17旗,人口約40萬。偽滿時代,日本人利用分化政策統制蒙古,把東蒙一部分劃入興安省,在熱河廢了縣制,恢復旗制,各縣設旗公署,由蒙古旗長治理漢人。在西蒙則有德王的偽蒙疆政府。表面上看,似乎蒙古人由日本扶助翻了身,實際上卻是日本的傀儡。

在日本人統治的14年里,蒙胞的思想觀念有了很大改變,懂得了什么是政治關系,如何才能民族自決,為什么要受教育,等等。日本投降后,內蒙古回到祖國懷抱時,蒙胞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他們當中不乏有為青年。我曾接觸過一些蒙族大學生,包括留學生,他們都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如果政府善加使用,他們應該會在內蒙古的行政治理、經濟發展方面起很大的作用。

然而,國民黨政府在內蒙古問題上是失策的。

東北境內原有蒙旗43旗,人口約250萬。偽滿時代,日本人將各旗劃歸四省分別管轄,為的是一則防蘇,二則分化,三則離間漢蒙感情。抗戰勝利后,國民黨政府沒有重視蒙旗問題的歷史和蒙胞的自治要求,只是派了一個不關痛癢的宣慰團應付差事。東北行轅雖然成立了蒙旗復員委員會,也不能負起實際責任。后來內戰打到蒙族地區,蒙胞同樣流離失所,不堪戰禍之苦。但中共在其占領的蒙旗各地卻與蒙胞合作,并在赤峰成立了內蒙古自治運動聯合委員會,更與政府失策形成對比。因此,國統區蒙胞開始醞釀自決自治,熱河各縣并已恢復了偽滿時代的旗政府,各旗長還是偽滿時代的旗長。在各漢人所在的區公所地方設有參領公所,在各村鎮還有左領公所。每個旗政府都有一定的武裝力量,實行自治,不服國民政府的兵役,不負擔軍隊的糧餉,也不納租稅。蒙旗自治由此成為令國民黨政府頭疼的問題。

在承德,我與一位北京大學畢業、時任國民黨熱蒙黨部特派員的蒙古族青年錫里居泰談起蒙旗問題,他說:“日本投降以后,蒙胞希望政府很快拿出辦法來,實現自治。結果失望了。既然政府沒有辦法,所以蒙胞根據1931年國民政府公布的《盟部旗組織法》,又恢復了蒙旗政府。”我問他:“蒙胞為什么要求自治呢?”錫里居泰說:“打個比方,漢人是個大人,蒙人像個小孩,一同去樹下采果子,永遠是大人拿得到,小孩吃不著。我們今天需要的是一個‘兒童樂園’,這樂園需要漢人幫助建成。如果虎狼來了,要大人去打,兒童在大人保護之下,才能開辟自己的樂園。”他又說:“我們希望政府早日實行國民黨二中全會通過的邊疆問題決議案。”那個決議的第一條就是,在根據三民主義、五權憲法組成之統一民主國家的原則下,憲法須明確規定保障邊疆民族之自治權利。第七條甲項關于內蒙古部分規定,恢復原有之蒙古地方自治委員會,并明確劃分盟旗政府與省縣間之權限。

從錫里居泰的談話可以看出,蒙胞是傾向于政府的,希望政府保護他們,并在政府領導之下給他們一個自治的機會。然而,國民政府迄未審明漢蒙的權限問題,縣政府恢復后,難免有一部分蒙胞誤以為是否認蒙旗,剝奪他們的自治權利。所以才有了博彥滿都、哈豐阿等人起來鬧東蒙自治運動,熱河也無形中種下了漢蒙對立的種子。

我就蒙旗問題又請教于熱河省教育廳長劉廉克先生,他說:“我是蒙族人,了解內蒙的情形。其實問題很簡單,蒙人要求的只是自治,政府盡可大膽地由他們去自治。有人說內蒙要獨立,以目前蒙人的低劣條件,如何能獨立起來?那真是太不了解內蒙情形了。縱然自治,也還需要有人來扶助。”

在承德,我所接觸過的蒙胞,都承認自己的落后,也知道外蒙是如何獨立的以及獨立以后的生活情形。他們深知外力的殘暴,與其求助外人協助自治,不如求助國民政府。所以劉先生說:“內蒙像一個病人,急欲站起來,所以求醫于國民政府,而政府遲遲拿不出藥方,到今天不但沒有好的辦法,連壞的辦法也拿不出來。如此下去,病人再去請別的醫生,那可就危險了。”這話很耐人尋味。

外蒙古獨立不過一年,內蒙古問題又迫在眉睫,我在通訊《熱河來去》中關于這個問題的報道寫道:

今天治理內蒙不是用敷衍、拉攏、威嚇所以能成功的,他們要求自治,在國民政府指導之下,應該立刻規訂出自治辦法,不必再拖。其次,多辦有利蒙胞的公共事業,如學校、醫院、工廠,羅致蒙古人才。我們能以赤誠待蒙胞,并真能給他們創造幸福,這些早已與漢人通婚了的內蒙同胞,久而久之還會有什么難決的問題?問題是不著手去做,等著問題發霉。

我們還要認清今日熱盟在內蒙地位之重要,一、東西蒙為北部第一線國防,熱盟正居其中;二、歷史上熱盟的文化、教育、商業比較其他各盟進步,尤以喀喇沁三旗的人才輩出,三、整個內蒙的經濟條件也以熱盟最優裕。要建立北部國防,就必須鞏固內蒙;鞏固內蒙,又必須先把握熱蒙。我們不能與熱蒙分開。

我的報道見報后第三天,大公報就此發表社評稱:“本報連日所載《熱河來去》通信,區區之意,在引起負責當局的關注,……蒙胞所祈求為合理限度的自治,然同時則內向情殷,多年如此,今日尤甚。故政府須有遠見,能抓住問題中心,且有勇氣有決心,以解決當前問題,則內蒙至少可以說無了不起的煩難問題。反過來講,負責當局對于內蒙如果不能把握住今天潛伏存在著的一些問題,或無勇氣面對現實去解決這些問題,而聽任問題發霉,則冥冥之中,萬事墮敗,其情勢也隨時可能惡化,……政府對于蒙胞所最感關切的若干問題無確切的表示,無迅速明快的處理,良機坐失,實堪惋嘆。幸而及時努力,現在尤未為太晚,失今不圖,勢將棼亂而治。這是政府應當嚴切注意的一點。”

然而,直到政權易手,國民黨政府也沒有能夠解決好蒙旗自治問題。

承德北平道上見聞

離開承德,我準備按計劃回北平。聽當地的商人說,最近密云懷柔間常有軍事沖突。但為了完成這次旅行,我甘愿冒點風險。

那天早晨,我們一行五人乘坐救濟總署的一輛大型吉普車,由承德出發。承(德)古(北口)公路因為不久前剛剛打過仗,沒有多少行人,只有一些商人用自行車馱運布匹等類冒險出塞。公路沿著(北)平熱(河)鐵路并行,但鐵路路基已被挖成長城垛口的樣子,鐵軌被埋在路基兩旁,許多枕木被老百姓拉走當柴燒了,剩下的散亂堆放著,等待不知何時才能修路時再用。灤河上30孔的鐵路橋與水泥公路橋,斷成30節躺在河里。

車到古北口,我們停車登山憑吊,并與商家兌換法幣。

同在一個國家,跨省也要兌換鈔票,這也是內戰中的一種怪象。原來,抗戰勝利后,國民黨政府針對東北特殊的經濟環境,于1946年特別發行了東北流通券作為區域性貨幣,限在東北九省流通,不得在關內使用,但可與內地法幣兌換,初期比值為1比10。后來通貨膨脹,流通券越來越不值錢,流通了不到三年,就隨著國民黨軍事、經濟的崩潰而停止發行了。

抗戰勝利之初,熱河不屬東北九省,財政系統劃為使用法幣的平津區之內,通貨應該用法幣,但由于境內軍事指揮系統屬于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流通券在軍隊中普通使用,因此熱河也就成了流通券地區。這樣一來,熱河用兩種貨幣結算,金融市場陷入了混亂。我們離開熱河到北平,就必須把流通券兌換成法幣。

以后的行程,我的記述如下:

古北口的確險要。長城在這里不是直線經過,而是像一條帶子盤旋在崇山峻嶺之間,易守難攻,難怪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共軍在古北口住過一年多,我們到時,剛剛易手國軍。城里只有不到三千人口,街上生意屈指可數。車站和部分房舍都遭到戰火破壞。所幸古北口三宗寶——七郎墳、令公廟、琉璃影壁都還在。南門里的令公廟,墻上有“威震邊關”四個大字,廟里的泥像一度被蘇軍拉倒,后來又扶起,由兩位道士每天燒香供奉。

一位道士領著我參觀了為紀念民廿二年國軍關麟征部堅守古北口犧牲將士而修建的敬忠祠。祠堂在楊家廟前院,修建于1939年。當年我軍在這里堅守4個月,敵人終由長山峪迂回占領了古北口。戰后,當地人曾在附近山頭收集到人骨百余麻包,尸體520余具,修筑了一座大墳埋葬。道士說,一月前,古北口、長山峪一帶又有戰爭,本來已經殘破不堪的長城,再度彈痕滿墻,更顯凄慘。我站在廟前,遠眺那古代用于抵御外敵的偉大工程,想想今日內戰雙方,也在利用它相互殘殺,不禁慨嘆良久。

車出古北口,直往密云,沿途道路難行,顛簸得人頭昏腦漲。途中不時可見農村三五裸身兒童,茫然地看著我們。我對同行者說,戰火燒到哪里,哪里的人民必被燒窮,連道路都沒有人修了。

車到密云吃午飯,我們順便探詢附近有無戰斗,飯館的人說,從昨天起,城西北八里處就在打仗。說話間,遠處傳來隆隆炮聲,但街頭行人若無其事,他們竟習以為常了。我們唯恐南行遇險,不得不到縣政府去問個究竟,朱姓縣長一早就帶著團隊去打仗了,別人說不清楚。又到駐軍某縱隊司令部去探問,一位參謀說,可以大膽地闖過去,公路旁四里的地方才有戰斗。

吃完午飯,我們的車開足馬力,闖到懷柔。不料過了城門,守城的士兵又阻止我們出城,說前路情形不明。我們商量的結果,還是準備闖闖看。車行五里,在一村口見三五成群的武裝農民,而且還有輕機槍,確實有些嚇人。他們自稱是奉令在村口截擊八路的,但八路是不是就是他們自己,我們不得而知。沿途村莊同樣武裝農民把守,他們不盤問,我們就南開,直至進入懷柔縣,才算到了安全地帶。而此時,炮聲已經追到了我們的背后。

從承德到北平,500里路,跑了10個小時。車進北平朝陽門時已近黃昏,全城燈火,人潮擁擠,王府井大街更是燈紅酒綠,歌舞升平,這些,似乎立刻使人忘記了那些沒有褲子穿的人民。

【立此存照·張高峰在“文革”中的檢討:我寫的長篇通訊《熱河來去》中的有些內容,本想說明內戰對人民沒有好處,國民黨統治區固然民不聊生,解放區人民的生活也不是那么理想。當時我認為,這樣提出問題,寫出報道才是“超然”和“公正”的,其實是明目張膽地攻擊解放區。我憑吊古北口,感嘆內戰的破壞,混淆了國共作戰的不同性質,還影射懷柔武裝農民可能是八路軍,這些罪行都是白紙黑字印在報紙上的。】

蘇聯“紅軍票”始末

1946年6月的東北停戰,對于國共來說,都是一個獲得喘息的時機。除了軍事準備與爭奪,雙方還需要以相當的精力來經營自己占領的地區,以為自己立足的基礎。

國共為什么如此看重東北,并為之訴諸刀兵,大動干戈?因為東北太富庶了。這同樣也是1904年日俄兩國在我國東北大打出手,以及二戰以后蘇美兩國都覬覦我國東北的重要原因。

僅舉若干數據就可以一目了然。

遠的不說,“九一八事變”后,日本統治東北14年,把這塊中國領土當做它的“關東州”來經營,使東北工業化水平迅速提高,工業總產值占工農業總產值的比重由26.9%增加到了59.3%。1945年,工業方面,東北以占全國10%左右的土地和人口,生產了占全國49%的煤、87%的生鐵、93%的鋼材、93%的電;交通方面,東北的鐵路、公路總里程分別達到1·4萬和近6萬公里;中長路從沈陽到大連沿線兩側,城市密集成片,工廠煙囪林立,城市化水平居全國之首,沈陽的鐵西工業區更被譽為“東方魯爾”。此時,東北工業規模已經超過日本本土,居亞洲第一。

東北如此富庶,因此早在1945年6月,毛澤東在中共七大講話中就指出:“……東北是特別重要的。如果我們把現有的一切根據地都丟了,只要我們占有了東北,中國革命就有了基礎。”而蔣介石說得更直接、具體:“國民黨命運在東北,蓋東北之礦產、鐵路、物產均甲冠全國。”國共爭奪、經營東北,勢在必行。

經營自然離不開經濟,而經濟狀況首先反映在財政金融。

1946年6、7月間,我在沈陽先后走訪國民政府財政部特派員陳公亮、東北行營經濟委員會主任張嘉璈,就東北財政金融狀況發回專電稱:

目前東北雖無戰事,但仍為變態之局面,故財政金融未能入常軌,九省之稅收微乎其微,直等于無收入,一切支應均賴流通券之發行。且東北之貨幣已達四五種之多,計流通券、偽滿鈔、紅軍票、共軍票及正在收回之舊印法幣。財政部特派員陳公亮謂:恢復經濟計劃雖有,但在政治未安定以前,一切難如期收效。欲使東北財政穩定,宜先求政治安定,次求產業繁榮云。

張嘉璈稱,東北接收非如關內接收為和平地送上門來,而是用武力打開的,故紊亂亦所不免。軍事本與和平相背,軍人沒有房子住,焉能不占?……張氏說,流通券為穩定東北物價而發。偽滿票在東北發行額為130億,蘇聯紅軍票據蘇方自行公布為97億,共軍之邊幣僅在其區域內行使。對于紅軍票,現正設法收回中。記者詢以東北現況表面為軍事支配政治,而政治又支配經濟;實則為經濟支配軍事,而軍事又決定了政治。為求本末不倒置,對于東北經濟前途是否有所改進?張主委笑稱:我一向主張合作,單獨是不行的,相信慢慢做下去可以改好。抗戰時期,我們天天說經濟要崩潰,不是拖到今天經濟也沒有崩潰嗎?

陳公亮和張嘉璈所說的流通券和“紅軍票”,是當時東北市場上流通的兩種主要貨幣,后者更嚴重地影響著物價的波動。

關于東北流通券,我在前文中已經做了說明。

所謂“紅軍票”,是指蘇聯紅軍在我國東北地區發行的、具有貨幣性質的戰時票,起因于1945年8月蘇聯紅軍出兵東北,根據兩國政府協定,蘇軍所需軍費,由蘇聯紅軍司令部在東北地區發行紅軍票解決,戰后由中國政府負責收回,送回蘇聯銷毀。

“紅軍票”有1元、5元、10元和100元4種面值。鈔票正面中央部分為面值額,上方用繁體中文印有“蘇聯紅軍司令部”字樣,下方印有“為一切支付必使用”字樣;背面印有“贗造支票以戰時法處罰”的警告語。據蘇方后來通報,1945年10月至1946年3月間,蘇軍共發行“紅軍票”97·25億元。

抗戰勝利后,偽滿幣還充斥東北市場,而“紅軍票”在沒有任何物質基礎的條件下強行擠入流通,蘇軍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憑此票“一切支付必使用”,東北市場上流通券、偽滿幣、日本軍用票、銀元與“紅軍票”同時流通,不可避免地導致鈔票貶值,物價飛漲。“紅軍票”實際上是以中國人民的勞動價值和東北的豐富資源作為準備金,無代價地為150萬蘇軍提供了給養,承擔了軍費,并且借此掠奪了大量中國物資。

國民黨接收東北初期,“紅軍票”依然被允許與東北流通券按一比一的比值使用,有法定支付地位。按照約定,嗣后由中國政府收回,損失向日本索賠。1946年3月起,蘇軍開始撤離東北,事后僅告知“紅軍票”發行總額,卻沒有移交印鈔版,亦未告知所印鈔票號段和各種面額的發行數量。中國政府既無法確認已經在市場上流通的“紅軍票”究竟有多少,也不敢保證沒有新的“紅軍票”出籠。況且,中國連日本的戰爭賠款都沒有拿到,又拿什么彌補“紅軍票”大量發行造成的損失?

在這種情況下,國民黨怕蘇軍利用鈔版肆意增發或移交給中共,進一步沖擊東北金融市場,遂決定停止使用并收回“紅軍票”。1946年7月31日,張嘉璈召開記者會宣布:一,收回10元以上之“紅軍票”,10元以下者照常流通。二,百元“紅軍票”在銀行登記,可兌換總額10%的東北流通券,其余算作存款,但不計利息,俟與蘇聯政府洽得票樣號碼后另定兌換日期。三,百元“紅軍票”自8月1日起停止使用。長春、沈陽、永吉10日內登記,其余各縣至20日止。四,儲存銀行之“紅軍票”存單,可持至國家銀行作抵押借款。

國民黨政府的這一決定令東北人民措手不及。8月1日實施當天,沈陽市商會負責人即約見張嘉璈,陳述各同業公會對收兌、登記“紅軍票”辦法提出的要求,其中涉及:對破損“紅軍票”,如號碼仍能辨清數字或破損程度在三分之一以內者,應準予收兌登記;對持有“紅軍票”存單者,最低限度應按其存單票面額準由銀行貸與50%的流通券,以應對市場需要;如10日期間不能辦理完竣,應考慮延期;如“紅軍票”實際發行超過蘇方通報的數額,應請政府考慮允許收兌,勿使人民蒙受損失,等等。迫于民間壓力,這些要求大多被行營經委會采納。

盡管如此,辦法實施后,沈陽的許多小商店還是宣布停業了,更多的市民則因市場混亂,糧價、肉價上漲而叫苦連天。長春市政府布告,要求所有物價須恢復“紅軍票”登記前的價格,結果卻是沒有一樣物價不漲,實施不到一個月,物價平均上漲一倍。東北籍參議員王寒生慨嘆:“政府施策令東北人傷心,收兌‘紅軍票’等于讓人民捧著金碗討飯吃,等于制其死命。”

國民黨政府停用“紅軍票”,中共方面亦緊急應對。考慮到“紅軍票數量甚大,國民黨停用后,如涌入解放區擠購,必然引起解放區物價猛漲,危害國計民生”,因此,在國民黨施政次日,8月2日,中共東北行政委員會即緊急命令東北解放區各地“暫時停用紅軍票,聽候處理”。此舉同樣令當地百姓心驚肉跳。

幾乎與此同時,國民黨中央社記者報道說,“共軍創設東北銀行,印制鈔票,強行規定與偽滿幣之比率為一比一,并盡量以東北銀行券大量收兌偽滿幣,而后潛攜至國軍收復區內,或以之換易東北流通券,或套取大量物資”云云。

中央社的消息是否造謠,我無從考證,但東北中共解放區缺乏棉花、棉布、皮貨,直接影響嚴冬御寒的事實卻是存在的,所以,常有商人出入國統區收購此類物資。為此,1946年11月,南京政府國防部特別電令東北行營,“規定封鎖棉花、紗布、皮貨流入共區辦法,如有私運者決嚴懲,并獎勵商人進入共區收購皮棉物資。”同樣的,中共方面為獲得所需棉布、棉線、棉花,不僅對來自國統區的棉品車輛武裝保護,而且對商人實行獎勵,據聞,除照價收購外,另有不菲的傭金。商人唯利是圖,自然愿意積極收購,以致吉林、長春市場棉紗狂漲兩至三倍,有時甚至有行無市。不過,國民黨封鎖共產黨也是害人害己,如造紙需要的原料布、硫磺等被列入“敵偽物資”禁止售運,同樣影響到國統區的企業生產,錦州、營口、遼陽三個造紙廠只能局部開工,甚至停產,致使東北各報館及印刷業用紙大感恐慌。??

國共雙方展開“金融戰”、“封鎖戰”,加之蘇軍曾經的劫掠,造成東北生產不足,供應奇缺,通貨膨脹,物價飛漲,經濟愈發惡化。由于許多小販拒收,小額“紅軍票”也已失信。1947年5月,中央銀行宣布,允許收兌10元、5元的“紅軍票”。這樣,除蘇軍占領的大連、旅順外,“紅軍票”基本退出了流通。

1946年8月20日,大公報以“東北雖無槍聲,經濟戰達高潮;停用百元紅軍票中央失措,最吃虧仍是東北老百姓”為題,刊登我的專電報道稱:

東北之經濟戰刻已進入高潮,經濟戰中雙方之武器為紅軍票。自經委會8月1日宣布政府區域內百元紅軍票停止使用后,沈陽、長春等政府區域內之各大都市,金融市場曾一度紊亂,后增訂若干補充辦法,市場始漸趨安定。然中共區則受打擊頗大。因據蘇方通知,紅軍票發行額為97億余,此數至少有60%以上在中共區內,已使中共成“倉促應戰”之狀。目前中共亦宣布紅軍百元票停止使用,將施行物物交換,并表示將向政府提出抗議。宣布此辦法之初期,政府區各報紙均表示反對,然而最吃虧的仍是東北老百姓,民間所受之損失不減于歷次之武器戰爭。現東北之鈔票,政府區流通者為偽滿票及中央銀行流通券,中共區流通者為偽滿票及東北銀行流通券,4000多萬不分黨派的老百姓,只有靠偽滿票聯系了。

一國軍隊在他國領土上,以本軍司令部的名義,發行沒有任何依托做準備金的鈔票,而且數額巨大,流通經年,這在世界金融史上也是空前絕后的。蘇軍發行“紅軍票”,不僅作為其籌措戰爭經費的手段,而且成為其掠奪中國資源與財富的工具,更在中國內戰和東北局勢演變中起到了一言難盡的特殊作用。

直到1949年12月,東北人民政府用東北銀行發行的東北幣,以30∶1的比例收兌了所有的“紅軍票”,才終結了其歷史使命。

關內關外“通與不通”

財政金融需要經濟發展的支撐,盡快恢復交通運輸和工業生產,是國民黨收復東北后的重要目標。然而,我派駐東北最初半年所見,那里僅交通問題就令當局左支右絀,捉襟見肘。

東北鐵路四通八達,日本投降時總計里程即達1·4萬公里,無論長度、密度,都是全國鐵路運輸最發達的地區。但截至1946年秋,東北鐵路能夠通車的路段不足2000公里,特別是作為東北鐵路主干的中長路,更由于國民黨政府與蘇聯政府簽署的相關協定而處在“中蘇共管共營”之下,中國人不能完全行使主權。加之內戰摩擦,交通時斷時續,根本無法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中長路是中國長春鐵路的簡稱,由中東路與南滿路兩條干線組合而成,西自滿洲里東至綏芬河,北起哈爾濱南至旅順大連,全長2100多公里,呈丁字形,如一條脊梁貫通東三省,對東北經濟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但當時松花江以北路段均在中共占領區,國統區內政府能夠控制的也僅有600公里左右,而且運輸安全沒有保障,沿線橋梁都是幾經破壞又重新修復的,列車通過時猶如蝸行。從沈陽到長春一段破壞尤甚,因此沿途碉堡林立,布兵嚴防。客運列車走行需要14個小時,旅客不堪其苦。

為了解除鐵路側翼的威脅,當局規定,鐵路兩側10里以內禁種高粱,代之以其他農作物。因為高粱長成后,密密蔥蔥,形成一望無垠的“青紗帳”,是共軍襲擊鐵路潛蹤匿跡的最好屏障。10平方里農田面積約3萬畝,兩側就是6萬畝,鐵路延伸數百公里,不知多少農民遭殃!況且,10里沒有“青紗帳”,不等于10里之外不能隱蔽,倘若奔襲鐵路,也不過一小時行程。顯然,這種靠保“線”而“通”的辦法很難持久。讓老百姓叫苦的還有,靠近中共占領區的鄉村亦接到共軍命令,秋天收獲高粱和苞米時,只許掰穗,不準全割,保留秸桿以備戰,并且嚴厲限制壯丁不準給國軍當兵。內戰不停,和平無望,夾縫中的老百姓不知應該服從誰的命令,真是難死了!

由于蘇軍的劫掠和戰亂的損毀,無論鐵道、車輛都需要修復、更新或購置。我到東北不久,曾與南京交通部東北特派員陳延炯詳細談過東北交通問題,他告訴我,東北鐵路原有客車3000余輛,如今只留下百余輛可用。(據聞蘇軍劫走東北鐵路機車的75%和貨車的93%)中長路雖有機車360臺,但能用的僅三分之一,即使開動起來,也為戰爭需要,以軍運為主,客運寥寥。修車廠只有沈陽皇姑屯一處,機器卻被蘇軍拆走72部。原來每月可修機車25部,現在只能修理三分之一。而且,修復被破壞的車輛與鐵路,還面臨材料與工具奇缺的問題。陳延炯說:“目前的問題還不在此,一切的前提仍為確保安全。人手不能與炸彈抗衡。無論關內關外,現均不敢保證夜間行車無事,而平沈路直達通車卻必須有一半路程在夜間行駛。用鐵甲車壓道固然可行,但與列車需要有一站間隔,在此20分鐘內,安全即可慮。有人提出‘假通車’辦法,即列車白天行駛,過山海關或錦州停一夜,但今后天氣漸短,當日是否能于陽光下趕到錦州,同樣沒有把握。”

對于有人建議成立東北公路管理機構問題,陳延炯干脆說:“一輛汽車也沒有,何必多此一個機構,聯帶大家都吃不飽。”關于海上運輸,由于大連港被蘇軍占領,東北只有葫蘆島與營口兩港可用,但前者為軍運獨占,后者又太小。陳延炯主張,恢復和平后葫蘆島應脫離軍事管理。然而,和平卻又遙遙無期。

由于交通受阻,影響到關外與關內的經濟交流。1946年7月末,我就此采訪時任平津區敵偽產業處理局長孫越崎先生,他說:“關外與關內不能溝通,兩邊都受不了。華北生產已受限制。過去有物資不能濟運長江各地時,東北物資可以遞補,目前卻是少有辦法。”但他說,一月之后可望有平沈通車的好消息。

不過,身在東北的張嘉璈卻并不樂觀,他說:“通車簡單,而前提則在全面和平的實現。北寧路恢復商運已有討論,因車輛少,軍運忙,故未即實現。此時擬研究者,即何種物資可輸出,何種可輸入。如雜糧可入關,棉布可出關。直達車在夜間通過,覆車之事亦應不再發生。”他擔心的仍然是戰爭的破壞。

東北與關內的隔絕,始自1931年“九一八事變”,1937年7月全面抗戰爆發后,偽滿與偽華北政府間關系漸呈松動,華北能夠輸出到日本的工業原料開始進入東北,而東北亦以雜糧、藥材、皮毛及山貨輸入關內,但數量不多。總之,日寇統治14年,東北物資出少入多,而且變成了日本的軍火庫,用東北人民的血汗制造了大量殺人武器,而東北人民的生活卻日趨困苦。

抗戰勝利,東北回到祖國懷抱,理應與關內融合一體,摒棄舊有殖民地經濟,為創造和平的民族產業而努力。1946年秋,東北工礦接收已達80%,一旦電力恢復,大部分民用工業即可復工,市場銷路成為不能不考慮的問題。東北經濟前途與關內密不可分,因此,關內外經濟交流將恢復的消息,曾令各方愁顏為之一展。工商界設想,關外剩余的糧、煤及工業原料可以入關,華北紡織業也將重新獲得關外市場,有人說,14年來日本“纖維統制”配給下生活的東北人民,今年可以自由購買衣著了。

然而,局勢的發展印證了張嘉璈的擔心,也破碎了工商業者的期待。盡管平沈已經通車,但東北的許多物產卻運不出去了。

東北被譽為中國的“糧倉”,正常年代,糧食可供大量輸出。但內戰把東北割裂為國共分占的兩部分,國統區內主要農作物1946年的產量,按上年總量估算比例:大豆、水稻、谷子只占三分之一,玉米四分之一,高粱五分之三,小麥不及十分之一。而戰爭需要大批糧食,擴軍征兵的同時,軍糧供應有增無減,東北竟然發生糧食匱乏現象,當局不僅宣布禁運糧食入關,而且還須從關內調運糧食以補軍需不足。更有甚者,1946年6月底,國民黨遼寧省政府以“瘡痍未復,匪患待平,節用即以贍軍,贍軍實為自救”為由,公布節食大米辦法,規定除國軍外,本省百姓均應以面、高粱、玉米等雜糧為主食;各飯店、旅館亦不得供應大米飯粥;所有糧商不得買賣大米。該辦法實施三個月才解禁。

東北又以盛產煤炭著稱,但由于各礦電力不足,炸藥、木材缺乏及機械被拆毀等損失,生產日漸萎縮。1946年秋統計,各礦除自身生產、生活所需外,每月僅余16萬噸可供銷售。而當時鐵路每月即需10萬噸,沈陽、長春、錦州、吉林、四平等城市每月需20萬噸。即使按增產計劃全部完成,到年底仍有巨大缺口。無疑,勝利不過一年,東北人民卻就要挨凍了。

奇怪的事情還不止于此。1946年,南方煤荒極度嚴重,5月,蔣介石到沈陽時,曾要求東北煤炭南運,以解決上海、南京等地的燃“煤”之急。此后,行政院長宋子文三番五次來電催促,并限每月至少運送5萬噸以上。阜新煤礦奉命往葫蘆島發煤,準備裝船時卻遇到兩難境地。一方面,軍方宣布,葫蘆島是軍港,歸港口司令部指揮,任何船只不得隨意泊岸裝卸(1946年末,國防部才批準葫蘆島港口對商務開放),另一方面,東北行營經委會主任張嘉璈表示,東北煤炭存量產量均不足本年冬季自用,因此宣布禁止煤炭出境。軍政打架,上下不通,在葫蘆島負責裝船的人只能看著煤嘆氣。如此反復折騰,兩個月才運走了一船煤。耗資費時自不必說,當局統治的混亂可見一斑。

到了1946年末,東北供應愈發趨緊,行營經委會“為防阻敵偽物資私用及調節東北物資起見”,將輸出品分為三類:一是經許可始能輸出者:鋼鐵、紙張、毛皮、棉花、膠皮原料、機械等,二是經特別許可始得輸出者:米、面、水銀、硫磺、木料等;三是不屬以上兩項者為普通輸出類。平津鐵路局長到東北求援,希望解決關內鐵路所需部分木材及車輛問題,結果空手而歸。歷來不缺木材的東北,竟然“亦感缺乏,無法補助關內。”其實,當時在哈爾濱以北,木材堆積如山,只因內戰而不得外運罷了。

東北交通,關內關外,通與不通,成為兩難。

【附錄:目睹北寧路翻車記·張高峰 (節選)】

半月以來,北寧路上幾乎天天有出軌或翻車的新聞,在中國,這已經是很平常的事了,傷亡些旅客又算了什么?旅客沒有安全,鐵路局也不能保障安全,戰亂當中人民是應該死的。

8月19日早晨,記者乘榆沈特快車出關,先我們一小時開出的是54次混合列車,掛著客貨車各四節。……車很快地開著,許多客人打著瞌睡。過高嶺店約四五公里的地方,忽然聽到“砰”的一聲,大家由瞌睡中驚醒,“有槍聲”!接著又響一槍,客人們直著眼想起“八路”來。一會兒接著又是手提機槍聲,“八路真的來了!”全體客人極迅速地由坐椅上往下溜,我也被擠躺在車底板上。大家面色蒼白,全做匍匐狀,有人喊:“把行李拿下來!”準備做作防御工事,就好像真看到活“八路”了。每個人的心都在跳,我在地板上翻了一個身,眼睛往窗外看了看,想到“八路”該不會專跟人民過不去吧!難道他們真的掃射我們嗎?天哪!中國人的命苦!

我們的車往后退了,大家知道前面出了問題。一位拿手提機槍的路警陪著列車長走進車廂,列車長說:“混合列車在前面五里的地方翻了,有四節鐵軌的路釘被拔。”大家半喜半憂地由地板又升回原座。剛才的兩槍是混合列車上的路警放的,他們在翻車以后馬上往回跑,看到我們的特快車開來就用手勢阻止前進,早晨有薄霧,司機未看見,仍繼續前開,所以他們才鳴槍示警。我們車上的路警一時難辨真相,于是就往天空放了一排槍示威,害得旅客在車底板上演了一幕滑稽劇。

特快車退到高嶺店停下來,我就到站長室去問個究竟,知道混合列車的四節客車完全翻下路基,車頭出軌未翻,旅客有傷無亡,算是幸運。站長往山海關打電話,請速派救援。山海關站答應即派救援車,同時讓特快車拆下車頭帶著工人先去搶修,并且把未翻的貨車掛回高嶺店。混合列車的車長、車守、路警都要跟車頭去救回貨車,他們膽很小,一定要求駐在高嶺車站的交通部警察總隊派兵保護。而十幾位工人卻極勇敢,他們背著鋤頭與飯盒,先步行出發到翻車的地點。

兩小時后,山海關的救援車掛著兩個車頭帶著工人、工具、材料來了,我隨著車去到翻車的地方,看見車頭“下了坑”(出軌),四節客車躺在路基下,車輪與車身分開,枕木被壓得粉碎。車上一百多位客人摔得頭破血出,拿著小包到前衛車站去了,等著特快車把他們帶到沈陽。混合列車的車長說:“沒有摔死人,是因為他們沒有重行李,要是特快車翻了真不知要死多少人。”他很替我們幸運。我仔細看了看鐵路破壞的情形,路釘被拔除,可是路軌仍然鋪在路基上,司機難得老遠地看出路軌被破壞,一定要翻車的。我又想,為什么不把路軌拆除,拆除路軌火車不能通行,不是就能達到破壞交通的目的了嗎?何苦讓我們無辜老百姓去“滾元宵”,摔得死的死,傷的傷。路旁的電桿都被砍倒,白瓷珠個個被打碎,再看倒掉散了的車廂、鐵車輪,真像一個雄健的巨人忽然暴死,誰都痛心,詛咒內戰。

經過五小時,路軌修復了。我們的車慢慢地開過新軌到了前衛車站。在距車站200米處,整齊地站著一百多位穿短衣提小包的人,路警告訴我,那就是翻車的旅客。前衛站的警察害怕客人里有八路,所以不許他們進站,在那里等候檢查已經五小時了。受重傷的幾個人在站臺上呻吟著,輕傷的還在那人群里站著。

天曉得!人民造了什么孽,翻了車,破了頭,斷了腿,還被認為有八路的嫌疑。先嚇得滿身是汗,這回又曬得滿身冒油。難道八路破壞了鐵路再坐上火車去等著翻車嗎?多“聰明”的交通警察,多冤枉的老百姓! (載1946-09-17天津大公報)

舉步維艱的東北工礦

東北交通受阻,本來就殘破不堪的工礦企業,運轉愈發困難。當時,對于蘇軍拆卸及破壞的統計尚無確切數據,但總體看,平均約在70%左右,且重工業損失比輕工業為重,軍需工業較民用工業為重。

生產首先面臨動力問題。1946年夏秋,國共為電力問題談判,呂德潤兄和我分別發長春、沈陽專電報道:

長春專電:東北工業因機器被蘇軍搬運及破壞,迄今大部仍停頓中。此殘破之工業,又因自己打仗而陷慘境。小豐滿送電問題,國共雙方正談判中,共方稱哈爾濱之電已停,要求小豐滿照常供給,如是則共方將修復至沈陽之路線,供給沈陽一帶。如自家能和平解決,以目前電力,已可使我們的殘余工廠動起來了。

沈陽專電:依照董文琦與李立三之協定,小豐滿向哈沈兩地放送電力,目前均已實現,此為談判一再被折中,雙方相互遵約實行的唯一協議。哈沈兩市人民均將為此喝彩,并愿今后不再破壞,雙方遵守并推廣,為無辜人民造福,不要因唱武戲而把跑龍套的打了。

我們與人民一樣,希望內戰不要再打了。而且,我發專電時的9月,正逢南京政府資委會正副主任錢昌照、孫越崎及30多名專家到東北考察工礦企業,謀劃復工問題。大公報以“漫天烽火中空谷足音,建設人才出關”的字樣,表達了欣喜之情。

錢昌照等首站到錦西,參觀了剛剛復工和正在修理的水泥廠、燃料廠,再赴撫順、遼陽、鞍山、營口、本溪各地視察。隨行采訪的呂德潤兄寫道:“巡視各工礦,見技術人員埋頭之叮當修機器聲與連天炮火交織著最悲慘的音樂。”

考察團到沈陽后,我報道錢昌照的談話稱:

中國重工業困難雖多,但遠景光明。在外國貨尚未大量涌入之目前,決全力樹立重工業之基礎。“我們抱著宗教家的精神做這工作。我不準資委會的人私人經營工廠,我們不是官僚資本。”對民營工業,錢氏稱:“以現在中國的資力,全力經營工業運動尚不夠,還爭什么民營國營?資委會愿和任何民營企業互相扶持長大。我們是相成的不是相消的。”錢氏對東北工礦之數經破壞頗多感慨,不過他說:“也好,這是考驗中國人的時機,我們要自己動手重建東北工礦,我相信和我一塊來的這些專家們都有這決心。”對利用外資之事,錢氏說:“在美國都接洽過了,他們原則上沒有問題,不過要看中國的局面演化才能決定。”

中國內戰不止,外資何敢貿然而入?還是要先做好自己的事。錢昌照等在沈陽徹夜開會,商定接辦東北工礦,其中包括撫順煤礦、鞍山鋼鐵公司、阜新煤礦、北票煤礦、本溪煤鐵公司、東北電力局、東北水泥公司、錦州煉油廠、東北金屬礦業公司、東北電工器材廠沈陽分廠、華北化學公司葫蘆島硫酸分廠、華北水泥公司錦西廠、東亞紙漿制紙廠、沈陽化工廠、沈陽制車廠(自行車)、沈陽機車車輛制造公司(造火車頭)、沈陽膠皮廠等,企業數之多,已超過當時的臺灣(臺灣工業時占全國的10%),為中國第一工業區。

錢昌照一行在東北考察三周,都是國統區工礦企業。離開沈陽前,我再次采訪了考察團,并以專電報道:

錢昌照認為,東北重工業建設雖非易事,但決全力以赴。接辦之各工廠,復建方針均有決定。在今日內戰夾縫中,建設工作談何容易。惟專家表示:“我們自己總得在東北流些心血,不讓祖先的遺地荒蕪,中國人要用自己的力量建立一個為和平而生產的工業區。”對人才之訓練,因昔日高級技術人員多屬日本人,現在除留用少數并自內地調來者外,將在東北就地取材。對勞工問題,據稱,在未開工之時期,困苦難免,開工后將盡力改善。

那么,接辦之后的工礦情形如何呢?這里以我曾經采訪、報道過的撫順、阜新兩個煤礦當時的情形為例。

撫順煤礦開發于1904年日俄戰爭后,最早由俄國人經營,后來轉手日本人。因為礦區面積大,煤層厚,煤質優,是工業用理想煤炭,日本人為了保證和擴大生產,下了極大的工夫和本錢,陸續建有發電、機械、制鋼、鍛造、制油、電石、燈泡、安全燈、耐火磚、電車、焦炭等諸多配套工廠,煤礦生產、生活所需,幾乎都能夠自給自足。建礦40年來,日俄用中國人挖中國煤,作為他們侵略中國的資源。日本投降以后,中國工程師才走進撫順煤礦,開始挖掘自己的寶藏,有了建設自己國家的可能。

據統計,1945年中國煤產量約5000萬噸,其中東北占了半數,東北區中,撫順煤礦年產約1000萬噸,相當于全國的20%,可見,中國產煤的重心在東北,東北產煤的重心在撫順,故撫順有中國“煤都”之稱。但是,1946年,東北國統區的撫順、阜新等7個煤礦,年產總量不過248萬噸,而撫順只生產了76萬噸,與勝利之前相差太遠,甚至產煤的撫順黑市煤價比上海還要高。這是為什么?

日本投降前,撫順日產煤一般可保持在1·2萬噸左右,最高2·6萬噸。抗戰勝利后,員工由10萬減至4萬,機器設備被拆毀達70%,28萬千瓦的發電機被蘇軍拆走21萬千瓦,都成為撫順減產的重要原因。此外,東北戰亂不息,撫順煤礦要想求得環境的安定,就不得不出工、出料參與戰爭,所以,戰時的撫順煤礦,通常日產只能維持在三四千噸之間。我的報道稱:

現在的撫順煤礦百孔千瘡,處處都在等待醫治。因為電鏟不夠,電力不足,為了盡量出煤,顧不得剝離綠頁巖與油頁巖的工作,只能竭澤而漁地挖下去。礦局謝樹英局長說:“我們在忍痛出煤。剝離工作停頓,實出于不得已。這是撫順煤礦的一大危機。年代一久,上層的土巖愈來愈重,下層的煤洞愈來愈空,終有一天會崩垮下來,煤也挖不成了。還有的礦存水近百萬噸,電力不足,無法排出,生產受到致命阻礙。礦內需要坑木百萬方,卻苦于無錢購買。礦區幾百公里的鐵路,枕木已經三年未修換。廠內運輸用的電機車頭,每天需要21部,現在僅有13部,平均每天還要修理兩部。工具的缺乏,工程的破壞,使撫順煤礦開了倒車。”撫順的規模與埋藏量,稱得上煤都。但是撫順本身卻正像一個病人。這病人躺下不得,4萬員工正依它為生。據總工程師謝子貞估計,以目前的生產情形論,只需要1·6萬員工,如果裁去2·4萬,連同眷屬六七萬人,那是一個極嚴重的社會問題。產量少,用人多,物價漲,煤價低,撫順煤礦每月賠累。如此日積月累,撫順煤礦的沉疴難望有起色……

阜新煤礦的情形如出一轍:日本投降后,蘇軍進駐、撤退;共軍進駐、撤退;國軍武力接收,幾番折騰,煤礦遭到空前浩劫:礦場七零八碎,備受肢解。地面設備完全破壞,機器拆毀達50%,材料、鋼鐵零件等被運走80%(據留用的日本人說,那足夠兩年之用),露天掘井被淹沒,每天都在排水,水最多的地方據說要用一年以上。接收人員最初的工作就是排水和修理殘破的機器設備,但最大的困難還是資材不足和治安不靖。我的報道稱:

阜新煤礦現在是漸漸恢復起來了。一萬多員工在埋頭苦干,產量由百余噸到最近的5400噸,但較之勝利前相差甚遠。該礦最盛時有員工5萬人(內有日籍3000人),產量1·5萬噸,有類似協和設備的醫院,有17萬千瓦的發電設備。但現在這些只剩了空殼。陰險的日本人,在勝利之初把表冊卷宗檔案完全焚毀,現在想找點參考資料都非常困難。

阜新的業務逐漸恢復了,一位工程師興奮地說:“抗戰期間在后方,一兩噸的小礦都要顧及,結果白費力氣,不出成績。現在可以專心來開大礦了。只要有錢,安定,恢復到勝利前的產量,我保險一年內就可實現。”我們太需要安定和和平了!國內政局不安,豈止礦廠發展受阻,一切建設事業都無從談起!

不過,那位工程師過于樂觀了。錢昌照走后一個月,我再發專電:

東北各廠月初改組,生產工作正進行中。目前之戰爭使工礦大受影響,錦州年產1·5萬噸之大紙廠缺乏木粕,報紙生產已告停頓。當局設法向外國購買,何時到達尚不可期。各煤礦均迫切急需炸藥與木材,兩個月后如無著落,生產將大量減產,若干礦井甚至停工。炸藥一項當局已和美國簽訂合同,到達期尚不一定。木材一項日本甚多,在今日管制日本之政策下,猶如懸在空中之肉,看看而已。最近當局擬向美購買。然以山林著名之東北,僅吉林東部一角鐵路沿線,據確切調查,去年制好存材即有13萬多立方米,足以應對目前。戰爭結果,已使近在眼前之本國物品棄之于地,而叩頭作揖求諸遠隔萬里之外國。嘗謂中國地大物博,在今日已為諷刺之言。

更可慮的是,國貨生產不足,洋貨乘虛而入,東北工業前景愈發黯淡。11月,我從沈陽報道:“?美貨充斥津滬,現已源源出關,國產成品無法抗衡。僅以皮革論,本地產品少,成本高,貨色低,本地底皮每斤300余元,外貨400余元,面皮本地每方尺500余元,外貨600余元,致使國產無人問津,商人爭相訂購外貨,沈陽皮革業一籌莫展,日形不振。中美商約實行后,其他民族工業必遭同樣命運。”不僅如此,連美國柚子都到了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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